熊黃用剪子在赤納的脖子上又剪出一條口子,將氣管和食道完全露出來,疼得赤納冷汗直冒。這下它才感到熊黃並沒有誇大其詞,那種疼痛讓它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赤納緊咬牙關不住顫抖,它一抖,脖子上的傷口便往外溢血。有一部分從嘴裏流出去,一部分順著赤納的氣管進入肺裏,引起赤納一陣劇烈的咳嗽。


    熊長鬱忙將它按住。


    熊黃從酒桶裏撈出一根消過毒的管子,放到一個開水桶中,然後輕輕地將管子插進赤納的氣管。他怕赤納疼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順手在它嘴裏塞了一根竹子,赤納用力咬,竟然咬不斷。


    熊黃道:“這是軟竹,你咬不斷的,放心使勁咬就是。”


    赤納集中精神強忍疼痛,把軟竹咬的嘎吱嘎吱響。


    看著赤納的氣管,熊黃思索片刻,從一個酒桶中夾出一根細針,開始縫合氣管和食道。過程很簡單,難在最需要的是精細。每下一針,熊黃都要觀察一下,非常耗費精力。


    不過,赤納的恢複力超強,有些他縫好的地方已經開始愈合。直到他將氣管、食道完全縫合好,赤納方覺得氣息順暢。


    熊黃道:“幸好沒傷到頸動脈。”


    隻是他不知道,赤納的頸動脈當時已經斷了,不過就在斷的一瞬間就愈合了。


    搞定脖子,便是胸腹。


    熊黃道:“你的皮毛有的地方已經翻過去了,有的肉也已經錯了位,我必須一塊一塊將它們粘好,重新拚接迴去。還有,有些骨頭也碎掉了,我要切開你的皮肉將它們拚好,這個時間很漫長。你可能會疼暈過去。不過你的體質很好,恢複力特別強,用不了多久你又能生龍活虎了。”


    胸部相較於腹部而言還好些,隻是胸骨多處碎裂,有些骨頭渣,已刺出皮外。他小心翼翼的將每一塊骨骼拚接完好,過程依然十分消耗精力,時間也久。他心中暗道慶幸:幸好不用劈開胸骨,要不得疼死它。


    熊黃配了一罐藥水,塗在赤納的胸前,將血塊化開。用剪子將赤納胸前一大片皮肉剪開。


    熊黃每一刀,每一剪,都讓赤納倒吸一口涼氣,口水混合著血沫流了一地。每忍過一次,赤納便對自己說一句,再挨一下就好了。最後它渾渾噩噩,自己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隻覺得昏天黑地的,腦袋昏昏沉沉,它閉上眼睛好像睡了。但是熊黃的每一刀,都能令它眉頭緊皺,肌肉不由得收縮。


    剪開皮肉後,熊黃將胸骨一一拚迴,這個時間很漫長,赤納在不斷的痛苦中掙紮。有那麽幾次,它都想幹脆死了算了。想要咬舌自盡,幸好嘴裏塞著軟竹。


    好在天可憐見,就在熊黃將碎骨頭拚迴不久,它的胸骨緩緩生長,幾個時辰後,胸骨已完好如初。


    豆大的汗珠劈裏啪啦的從熊黃的額頭上往下掉,即是有熊長鬱在旁擦汗,仍不免打濕一片地板。但是他的目光非常沉凝,依舊在專注地拚骨、施針,仿佛在他的世界裏隻有那傷口。


    他就像一個著了魔的藝術家,一點點完成自己的藝術品。


    縫合好的地方,被雪白的狼毛蓋住,就像從未受過傷一樣完美。這麽精細的工作,誰也想不到,是那雙寬厚的熊掌完成的。


    他現在既興奮又勞累。他從未做過如此棘手的手術,一般這種程度的傷,直接交給仵作驗屍就好了,根本沒有必要做。但是赤納的生命力很頑強,在一點點的治療過程中恢複的很迅速。況且,熊黃見到如此嚴重的傷勢,也想挑戰一下極限。正所謂,見獵心喜,赤納的傷就是熊黃的獵物。在他一針一針的縫合中,他眼睛裏的神采絲毫沒有減退,時不時看看已經縫合好的地方,眼中盡是滿意之色,心中充滿了成就感,嘴角也不禁勾起微笑。


    赤納一聲沒吭,任憑熊黃處理。一對兒狼耳,像天線一樣立著,即使是外麵鳥兒叫,它的耳朵也能轉個角度,即使是傷的這麽重,它也沒有放鬆警惕。不過它那粗重的唿吸聲,竹子和牙摩擦出的咯吱咯吱聲,口水順著竹子向下滴,在它嘴邊流了一灘,還有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栗,無一不顯示出了它所承受的痛苦。


    時間過去了八個時辰,熊黃的雙手開始顫抖。他撚起一根針,插進了自己的手臂上,頓時顫抖減弱。他盤膝在地,深吸幾口氣,灌了一碗涼水提提神。


    見赤納的脖子、後背以及胸前縫合好的地方非常平整,像是無縫粘貼一般,心中好生驚奇。仔細一看,在線的縫隙間,赤納的肉在緩緩蠕動,將熊黃處理的不平整的地方,或是缺皮少肉的地方,微微修整。雖然不快,但是時間長了必能完好如初,連疤痕也會被修掉。


    熊黃深吸口氣,啃了一根竹筍。接下來就是最難處理的腹部了。


    那裏血肉模糊,血塊和腸子混在一起,血液黏住腸子不至於拖到地上。


    熊黃用藥水將血塊溶開,露出還在蠕動的小腸。扒開小腸,他又仔細觀察了赤納的內髒。內髒除了錯位倒沒有破損,先前破損的腸子也已經恢複。


    熊黃將錯位的內髒歸位,將裸露在外麵的腸子重新盤好,塞進腹中,不能有一處打結,他的動作很快,生怕赤納經受更多的痛苦。


    熊黃每動一下赤納的腸子,它就痙攣一下,這並不是赤納能控製的,這說明它神經係統沒有受到傷害。先前血塊凝結時,隻要不動,赤納就不會疼,隻覺得肚子上有一塊重物,墜著怪別扭的。現在往迴塞,它疼得厲害,脖子一動,牽動傷口,肚子裏又流出血來。


    熊黃用藥水在赤納肚子裏清洗一遍,清理出好多黑乎乎的東西。嗤的一聲,一道積血從赤納肚子裏噴了出來。赤納長出一口氣,似是一塊重石從它身上拿去一般,感到舒爽了幾分。


    熊黃一驚,趕緊用紗布堵住,弄得他滿身滿臉都是血。他雖然不怕血,但是見到這麽血肉模糊的場麵也不免心驚肉跳。他精神高度集中,伸進赤納肚子裏的手,小心翼翼地整理,生怕碰壞一點。


    有時,熊黃看著赤納疲憊不堪的眼神,心裏生出欽佩的情愫。心道:是什麽讓它堅持到現在?這種程度的疼痛,持續這麽久,一般人早就沒勇氣活下去了。每一針每一刀都是在割肉啊。看來它還是個堅強的狼呢。


    赤納就像死物一般,躺在地上,五髒六腑一覽無餘,好在內髒還蠕動,說明它還活著。赤納疼得進氣少出氣多,心道:以後可不能這樣蠻幹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過該逃時還是要逃的。畢竟小命兒隻有一條。當時雖然打得痛快了,可受這傷實在是要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讓我受傷至此的那個家夥,著實可惡,再讓我遇見他,非得揍扁他不可。恨得赤納使勁一咬,哢啪一聲,竹子竟然被它咬出了裂紋。想著想著,赤納感到不那麽疼了。抬頭一看,見熊黃已經將腸子放迴了原位,隻剩最後的縫合工作了。


    熊黃拍了拍赤納的腦袋,疲倦地說道:“好好躺著,別亂動,馬上就好了。”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十幾個時辰的精細操作,讓熊黃的精力和體力都接近崩潰,是他的信念支持著他。如果他能把赤納治好,他在精細操作上定然有一次飛躍。唯一讓熊黃覺得可惜的是,赤納的恢複力太強,內髒的傷自己治愈,這讓他有一種痛失良機的感覺。倘若能讓他在內髒上施針,尤其是砰砰亂跳的心髒,他會極有成就感。


    熊黃眼中放出光彩來,激動的淚水在黑眼圈裏打轉。他的喉頭仿佛被哽住,唿吸也粗重了。


    他把赤納肚皮上的肉塊一一複原,深吸口氣,雙手無比沉穩的開始縫合。哪怕隻是一小塊的皮肉,他也會注入十足的精神,盡可能的做到完美。


    最後一針終於刺到了赤納身上,哢嚓一聲,熊黃剪斷了線,打了一個漂亮的結。他顫顫巍巍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天一夜的勞累讓他難以平穩的喘息。但是眼睛中的興奮絲毫不減,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可掬的笑容。他猛吸一口氣,再次打起精神來。拿起紗布,塗好藥,將赤納裹了個結實。畢竟有些碎肉實在不能用了,還有它找不迴來的肉塊皮膚,使赤納身上仍然有不少傷口。


    做完這些,熊黃四仰八叉地躺下身去,一閉眼,便睡著了。在睡夢中他依舊帶著微笑。


    劇烈的疼痛過後,赤納心頭一鬆。但它仍然睡不著,看著熊黃良久,方睡意襲來。


    當赤納再次醒過來時,它還是覺得十分難受,胸前憋悶,腹部如火焚。


    赤納嗅到一股藥香氣。藥香好迷人,它猛然深吸一口,咳嗽一聲,帶出幾點黑血。它睜開眼睛,看見熊黃笑眯眯的欣賞著自己。赤納嘴角動了動,似是報以微笑。但是露出一顆狼牙,讓人覺得恐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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