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羅直接衝進大殿,喬希被嚇了一跳,不過阿狸則是笑眼盈盈的模樣,沒有絲毫的緊張。


    早在城外,阿狸和辛德拉商量自己父母何時能到時,喬希就已經跟瑞茲開始交談,並未聽到她們談論的內容。


    因此,此時阿狸氣勢洶洶的父親,自己的老丈人“毫無征兆”地突然出現,喬希百年沉寂帶來的穩重都被毫不留情地打破。


    “你這臭小子!還知道迴來!”


    亞羅大踏步走到喬希麵前,完全沒有曾經那副文人的沉穩,臉上掛著肉眼可見的怒火。


    琳則慢上亞羅幾十步,此時才剛剛從門口踏進大殿。


    瞅見頭發發白的喬希,她眼底先是閃過幾分疼惜的神色,但轉而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重歸堅定,沒有開口勸阻自己丈夫的意思。


    “伯父……您,您怎麽來了?”


    亞羅站定在喬希麵前,板著臉冷聲道:“怎麽?我不能來嗎?”


    “不……我沒這個意思。”喬希尷尬一笑,“我想說,您可以早點寫信告知我一下您來的消息,我這不是可以提前做好準備。”


    “我們可是早在啟程的時候就發過魔法訊息了,什麽叫早點寫信告知你?”


    可阿狸從來就沒跟我提過啊……


    【可你不是昨天才醒嗎?】


    露妮希亞一句話令他陷入沉默,心底感到幾分窘迫。


    【哼,醒了就開始沒完沒了,我是真服了伱們人類的那點破事了……一點都不矜持,還特別……嗯,特別惡心!】


    喬希下意識迴頭望向阿狸,卻被她投來“你自己看著辦,我也愛莫能助”的眼神。


    “不用看小狸,今天誰來都沒用!”


    亞羅一手搭在喬希的肩頭,毛發中夾雜了幾許灰絲的右手捏緊拳頭舉至腦側,似乎是想一拳打在喬希的臉上。


    但看喬希一副認命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意圖反抗,神色複雜的亞羅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能下得了手,最後隻是放輕了力道,輕錘了下喬希的胸口。


    “你這臭小子!要不是看小狸的訊息說你的身體還未恢複,我非得胖揍你一頓不可!”


    亞羅瞬間泄了大半的氣,湛藍的豎瞳隱隱有淚光閃過,臉上的表情由惱怒轉變為喜悅。


    他的左臂稍稍用力,拉過喬希的同時自己也往前跨出一步,與喬希緊緊相抱。


    “迴來就好……能迴來就好啊!”


    作為傳承近乎萬年的長壽種族,截止到今日,瓦斯塔亞暫時還沒有因壽命而自然死亡的案例出現。


    千年時光僅是轉瞬即逝,亞羅對喬希能夠迴來的欣喜遠超他拋下阿狸,闊別許久的怒意。


    兩人短暫地交流期間,琳也走了過來。


    阿狸、辛德拉和格溫均起身迎了過來,瑞茲則獨自一人默默站在了光芒無法照及的角落,沒有與他們交談的想法。


    “小狸,怎麽感覺你這段日子瘦了不少?我知道哨兵和城內的事務繁忙,但你也得照顧好自己呀!”


    “媽媽,你每次見我都要這麽說。”阿狸拉起母親的手,語氣帶著些許幽怨,不過表情甚是欣喜,“明明這段日子我疏於訓練,都吃胖了!”


    接著,阿狸左右打量了一下琳,“我看您才是瘦了很多,這半個多月的航行,您跟爸爸都辛苦了。”


    “誒,有辛德拉和哨兵們照料我們,不礙事,關鍵是喬希……”


    琳的視線越過阿狸,投向喬希,狐狸麵孔流露出幾分憂慮。


    “我們剛到雄都就接到哨兵的信件,說你前段日子擊敗了破敗之王,但自身也陷入了昏迷……


    “這不,我們太擔心你的狀況,連馬車都沒差人準備,趕緊騎上了馬,快馬加鞭地趕來黑文海崖。”


    “琳伯母,謝謝您還有亞羅伯父的關心,我現在恢複的還不錯。”


    久別重逢的相遇,亞羅和琳雖然從外在來看,比起千年之前略顯蒼老,但精氣神還是挺足的,整體來看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喬希曾經有過的憂慮徹底拋之腦外。


    早在海力亞的時候,通過跟亞羅和琳的相處,這兩位瓦薩尼智者完全不把喬希當做外人,對待他就像對待自己親兒子一樣。


    對喬希而言,他自然也會迴饋這份長輩的疼愛。


    一邊說著,琳還瞪了眼亞羅,嘴裏又嘟囔道:“明明直接讓瑞茲帶我們傳送過來就好了,哪用得著這麽麻煩?”


    “無裝置定點的傳送是很有風險的!我們的學者不早就實驗計算過出錯的概率了嗎?足足高達29.68%!屬於極高風險了!”


    亞羅一本正經地嚴肅道,“我可不想冒這麽大的風險。”


    “你難道還不相信瑞茲麽?人家可是在禁魔石林裏都能施展傳送的。”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這……嘖,我該怎麽說呢?”


    喬希側目望了眼壓根不關注這邊,滿臉都寫著“心裏有事”的瑞茲,對亞羅和琳說:


    “伯父伯母路上應該沒用餐吧?趁著飯菜還沒涼,趕快吃點東西吧……我去吩咐仆人上餐具。”


    “還是讓我去吧。”辛德拉提議道,“你們一家難得的重聚,得給你們留足空間。”


    “什麽叫我們一家?義女也是女兒,你跟我們不是一家的嗎?”阿狸說。


    “是是是……說實在的,義父義母是真疼愛我,但某個自稱‘姐姐’的家夥……嗬嗬。”


    “嘿,你個小妮子!我什麽時候自稱過你姐姐了?”阿狸惡狠狠地瞪向辛德拉,“不是你一直喜歡說我幼稚,說我就跟個小妹妹一樣,你還要天天照顧我?”


    辛德拉稍稍勾起嘴角,挑眉疑問:“難道不是嗎?”


    “你……”阿狸眼眸金光微閃,用盯準獵物的眼神凝視辛德拉。


    不過辛德拉仿佛早就知曉阿狸的心思,早在她突然出手抓向自己的時候,就用魔力托動自己的身軀,輕盈縹緲地往後方飄去,穩穩落地。


    “你犯規!怎麽還能用魔法?!”


    見阿狸又鬧騰騰地撲向自己,辛德拉搖頭歎息,“都說你幼稚了,你怎麽心裏都沒點數呢?”


    兩人在偌大的大殿裏你追我趕,亞羅和琳則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仿佛早已習慣了兩人的胡鬧。


    琳歎了聲氣,解釋道:“破敗之咒後,雖然小狸曾說見過你一麵,並說你沒死,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愈發的鬱鬱寡歡。


    “直到將近兩百年前的時候,小狸在納沃利籌建哨兵聖所的時候,剛好路過辛德拉的村子,見她被其他人欺負,主動幫她化解了麻煩。


    “再之後,小狸發現了辛德拉的魔法天賦,教導她如何控製自己湧動的魔力,伴隨她一起長大,漸漸跟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算是亦師亦友吧。”


    說到這,琳深吸口氣,“說起來,辛德拉的出現也算填補了小狸‘失去’你的部分空缺吧,若是沒有她,現在的小狸可就不會這麽開朗了。”


    “……”


    喬希心中泛起苦澀,望向已經抓住了辛德拉,故意抓她癢癢的阿狸,神情頗為複雜。


    這時,亞羅一下重重按在喬希的肩膀上,“好了,大老爺們的,不就是一千年嗎?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到時候再彌補小狸還不遲,別一副傷感的表情了。”


    似乎感受到了背後的視線,阿狸迴過頭來恰好跟喬希相望,眼眸立馬顯露柔情,衝他眨了下左眼。


    但隨著辛德拉發起反攻,阿狸一陣嬌唿,注意力重新迴到自己的好閨蜜身上。


    一直站在旁邊,保持沉默的格溫目光流連在喬希和阿狸身上,心底懷揣著羨慕的情緒。


    這就是親情和友情麽……


    我應該,算是他們的朋友吧?


    可親情……伊蘇爾德已經不在了,我還有機會擁有嗎?


    正當格溫抿嘴思慮之際,早就注意到這個小姑娘,隻是沒來得及與她交談的琳走上前。


    “你叫……格溫對吧?”


    “誒?”


    突然被琳搭話,格溫稍感意外,不過很快恢複活躍,以充滿活力與朝氣的笑臉相迎。


    “沒錯,我是格溫,伊蘇爾德縫製的布偶娃娃!很高興認識你們,琳女士,亞羅先生!”


    “小狸在信中跟我們提到過你。”亞羅也走上前來,摩挲著下巴,身為學者的睿智氣質陡然顯現,“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魔法氣息與我們瓦薩尼族的連接。”


    “與我們有關。”琳補充道,“我們就是瓦薩尼族,曾居住於福光島的海力亞。”


    “啊——”格溫感到十分意外,“喬希說過我的複蘇情況很複雜,不光是主人的靈魂帶給了我生命,還有你們的功勞!”


    “嗯……這種事說來複雜,我們瓦薩尼的確研究出了活化魔法,但先不說暗影島根本無人施法,它在你身上的展現與我們發展出來的魔法也截然不同。”


    格溫有些不明所以,歪了下腦袋,疑惑的模樣煞是可愛。


    “簡單來講,自從福光島破敗化,我們瓦薩尼人從未返迴過那裏,無人為你施展活化術。


    “至於你為什麽能夠從布娃娃狀態變作現在的樣子,我們還得經過一係列的研究。”


    “親愛的,現在就別說這個了,他們還有緊要的任務,就算後續真想探究格溫身上的秘密,我們也得有她同意才是。”琳說道。


    “主人的靈魂不能永遠陪伴我,她遲早要歸於安息……所以,如果你們想研究我的話,到時隻需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活人研究……啊不,是研究複活的布偶娃娃?怎麽感覺也不太對勁……


    【你這是什麽危險的想法?】露妮希亞忍不住說了一句。


    “……”


    喬希沒有答話,隻是默默將紛亂的念頭拋之腦後。


    另一邊打鬧的兩個少女終於消停,阿狸重迴餐桌前,辛德拉則去吩咐仆從上新的餐具。


    琳也拉著格溫落座,詢問起她的過往。


    亞羅則跟喬希坐在一側,同時招唿一直默默無言的瑞茲,“臭小子,還站在那做什麽?過來陪我喝兩杯。”


    ……


    ……


    午時已過,酒足飯飽。


    幾杯精釀的啤酒下肚,本就舟車勞頓的亞羅微醺,在阿狸的安排下,與琳一起先去休息了。


    瑞茲不喜歡城市的喧囂,習慣於遠離文明獨自一人,早在飯局結束後就不見蹤影。


    按阿狸的說法,這家夥從幾百年前開始就是這樣了,經常來無影去無蹤。


    這個老法師的脾氣倔得很,簡直是十頭厄努克牛都拉不迴來的那種,阿狸也就放任瑞茲去了。


    不過真要有需要他的時候,瑞茲也從不會掉鏈子就是了。


    此外,從雄都港口返迴黑文海崖的不止亞羅和琳,還有數位哨兵和兩個德瑪西亞無畏先鋒盾陣護送他們,由目前的劍尉長,冕衛家族的緹婭娜親自帶領。


    這可是德瑪西亞開國之祖的父母,嘉文三世國王自然不可能有絲毫怠慢。


    完成任務後,緹婭娜和無畏先鋒隻是暫作歇息,受到招待用過午餐,便告辭離開。


    阿狸召集哨兵的骨幹要召開會議,隻留下喬希、格溫和辛德拉三人。


    不過,與亞羅和琳隨行的哨兵成員中,尚有喬希和格溫的熟人——烏利亞斯和賽娜。


    不光是他們,隨行人員中還有一位十分年輕,甚至可以用稚嫩來形容的青年護衛。


    他是烏利亞斯的兒子盧錫安,致力於加入哨兵組織,隻是烏利亞斯一直沒有同意。


    格溫再次與賽娜相見,感知到伊蘇爾德那熟悉的親和氣息,自然是激動的無與倫比,與賽娜手拉手攀談起近況。


    喬希能看出盧錫安看賽娜的眼神有些不對勁,知道他大概是對賽娜一見鍾情了,烏利亞斯似乎也覺察到異況。


    隻是烏利亞斯沒有喪命於黑霧中,盧錫安和賽娜沒能獨自交流,相互慰藉彼此,喬希也說不好兩人後續的情感到底會如何發展。


    他本來還想找烏利亞斯詢問一下比爾吉沃特那邊的情況,但辛德拉顯然有些不耐煩:“你有完沒完了?”


    喬希愣了一下,“你還有事嗎?”


    辛德拉微微蹙眉,“真不知道阿狸是怎麽看上你個呆頭小子的!”


    說著,還不等喬希提出疑問,辛德拉直接抓住喬希的手腕就往另一邊走去。


    “誒?等等,格溫她……”


    喬希望向還在跟賽娜交談的格溫,旁邊也在和自己兒子說話的烏利亞斯則朝喬希和辛德拉投來了詫異的眼神。


    “不用叫她。”辛德拉頭也不迴地說,“我有事要跟你私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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