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先生眼皮一抬,裝作沒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慢條斯理地坐在沙發上,接過司機先生遞過來的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


    徐幣商的形象在司機先生的認知裏早就破滅了。


    以前的徐幣商像一具高貴的雕像,氣質出眾又有一絲壓迫感,但現在他知道,對方會哭會鬧脾氣,甚至會像現在這樣,像個孩子一樣喪失鬥誌地趴在桌子上。


    等餘先生放下咖啡杯,他坐姿端莊,高雅地將視線看向提不起精氣神的徐幣商。


    “明年夏天……”


    徐幣商立馬目光淩厲地看向他,卻見餘先生根本不受他的影響,輕飄飄地說:“如果今年的利潤能與前年持平,明年夏天你就可以去放風箏。”


    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沉下來,說:“無論能不能做到,你都不可能攔住我的腳步。”


    這和他能不能把事情做好沒有關係。


    他已經不是以前用達到條件才能換得一個糖吃的小孩了,現在的他完全有能力想要就自己去得到。


    餘先生眼裏有一絲驚訝,“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


    畢竟小時候,徐幣商每天睡前最大的祈求就是能“迴家”。


    他真的長大了,那顆心已經從封閉的牢籠裏跑了出來。


    餘先生眼眸微垂,苦澀的咖啡在舌尖返起了餘味。


    他或許真的該意識到,他已經老了。


    “但我依舊會把事情做好。”


    徐幣商神色冷靜地坐直身體,他不需要用此來作為交換條件。


    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職責。


    ……


    清爽明朗的秋天,後院那顆柿子樹已經全都熟透了,早已沒有之前的幹澀,甚至還落了不少。


    徐科意將它們都曬成了柿子餅,放在店鋪裏賣,如果有小孩過來玩,也會送些給他們吃。


    其實小溪村很早以前有個別名叫柿子村,那個時候經濟落後,村裏也沒什麽文化人,基本就是靠賣柿子維持生活,後來一天一天的日子變好了,沒人再賣柿子,但每家每戶種的那顆柿子樹還在。


    可隻有徐幣商柿子過敏。


    他想起年幼時他曾問過徐老頭一個問題。


    ——“為什麽他一直不迴來?”


    ——“因為他不屬於小溪村。”


    而他作為一個無根浮萍的人,他的根卻紮在了這裏。


    豆芽在九月份的時候就上了鎮裏的幼兒園,每天會有校車接送,嫩黃色的小巴車在清晨迎著陽光從那條長長的小路上開進來,又在黃昏的落日離開。


    徐科意問過他上幼兒園開不開心。


    豆芽皺巴著小臉說:“他們居然連蚱蜢都沒抓過。”


    他臉上露出一副高處不勝寒的惆悵。


    想來沒有了和他一起抓泥鰍的玩伴,他也覺出了寂寞。


    令徐科意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還記得徐幣商。


    “老徐什麽時候迴來。”


    他想了一下,還是誠實地迴答,“應該明年夏天。”


    小小的蘿卜頭帶著肉眼可見的高興。


    “我喜歡夏天,夏天可以捉蟬!”


    他總有數不清的玩意兒,下河釣蝦,上樹捉蟬,田地裏挖泥鰍,抓不到還可以用蝌蚪充數。


    “我也喜歡夏天。”


    看著豆芽,他輕輕地露出一個笑。


    他喜歡夏天那種由汗水蒸發著心動與想念的感覺。


    即便人在眼前,可他在下麵看店的時候,他也會想起趴在閣樓上睡懶覺的徐幣商。


    隻是還沒迎來下個夏天,卻在這個冬天的時候,徐科意差點一個飛機飛過去。


    起因是公司年會當天,徐幣商受邀去參加一個宴會,餘先生要在公司幫他穩住場麵,所以沒有陪同在他的身邊,隻有司機先生將他送了過去。


    但他在宴會上喝多了,酒不烈,後勁卻很足,等迴過神的時候,一股熱氣直衝腦門,思緒瞬間變的雜亂模糊。


    而變故在這個時候產生,他被送錯了房間,或許不是送錯。


    因為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總是能遇見一些想要走捷徑的人。


    徐幣商喝醉之後就和生病發燒一樣嬌氣,在外麵他還能端著他小徐總的身份,冷著臉不理人,可一到私密的空間,那顆被酒精攪渾的腦子就開始鬆懈下來。


    他趴在床上,下意識的想撈過自己的小毯子,入手卻摸到一個白.花.花的人。


    他頓時就被嚇醒了,立馬意識到這裏是酒店。


    睜開眼一看,一個赤.條.條的男孩正躺在床上看著他。


    是男孩,因為以徐幣商的年紀起碼比對方大了一輪。


    他眼神一厲,立馬拋過被子蓋住對方的身體,然後翻身下床,離對方站了幾米遠。


    “你是誰。”


    男孩沒想到他是這幅避之不及的態度,但看著他英俊的臉,還是一隻手抓著被子,青澀的臉上露出幾分意動。


    “是鄭先生介紹我過來的,小徐總,我……”


    “閉嘴!你高中畢業了嗎!”


    男孩愣了一下,呐呐地說:“畢業了。”


    “身份證。”


    或許是他氣勢太足,男孩還真的裸.著身體從脫下的褲子裏翻出了身份證給他。


    還差一天成年。


    徐幣商麵無表情的拿出手機,在男孩惴惴不安的神色中打下了110。


    隨後,他看向男孩煞白的臉,冷聲問:“哪個鄭,是賣房的那個鄭,還是賣車的那個鄭。”


    男孩被嚇得不敢隱瞞,小聲地說:“賣……賣房的……”


    “很好。”他關掉手機,冷靜的對他說:“你知道他在哪間房對不對。”


    “嗯。”


    “現在穿好衣服去他的房間,敲門,說你進錯房了,不知道我在哪,然後在警察來之前,無論你用什麽辦法都要留在那間房裏,直到警察上門。”


    說完,他看著男孩那雙閃著精光的眼睛,冷漠而平靜地說:“到時候,你想要的會從我這裏得到雙倍。”


    男孩眼睛一亮,立馬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下床離開,甚至走的時候還幫他把床鋪恢複了原樣,看不出一點異常。


    等人走了之後,他立馬卸下肩膀,眼眶紅紅地掏出手機給徐科意告狀。


    “徐科意,有人欺負我。”


    2


    他好像受盡了委屈那樣,翻騰的酒氣將那種哽咽與後怕成倍增加。


    電話裏他不停地說著發現床上有個陌生人時的害怕,還有對方不穿衣服試圖侵.犯他時的委屈與難過。


    翻上來的酒意讓他脖子上帶著紅,一直蔓延到他的臉頰,而他坐在地上,不停地揉眼睛,眼淚汪汪地控訴他差點失去了自己的清白。


    而徐科意起初聽到有人爬他的床的時候,騰地站了起來,毫不誇張,他幾乎立馬就有種想飛過去的衝動。


    上次這麽失態的時候,還是得知對方出車禍的時候。


    委屈巴巴地說完之後,徐幣商又小人得誌地笑了一聲,像說悄悄話那樣,捂著手機,小聲地說:“然後我就報警了。”


    走廊上傳來掃.黃逮捕的聲音,他這扇門也很快被敲響。


    隔著手機,徐科意隻能聽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動靜,接著是徐幣商開門的聲音,一些例行的詢問,徐幣商迴答的很慢,但條理清晰,透著一點微醺的慵懶感。


    等門再次關緊,他聽到了徐幣商兩聲嘿嘿地輕笑。


    “他們被抓走了。”


    擔憂與焦急過後變成了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眉心,無奈地說:“徐幣商,你是不是喝醉了。”


    “嗯。”悶悶的帶著點鼻音的人老實的承認了。


    他站在閣樓的窗前,看著陽台上的吊蘭和外麵清冷的月光。


    溫柔與思念在這個時候化成了小河輕輕地流淌。


    隻是沒等他張開嘴,卻聽電話那頭帶著點哭腔的人說:“徐科意,我好想你。”


    酒意沒能完全蒸發他的神誌,頭腦介於模糊和清醒之間,那些聚在心頭的情感開始發酵放縱,變成了漫漫黑夜中的孤單。


    “我可以一個人開車,可以自己選擇今天穿什麽樣的衣服,可以不用在六點半起床,也不用每天早上必須吃討厭的荷包蛋,可是我還是覺得不開心,因為我很想你。”


    徐幣商獨自坐在牆角,一邊說話,一邊低頭悄悄地抹眼淚。


    他直到成人才感覺到被陪伴的滋味,分別對於他來說便尤其的令人難過。


    徐科意的心悄然縮緊,像被攥在誰的手心。


    他幾乎能想象到徐幣商一個人怎樣在空曠的房間裏流眼淚。


    好像眼瞼下方那個痣真的長壞了,總是越揉哭的越厲害。


    但他還是說:“今天喝了酒,不可以自己開車。”


    “我知道!”


    徐幣商有些生氣,眼淚將他的眼睛浸得無比透亮,睫毛都濕噠噠地粘在一起。


    徐科意低笑一聲,輕聲說:“我也很想你。”


    電話那頭的人被安撫了,又變成了流著糖心的糯米圓子。


    他蹲在漆黑的角落,緩解著自己身上的孤獨,沒開燈的黑夜也不再那麽令人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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