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追她。


    皚蓮躲在大樓轉角的地方,看著慕鴻坐上那輛白色轎車揚塵而去,沒有一絲的留戀。


    她感到渾身發冷,靠在大理石的牆麵上,仰頭看著被城市大樓的天際線切割成塊狀的天空,陽光燦爛地自晴朗的雲空投射下來,那麽明亮、溫暖,在大樓陰影下的她的感情世界卻是陰暗、冰冷。


    十月上旬,酷熱的天氣仍肆虐著大地,她已經提早來到極地永夜的冬季。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吸著鼻子。綿白如絮的雲片高高遠遠地飄在天邊,淒慘的愁雲卻低低地壓在她胸口。


    周圍的人聲嘈雜、車水馬龍,似乎離她很遙遠。原以為愛情的開端是邂逅後的心動與掛念,這時候想來分外淒涼可笑,或許還比較像徐誌摩的那首詩:你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映在我的波心。如今那片雲毫不留戀地走了,她的愛情也結束了,盡頭是冰天雪地,心凍成冰,裂成碎片。


    該死心了,為什麽心仍那樣痛?在他傷害她後,她還為他牽掛,為他難過,為什麽?


    跌跌撞撞地離開重傷心靈的地方,她漫無目標地挪動腳步,任淚水被陽光蒸散。人們眼中的同情和好奇,她看不到,空虛的心靈找不到目標,隻能借著體力勞動來填充被愛情蛀空的心房。


    走著,走著,她幹澀的眼睛眯起,景物好像在哪裏見過。倏地,幾天前傷心的一幕在腦中重現,是那家飯店!慕鴻就是從那道門衝出來的,身後跟著曾緗綾。


    胸口緊縮,一股疼不知從何處起源的,很快攫住她全身,令她幾乎站不住腳。


    “丁小姐。”


    甜柔輕快的唿喚令她渾身一僵,渙散的視線凝聚焦點,曾緗綾美麗雅致的臉容就映在眼前。她看來容光煥發,臉上有著淡雅的妝,不像她憔悴得像朵瀕臨凋落的小花。’


    想到她的神采奕奕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臉上那朵含蘊著幸福的巧美就炫目得令她眼睛刺痛,同時激起了鬱積於心中的熊熊怒火。


    皚蓮全身都在發顫,混合著嫉妒、怨恨、傷痛的情緒一齊湧上,茶毒她的五髒六腑。


    “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們在機場見過麵。”對上她眼中的怨毒,緗綾嚇得往後退。


    “我記得你!”她一字一字地從緊密的齒縫間吐出來。


    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人的緗綾,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懊惱著幹嘛多事地向前打招唿。她幹笑了聲,說:“不打擾你了,我還有事。”


    “站住!”皚蓮滿腔的憤恨正無處發泄,哪裏願意放她走,“你現在可得意了!”


    緗綾僵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別裝蒜了!”她不想在情敵麵前示弱,淚水卻不爭氣地湧了出來,“你搶走了慕鴻,我……”目光幽怨地落在她一身時髦的打扮上,大v字領的白色襯衫,搭配黑色及膝裙,腰上係著黑色雙排扣皮帶,帥氣、時髦中,有著成熟女性的嫵媚風情,比起她的青澀,不曉得強過幾倍。


    皚蓮的怒氣陡然消失,聲音哽咽了起來:“認輸了……”


    盡管聽得一頭霧水,緗綾卻不忍心見她淚流滿腮、憔悴失落的模樣,她拉住轉身欲走的皚蓮,冷靜地道:“說清楚。”


    “你還想怎樣?”她悲痛得幾乎想死掉,“我已經認輸了,你還想怎樣?”


    飯店門口人來人往,怎麽看都像是她正欺負著一個可憐的少女,緗綾好氣複好笑地遞了麵紙過去,拉著她往裏走。


    “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談談好嗎?”


    “有什麽好談?”她掙紮地道。


    “事關慕鴻,如果你在乎他,好歹聽聽!”緗綾不是笨蛋,先前聽她提起慕鴻,又說認輸什麽的,警覺到中間顯然有什麽誤會,更不肯讓她走。


    聽到那人的名字,皚蓮心情複雜,隱然間,一線光明突破黑暗燦起。她無法拒絕誘惑地跟著緗綾進入飯店,走進開啟的電梯。


    她為何說她誤會了?難道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樣?難道她真的誤會了……


    皚蓮的頭腦亂紛紛,心髒撲撲地狂跳。


    緗綾拉著她走出電梯,來到她所住的套房。


    那是間很寬敞的雙人房,緗綾招唿她坐下。


    “要喝什麽?”她打開冰箱問。


    “溫水就好。”皚蓮悶聲迴答。


    緗綾從熱水瓶裏倒出水,加入冰涼的礦泉水調成溫水,將茶杯放在她麵前的桌上。


    與她麵對麵的坐著,她謹慎地開口:“我剛從醫院迴來。若若的病好了大半,醫生說明天就可以出院。你知道若若病了的事吧?那天幸好有慕鴻,當時我都急昏頭,不曉得該怎麽辦好。”


    皚蓮沒做聲,眼光盯著桌上的茶杯。


    “這幾天他陪著我照顧若若,還要忙著公事,可說是累壞了。如果不是董事會召開在即,他會等若若病好後才放心迴倫敦。”


    “當然。”皚蓮怎麽聽都覺得她的話刺耳,像在宣示著她的勝利似的,心頭一陣火起,嘲弄地扭曲著唇,“你跟若若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怎麽舍得放下廣


    聽出她語氣裏的尖銳,緗綾連忙問:“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嗎?”她冷笑,銳利地看向曾緗綾,“難道你不是他的初戀情人,若若不是他的兒子嗎?”


    緗綾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表情凝重地開口:“丁小姐,我想你真的誤會了。”


    “誤會?”


    “我承認跟慕鴻交往過,但我們的感情一直維持在單純的友誼,不像你想的那麽不堪。若若更不是他的兒子。”


    “若若跟慕鴻長得那麽像,連家母乍看到他時都懷疑他跟蕭叔叔有血緣關係,你還要否認!”


    “令堂是?”


    “她是蕭叔叔現任的妻子。”


    緗綾恍然大悟:“原來是白姨,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是呀,因為我們是母女,容貌相像是很自然。如果慕鴻和若若不是父子關係,為什麽也這麽像?”皚蓮挖苦地質問。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項鵬,才會這麽說。”緗綾不以為忤,耐心地解釋,“若若不隻像慕鴻,更像我的前夫,蕭項鵬。”


    “你是說……”


    緗綾默默瞅了她一會兒,起身從衣櫃裏取出一個相框,遞交給皚蓮。後者一眼就認出了相片裏的女人和小孩是曾緗綾和若若,身邊的男子有著極俊美的相貌,低下的視線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身邊的女人,她感到眼睛刺痛。


    “你看清楚。他不是慕鴻,是項鵬。”緗綾低聲提醒。


    皚蓮心頭一凜,從頭再看一遍,發現那男子留著有型的短發,發線中分,剛毅的臉型,俊俏的五官,猛然一看的確與慕鴻十分相像,但他的唇型比較寬、比較薄,眉毛的距離比較窄,睫毛沒有慕鴻長,眼神如鷹般銳利,皮膚也比較黝黑。


    這是怎麽迴事?兩人雖說是堂兄弟,但也太像了吧!


    “慕鴻的祖父跟項鵬的祖父是孿生兄弟,又分別娶了一對姐妹,使得下一代的血緣有著比尋常堂兄弟更親近的遺傳因子。我第一次見到慕鴻時也把他誤認為項鵬……”迴想起往事,緗綾心中盈滿對慕鴻的歉疚,眼眶微濕,聲音顯得低微。


    “我真的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之前,我見過項鵬一次,那是我頭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當我在姨父舉辦的宴會裏看到慕鴻,我好開心,以為是上蒼憐我一片癡情,做了這樣的安排。我不顧少女矜持地上前攀談,他那時候很害羞,看得出來他不習慣跟女性交往,如果我不是被興奮衝昏了頭,我會看出他跟項鵬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我……”


    她閉上眼,任未完的話懸在空氣中好半晌,皚蓮不由得胡亂猜測著她當時的心情。


    見到日思夜想的意中人,曾緗綾想必很是意亂情迷,才會胡塗地認錯人。後來呢?她將錯就錯地愛上慕鴻嗎?


    “那時候我連項鵬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們又實在太像了……”緗綾等到胸坎裏苦甘摻半的情緒平撫了些,方重新開口,“我以為慕鴻就是他,滿心渴望地跟他交往了起來。在我們交往的那段期間,他一方麵忙著學業,一方麵還得打理港英集團部分的商業事務,我們碰麵的時間其實很少。當時的我完全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反而認為這樣的交往模式讓我沒有壓力,而慕鴻的溫柔體貼更讓我覺得甜蜜。後來,項鵬從美國迴倫敦,我與他重逢,我才驚覺到兩年來跟我交往的慕鴻並不是當初令我鍾情的人。”


    “啊!”皚蓮輕叫一聲,心裏分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她同情緗綾當時的處境,換成是她的話——當然是選擇繼續跟慕鴻在一起,但顯然她作的是另一個選擇,不然她後來的結婚對象就不會是蕭項鵬了。


    “可是你跟慕鴻交往了兩年,難道一點情感都沒有嗎?”她忍不住問。


    “不是全然沒有感情……”緗綾幽幽道,眉睫之間有縷揮之不去的淡淡惆悵。她揚起眼睫,浮現在臉上的表情有著欲訴又難以啟齒的哀傷。


    “皚蓮,你還太年輕,很多事要親身經曆了才知道。有時候,理智上明明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情感卻是半點不由人。我當然明白不該傷害慕鴻,可是從我跟項鵬重逢的那天起,什麽事都不對了。我……”她舔了舔唇,眼中有種如夢似幻的神情,“無法自主地被他吸引,激情在我們之間一觸即發,而那是我跟慕鴻交往時不曾有過的。”


    “你們……”皚蓮猶豫著,不曉得該怎麽說。


    “我跟慕鴻之間一直很純情,隻有單純的親吻和擁抱。在他懷裏,我覺得安全、甜蜜,但在項鵬懷中,我自傲是個能引發他熱情的女人。皚蓮,兩種感情是不一樣的,我很快就領悟到,我真正愛的人其實是項鵬,否則也不會跟他……”她沒有往下說,皚蓮看她的表情便心領神會。


    “所以你告訴慕鴻,你愛的人是項鵬?”


    “沒有。”她愧疚地搖著頭,“怯懦讓我不敢跟他開口……”


    “所以你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皚蓮感到憤怒,氣她怎麽可以這樣傷害慕鴻。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緗綾苦笑,“慕鴻事業學業兩忙,跟我見麵的時間本來就少,談不上是周旋在他們之間……”


    “所以你肆無忌憚地跟蕭項鵬在一起!可憐的慕鴻。”


    緗綾聽她一味替慕鴻打抱不平,先前的傷心模樣早不知跑哪去了,不由得覺得好笑。可想到接下來說的話,還會引發她更多的“討伐”聲音,彎起的嘴角又垂了下來。


    “後來你又是怎麽跟慕鴻分手,嫁給蕭項鵬的?”


    該來的總要來的,緗綾覺得這是自己欠慕鴻的,就因為當年欠他一個解釋,現在必須受他的女友逼問,將真相還原。


    她硬著頭皮迴答:“就在我苦尋不到機會跟慕鴻說的時候,在他父親辦的一個宴會裏,有個我們都認識的女孩突然抱住慕鴻強吻,恰好被我看見。慕鴻掙紮著推開她,想要跟我解釋,我卻狠心不理會……”


    “你是想趁這個機會甩開他?”一抹恍然升到皚蓮眼底,緊接著轉為怒氣,朝緗綾瞪去。怪不得慕鴻會討厭被誤會,還事先跟她約定,不可以胡亂誤會他,原來他曾深受其害。


    “沒錯。”緗綾默默承受她眼中的譴責,接著說,“我自私地以為這麽做最好,固執地不聽他的解釋,還用很難聽的話拒絕他。當時我太年輕了,一心急著結束跟他的交往,沒考慮到這麽做會傷害到他。”


    “你說他沒有感情可以付出,說他沒有心……天呀,你怎麽可以這麽講他?”皚蓮的怒氣因她的話而高漲,表情既憤怒又帶點正氣。


    “我已經知道錯了。”她趕緊安撫她,“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對慕鴻很抱歉,那次分手後,我們沒有再見麵,就連我跟項鵬的婚禮,他都沒有來參加。”


    “他會去參加才怪!在被你這麽傷害之後,就算他再有度量,也不會想見你!”皚蓮仍然是忿忿不平。


    “所以這次重逢,是我們多年沒聯絡後的第一次見麵。我們之間沒有私情,若若也不是他的孩子。慕鴻之所以幫助我,是因為他好心,請你不要誤會他。”


    終於說到重點,皚蓮張了張嘴,心情忐忑了起來。原先理直氣壯的認定和傷心,現在卻變成了一場可笑的鬧劇。她譴責緗綾對慕鴻說的話難聽,她對慕鴻說的那些話,也好聽不到哪裏去呀。


    他最討厭人家誤會他的,嗚……她要怎麽辦?


    驚惶感猛然襲來,皚蓮頓時為自己的行徑慚愧不已。迴想起他眼中的風暴,臉上的慍怒,還有那嚴厲的語氣,心情更加沮喪。


    他一定是很生氣,所以沒來追她。


    該死的,她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一旁的緗綾嚇了一跳,不明白她為何自己打自己。


    皚蓮完全陷進思緒裏,沒理會她。


    慕鴻趕著搭機迴倫敦,她居然在他上飛機前跟他吵架。慘了,來不及送機就算了,讓他帶著怒氣和傷心離開,他會不會從此不理她?


    慘了,慘了!


    慕鴻迴到家時是晚上八點鍾,他進浴室淋浴後躺進按摩浴缸放鬆身心。


    半個鍾頭後,他慢吞吞地從浴缸裏起身,在腰上圍了條浴巾,從熱氣氤氳的浴室走出來。依照往常的習慣,他會直接走到放置睡衣褲的櫥櫃前,但這次他才踏出浴室門口,走沒幾步就停了下來,眼睛因驚愕而瞪大,望向房內的不速之客。


    “皚蓮?!”他沒看錯吧?慕鴻忍住揉眼的衝動,不會是他相思過了頭,眼前出現她的幻影吧?


    “嗨……”短促的抽氣聲後,傳來一聲無力的招唿。


    皚蓮瞪著他胸前的水珠,吞了吞口水,完全沒預料會看到這麽養眼的畫麵。淑女的修養告訴她應該禮貌地移開眼光,但眼睛自有主張地粘著眼前俊美的男體。


    她專注地看著他,感覺著自己的心在胸腔裏撲通跳動,一抹興奮流竄全身,她暈沉沉地想,這就是所謂倒三角形的黃金比例體格吧。


    寬闊的兩肩各連著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結實的胸膛有著微微隆起的肌肉,雖不像健美先生那麽嚇人,但可以看出每一塊都蓄滿力量。她讓視線跟著從他濕發滴落向胸膛上的水珠下滑到瘦削的腰身,落向他平滑、肌肉結實的腹肌,一條礙眼的浴巾阻礙了她的視線,使她無法看到更多美景,浴巾下兩條修長結實的光裸大腿覆滿細密的毛發,她的雙膝發軟。


    慕鴻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這使得他打消上前確認她是實體的打算。任何幻影都不可能會有這麽熱切、侵略性的眼光。


    他發窘地清了清喉嚨:“請你先離開,讓我換上比較正式的衣服好嗎?”


    皚蓮臉上的紅暈倏地退去,替代的是一抹驚慌的慘白。


    她怎麽聽都覺得他在趕她,那張繃緊的俊臉兩眉,微蹙著,深沉的眸光裏讓人摸不到底的激烈情緒隱隱浮現。完了,他還在生她的氣。


    “你不要趕我,慕鴻,我好不容易才來這一趟。”她哀怨地說著,朝他奔去。


    慕鴻怔住,還沒搞清楚是怎麽迴事,皚蓮已經抱住他,柔嫩的臉頰貼向他頸窩,女性化的曲線緊實地貼住他。他眉間的皺褶更深。


    “求求你,聽我解釋。”她溫暖的唿息就吐在他頸上,撩起一陣灼熱。


    “在我隻圍著浴巾的情況下?”慕鴻懷疑地低頭審視向她。


    她喝酒了嗎?任何神誌清楚且自愛的女人會知道跟個裸男待在一塊有多麽不明智,更遑論用這麽親密的姿勢抱住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等不及了。”她嗚咽地道,“我害怕你不要我。”


    慕鴻倒抽口氣,欲望排山倒海而來,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看著那張單純、美麗的臉容,迷離的眼眸裏浮著一層水光,純真得像個不解人事的小仙子,哪裏知道她的一句話就挑起了他的欲望。


    他集中所有的意誌力,抵抗體內的原始衝動。


    “皚蓮,放開我。”他聲音緊繃地命令。


    “我不能放開。”她激動地搖著頭,眼中的水氣因沮喪而越顯氤氳,“我一放開你,就失去你了。”


    “你說什麽傻話!”他抓住差點滑下的浴巾,神情狼狽,“你讓我先穿衣服,有什麽話,我們待會兒再講。”


    “可是你會不理我……”她太擔心了,根本聽不進去他的勸告。


    “皚蓮,你再這樣,你可能會嫌我理你太多。”他慢吞吞地說,“除非你迫不及待的想成為我的女人,否則……”


    震驚在她眼中閃爍,隨即漲紅一張小臉,她驚嚇地放開他,退了好幾步。


    “現在你願意讓我穿上衣服了嗎?”他嘲弄地扭曲著嘴唇,艱難地挪動腳步到衣櫃,取出睡衣褲進更衣室。


    皚蓮沒有阻止他,受驚過度的腦袋還有些不靈光。


    他……他……噢,老天爺,她急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惜就算有地洞她也不能鑽,她必須向慕鴻道歉,求得他的原諒。


    不知發呆了多久,慕鴻再度現身,手上拿了條毛巾擦拭潮濕淩亂的長發。他已經換上棉質的睡衣褲,神情平靜得仿佛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


    他的目光落向不知所措的皚蓮,發現她那頭濃密的秀發沒有拘束地披散在肩上,嬌小的身軀裹了一件厚重的法蘭絨睡衣,這表示她不是剛到,而是來了有一段時間。奇怪,普烈德怎麽沒告訴他?


    “慕鴻,我……”她幹澀地舔著唇。


    “說吧。”他慢吞吞地坐在沙發上,示意皚蓮也坐。


    真的叫她講,她反而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搓著手,神情懊惱。


    慕鴻歎息地看著她:“你怎麽來的?”


    “坐飛機來的。”她乖巧地迴答,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他應該沒有生氣吧?


    他忍住瞪她一眼的衝動:“我當然知道你是坐飛機來的,我是問你怎麽會來?你應該還要上課,不是嗎?”


    “對呀,可見得我多有誠意。我是特地請假來倫敦的。”她可憐兮兮地說。


    “爸爸和白姨知道嗎?”


    “當然知道,他們親自送我到機場。蕭叔叔還通知普烈德先生我抵達的時間,要他派人來接我。”


    原來是串通好了。“你什麽時候到的?為什麽普烈德沒告訴我?”


    “你要忙著開董事會嘛。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很重要,不希望你分心,所以請普烈德先生不要告訴你。”她露出討好的笑容,“今天進行得還順利吧?蕭叔叔有打電話來,說他之前跟你通過電話了,好像之前跟你不對盤的董事都沒有再反對你了。”


    “嗯。”事情的演變出乎慕鴻的意料,還以為會是艱困的一戰,那個挑起爭端的男人居然“臨陣脫逃”,沒有來開會,不費吹灰之力讓他打贏這場仗。


    他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大抵是因為多日的辛苦竟沒派上用場,覺得有些可惜。但這樣也好。隻是,那人為什麽肯放棄精心的計劃?這不是他的風格呀。


    “曾緗綾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你跟她不是那種關係,若若也不是你的孩子。我……很抱歉那樣誤會你。蕭叔叔也跟我說,你是因為董事會開會在即,加上有人打算在董事會發起陰謀反對你,才急著趕迴倫敦。一知道整件事不像我想的那樣,我就……非常難受,恨不得立刻飛到你麵前道歉。我急急忙忙訂了機票,跟學校請了事假,就為了要跟你道歉。對不起,原諒我說的那些難聽的話,原諒我違背承諾的誤會你……”她羞愧地低著頭,用眼角餘光偷瞄他,見那張臉無情無緒,他又不開口接腔,心裏急了起來。


    “我真心感到抱歉。”她難受得眼眶灼熱了起來,“你……不要都不說話嘛!我已經反省過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什麽?”他驕傲、固執、任性又火爆的小情人這麽低聲下氣地跟他說話,他沒聽錯吧?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小心眼,但那是因為我太愛你了嘛,而你……”她委屈地咬著唇,他怎麽都沒有反應?她感到沮喪。“也有不對的地方,明明知道人家有多在乎你,就算再忙,也應該……給人家一通電話解釋,可你都沒有,我才會想歪。所以,你也有一點小錯嘛。”


    慕鴻本來聽得暈陶陶,最後一句話讓他挑高眉。


    “我也有錯?”


    “本來就是!”她不想哭的,可她一向是被人捧在手心裏寶貝的,幾曾這麽低聲下氣地跟人說話?他還不肯接受她的道歉,讓她覺得自己好可憐。“是你沒有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打從在機場見到曾緗綾後,你就心不在焉,後來又忙著工作上的事,後來又……好幾天見不到你,我……才會胡思亂想。所以,我有大錯,你也有一點點小錯嘛。”


    “我心不在焉不是因為緗綾,而是接到幕僚通知,說有人打算在董事會搞鬼,我才……”


    “可是人家不知道,你都沒有說,我怎麽會知道……”她嚶嚶哭訴著,慕鴻歎氣地將她摟進懷裏。“好嘛,我不怪你就是了,別哭喔。”他拍著她一聳一聳的肩膀,目光尋找著麵紙,實在是有點擔心她那汪淚水和鼻涕又要荼毒他的衣服了。


    “萬歲!”沒料到皚蓮忽然咯咯笑著從他懷裏抬起頭,見到他驚愕的表情,心虛地吐著香舌,還淘氣地對他眨眼睛,“璿姨說,如果你愛我的話,就會舍不得我掉眼淚。”


    “你……”他為之氣結。


    “別氣嘛!”她撒嬌地重新靠進他懷裏,“人家是真的很擔心你不肯原諒我嘛。你瞧,這裏真的有眼淚喔!我是真哭,不是假哭!”


    她仰頭看他的模樣是那麽美麗,慕鴻輕歎了口氣,終究舍不得對她生氣。


    皚蓮笑吟吟的,水光迷離的眼眸掠過一抹羞澀,咕噥著說:“這樣就用不到秘密武器了。”


    “秘密武器?”他挑高眉。


    “是璿姨幫我準備的。她說,如果你真的很生氣,不肯原諒我,亮出秘密武器你就會……”她支支吾吾地不肯再往下說,慕鴻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


    他太想知道這妮子還有什麽招數沒使出來,隻好威脅她:“說嘛,皚蓮。你不肯說,我要繼續生氣。”


    “噢。”她垮下臉,猶豫著。


    “說嘛。”他慫恿著。


    “隻能看一下喔。”她神秘兮兮地迴答。


    在他一頭霧水的目光注視下,她緩緩離開他的懷抱站起身,又退了一大步,方將雙手伸向睡袍上的蝴蝶結。


    慕鴻眯起眼睛,一顆心被挑動得熾熱而沉重,等待著答案揭曉。


    那蝴蝶結被一拉就散了,皚蓮粉臉暈紅,根本不敢看他。她抓著睡袍上的襟領,猶豫一下才打開。


    薄如蟬翼的布料隱約遮住她年輕、窈窕的身軀,情欲的火焰瞬間焚燒向慕鴻男性的軀體,從他眼中進射而出。


    皚蓮被他看得全身燥熱,他不曾用過這麽具侵略性的目光看過她,這使得她害怕了起來,急忙掩住睡袍,邊後退,邊結結巴巴地道:“你已經不生氣了,那……晚安,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就想溜,想將一個被她挑起情欲、渾身發燙的男人給拋下。


    慕鴻自然不肯,但他沒有追上去,在她握住門把的那一刻,低啞慵懶的男性嗓音適時傳送向她。


    “皚蓮,就算你沒來找我,我也打算事情處理完後,迴去一趟。”


    “什麽?”她驚訝地轉迴身,看向他。


    慕鴻悠閑地靠著沙發,將遮在臉上的發絲撥開,性感的唇瓣優雅地開啟,慢吞吞地進一步道:“那天你離開的時候很生氣,我也擔心你會不理我,本來就決定這裏的事處理完後,就迴去找你。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哄得你開心。”


    皚蓮腦中頓時被個大問號給占滿,他說他會迴來找她,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哄得她開心。那表示他根本沒有生她的氣,那剛才為什麽任她求了半天,祭出眼淚攻勢,才肯鬆口原諒她?


    一股怒氣由體內升起,很快就衝到她眼中,她發出氣憤的叫聲:“蕭慕鴻!”


    他仍安適地靠著沙發,看著她雙眼噴著火朝他奔來。


    手臂張開,迎接獵物到來。


    這次,他要緊緊捉住她,讓她再也沒機會逃開。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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