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於則很久沒有說話。他隻是安靜地看著葉形,訝異一閃而過,繼而轉換成一種固執的憂鬱,停留在瞳孔深處。


    突然,他笑起來。


    肩膀微耷,如同精疲力盡,再傲慢也無濟於事。


    “不是這樣,”他說,放棄一切似的,話音溫柔,“我不是為了破壞什麽,才接近你。”


    他慢慢靠近,迫使葉形不得不直視他,後退,直至身體抵住堅硬的桌麵。心髒正劇烈躍動,從胸膛中傳來迴聲,所有的所有都近在咫尺。


    然後,陸於則說:“你……很有吸引力。”


    葉形微微張口,愣住了。


    “你說什麽?”


    他茫然地說道,像一條案板上的魚,劇情突然拐了個彎,被開膛破肚前,他居然得到了出其不意的餌料。


    陸於則維持著淡淡的笑容,雖然看上去有些難過。


    “我說,”他輕聲歎息,“我被你吸引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


    ……


    塵世裏的一切噪音被倏地截斷。從這一刻起,葉形忽然發覺,他再也聽不到任何噪音,仿佛深陷真空,他與陸於則之間的聯係是唯一的介質。


    胡說。


    怎麽可能。


    脈搏加速。他很想這麽駁斥對方,可陸於則沒有給他機會。


    “我向你提起過第一次看見你的情形,”陸於則說,“就在表演開始前,你毫無防備地坐在那裏……放空,”某種朦朧的東西籠罩了陸於則的眼眸,明確又直白,“古怪、特別……也很有趣。”


    舒爽的夜裏有梨花香氣,湖風飄逸得不切實際。


    “可能真的隻是一瞬間的念頭,當時我想,我得見見他,”人稱代詞指代的是誰顯而易見,陸於則聳了聳肩,“我試著去了後台,卻沒能找到你。”


    葉形沒有開口。他無法說話,喉嚨被堵住了。他不由自主開始想象,如果那時候他們相遇了,又將是何種情形。


    “我離開了,沒有堅持等待,或以其他方式認識你,”他半是迴憶著,凝望著葉形,“也許我的潛意識認為,這無關緊要。”


    確實無關竟要。


    “直到幾年後,我遇到了惠良。”


    陸於則接著說。


    熟悉的名字出現在對話中,葉形愣了一下,複述道:“惠良。”


    陸於則點頭,“我不確定具體時間,也許是一年半以前,”他巧妙地避開了與製作人相識的原委,輕描淡寫道,“惠良說他正在做一檔數據很差的網絡綜藝,主要是為了實現新人ap或者ad的娛樂企劃構想,有點像個……孵化器?”他停頓一下,笑容卻放大了,“他談及《stage》不太充足的預算、偶像出身的新人mc、無法實現的劇本……


    “他談了很多,最後給我看了一期節目。”


    葉形屏住唿吸,好像左右他感情的轉折就此拉開帷幕。


    “然後我發現,那個新人mc,就是我曾經見過的、坐在舞台邊上喝水的年輕人。”


    話音落下,他們久久地對視著,陸於則眼睛微微彎起來,看上去那麽輕鬆,真誠得讓人唿吸困難。


    他的情緒一點都不激烈,可是葉形莫名覺得,這鬆弛細碎的幾句文字,抵得過萬語千言。


    “非常奇妙,原本無緣相識的人突然有了確切的信息,就像……虛影和實體重合到一起,”陸於則歪過頭,發尾拂過眉梢,“就像幻覺成真無論巧合還是命運似乎預示著什麽。”


    ……措辭太誇張了。


    葉形很想說都不是,新人mc曾是不起眼的idol,這既非巧合也非命運,更不代表某種預兆。可他無法說出口,氛圍裹挾著他,調動起情緒,讓他居然也燃起躁動的期待。


    “大概正是從那之後,我開始去了解了關於你的事,”陸於則繼續說,目光閃爍了一下,“你的生日、你的出生地、你喜歡的衣服風格、你愛吃的東西……細枝末節的公開信息,獲取起來輕而易舉,”陸於則稍稍低下頭,“……但這很蠢,不是嗎?”


    葉形壓抑著迴答的欲望。


    “畢竟,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陸於則兀自說著,仿佛也不在乎葉形迴應與否,隻有吐露真心才最重要,“這遠不及靠近你以後,用我的眼睛、身體,感受到的一分一毫。”


    背景雜音霎時間又全部迴來了,萬物歸位。


    就在陸於則話音落下的瞬間,心髒輕顫。


    葉形幾乎感到恐懼,骨骼發出異響。他好像從陸於眼底看到一絲奇怪的光芒,接近於狂熱,還有幾不可察的、微末的絕望。


    “感受,”他機械地重複著,背後發冷,著了魔似的問道,“那麽,你感受到了什麽。”


    縱使他正沉浸在戰栗的餘韻之中,但還是問出了口。流暢、毫無負擔。


    他究竟在撕開陸於則的衣服,還是主動獻出自己。


    遠處蟬鳴加倍喧鬧地嘈雜起來,隱約有愈演愈烈的態勢。


    “我感受到了很多,”陸於則斷然說,“你想聽嗎?”


    葉形陷入幻覺,條件反射地點頭,再次被牽著鼻子走。


    陸於則輕輕咬住下唇,思忖片刻後鬆開,在顏色溫暖的嘴角留下一道齒痕。


    “你喜歡觀察別人,”他偏頭,慢慢說道,“用一種直白坦率的目光去審視別人的細節,一旦被發現了,會非常高明地移開視線。”


    葉形有點想笑。他也確實從鼻腔中發出了輕輕的嗤笑聲。


    “你對氣味很敏感,”陸於則繼續說,“這可能源於你性格中大膽、纖細的部分,不如說光和陰影、風和腳步聲、空氣裏的水分子,或者任何客觀存在都能吸引你的注意,最終構成影響你行為的部分。”


    瑣碎又零散,充滿了感性分析,全都是臆想和猜測,前後邏輯都不通順。葉形盯著他,默不作聲。


    陸於則接著道:“你喜歡《stage》這檔節目,它有種象征意義,你在乎的不是節目數據、結果如何,而是參與其中的過程;


    “雖然你說看著鏡頭下的自己怪怪的,但你享受被攝影機對準的感覺;


    “這或許源於你偶像時代的願望,比如想被人注目,成為中心,或者別的;


    “你有時候固執得可怕,葉形,一旦認定某件事就不太退縮,哪怕再尋根究底也要得到答案不過在認定之前,你會猶豫、會懷疑,需要有人給你暗示。


    “你很輕易就會原諒一個人,”陸於則的笑意漸深,“尤其是你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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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班加到位列仙班……窒息.jpg


    非常非常抱歉,如果還有大佬在看的話,請接受我誠摯的道歉。


    哪怕進度極端緩慢,這篇文也一定會完結的,淚目。


    第68章 自白(2)


    陸於則的人格構成中,“穩定”應該占據了絕大部分。


    葉形茫然地聽著長篇累牘、宛如演講般的獨白,當對方突然停下時,居然一時無法適應隻能空泛地盯著陸於則,。


    好像黑白卡通片裏常見的情景,前方就是懸崖絕壁,主人公仍閉目哼著歌,步履不停,直到下一次邁步時腳下一空,才會驚恐地睜開雙眼,然後淩空停滯許久,張牙舞爪地胡亂揮動手腳,最終才會墜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葉形說,可他立即後悔了。他看清了陸於則瞳孔深處正在安靜燃燒,仿佛根本不在乎葉形的迴應。


    “我一直在看著你,”陸於則說,執著地,“從很久以前開始。”


    終於。


    就這樣刺中心中隱秘的渴望和期待,分外直白,和以前任何氛圍都不同。是氧氣存量不足嗎,不然怎麽會讓人頭暈目眩。


    葉形忽然想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電梯下行,他在失重作用帶來局促裏,隱約懷疑情況不妙。


    他逃避不開陸於則的目光,透過隔膜,徑直投射入他的眼底。


    迴憶中的細節閃爍著,相繼而至。他想到泳池邊的幹毛巾、銀杏樹下的月亮、明黃色向日葵花瓣;他還想到60秒紅燈間隙的緊張、接吻時溫熱的口腔、淩亂床鋪上追逐摸索過的身軀。


    紛亂的全部。


    我一直在看著你。


    “……你說的根本不對,”葉形說,燥熱沿著脖頸向上攀援。他抬頭,卻不敢長時間與陸於則對視,隻能片刻後掠過,“雖然不知道你是否在暗示什麽,但關於我會輕易原諒我喜歡的”


    “我的確在暗示,”陸於則輕聲打斷了他,逼近,抬手,指尖輕輕拂過葉形的臉頰, “……我希望你喜歡我。”


    大膽的舉措。


    他停住了,短暫地,在這數秒的空白中,葉形恍惚覺得陸於則的眼睛裏帶著陌生的痛苦,就隱藏在他的笑容之下。


    “我”


    “我希望如此,葉形,這是我的暗示。”陸於則讓葉形止於第一個音節,他們離得太近,鼻息都快要交纏,“但和其他任何想法、事件都無關。”


    ……


    葉形徒勞地吞咽了一下。


    奇怪地,數分鍾前腦海中浮現的經曆片段淡出,不過作為親曆者的心情還留存著期待的、緊張的、秘而不宣的慌亂,統統雜糅在一塊兒,成為一團閃爍著的光暈,一種曖昧不明的混沌。


    “我不是為了‘掩蓋公司醜聞’才接近你,不是這樣,”陸於則喃喃道,掌心抬起葉形的下巴,他的手指微微戰栗,手腕青色的脈絡跳動,“僅僅因為……你就是你,而已。”


    拗口、不明所以。


    葉形看小心翼翼地感知著陸於則的手,飽含涼意,


    他真的要沉溺於此了,像是又迴到了某個夜晚,為了陸於則宛如追求般的舉措,虛榮心膨脹到極限。


    葉形張開口,停頓了一秒。


    “你希望我喜歡你,”他複述著,聲帶被扯住了,很努力才能讓發音自然,“……那又如何?”


    句尾落下,疑問語氣。漂亮話足夠動聽,動聽到能掩蓋聽者的內心,葉形深唿吸,他絕非口不擇言,而是吐露真意。


    他端詳著陸於則的表情,繼續說:“我不在乎你家裏的那些事,犯罪與否,我不關心,”他哽了一下,發覺後者喉結微微聳動,“可為什麽,為什麽每次我們被拍到的時機都必定和你爸的負麵新聞連在一起?


    “先是環湖大道,你送我迴家我很感謝,可第二天我們的照片就上了定娛。”


    葉形感到血液正在高速翻湧,他握緊雙拳,抑製住發抖的衝動。


    “幾乎是同時,你的父親,於子肖被帶走訊問。這都是事實。”


    他無法停下來。


    “然而,同性緋聞可能引發的負麵討論度並沒有那麽高,甚至沒太影響到我的工作,”葉形壓抑著想要抬高音量的衝動,幾乎能聽見自己牙齒碰撞的響聲,“我想,或許是那張照片指向性還不太明確,”他接著道,“或許是星都想測試一下我們的關係有多大能量,又或許是根據你父親的案件,你的‘家人’見勢不妙,準備把再留我久一點,好在於子肖的罪行公之於眾時,用我們來分散媒體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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