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丞相聞言,立時起身,抹了一把眼淚,深深行了一禮。


    “謝王爺寬宏大量!老夫深知小女此事做得莽撞,但小女一片癡心,老夫就是帶她迴家,怕是今後也要再生事端,不如王爺在王府裏賞處小院,再給個名分,讓蘭兒和蓮兒一同伺候您起居,如何?就算有閑言傳出去,姊妹共事一夫也不算離奇,說不定還會成就一段佳話。”


    左元昊絕美的臉孔幾乎皺成了包子,他實在想罵丞相臉皮厚,但還沒等開口,不遠處卻是有人輕輕喊道:“王爺!”


    原來,陳氏陪著葉蓮正從水榭之外走進來。葉蓮顯見是哭了許久,一雙大眼紅腫得厲害,發髻也亂了那麽幾絲,看上去嬌弱又憔悴。


    左元昊趕緊起身扶了她,就是葉丞相也愧疚又心疼的埋怨道:“你身體不好就多躺會兒,怎麽跑來這裏?”


    葉蓮勉強一笑,應道:“女兒猜爹爹在同王爺替姊姊求情,就想著過來聽聽。”


    葉丞相臉上愧色更濃,歎氣道:“難為蓮兒如此懂事,讓你受委屈了,若是你姊姊有你一半,爹爹也不必愁白頭發了。”


    葉蓮扯了帕子抹了抹眼角,眼淚再次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她輕輕依在左元昊的肩膀上,低聲懇求著,“王爺,爹爹一把年紀,還要如此操勞,若是王爺疼蓮兒,就應了爹爹所求,可好?”


    陳氏也開口幫腔道:“王爺,都是妾身教養無方,才讓蘭兒犯下這樣大錯,還請王爺暫息雷霆之怒,給蘭兒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葉丞相眼見妻女如此,心裏又喜又愧,連聲說道:“不是你們的錯,要怪就怪我,怪蘭兒!”


    “爹爹,不怪姊姊,原本就是女兒搶了姊姊的婚事……”葉蓮掙紮著跪倒在父母跟前,一家人哭成一團。


    太後去得早,左元昊自小在皇兄身邊長大,雖然兄弟情深,但偶爾也會羨慕這樣的父母疼惜,這會兒見得此情此景,也有些動搖了。


    王府院落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倒也不是養不起一個閑人,不如就應了丞相一家所求。


    “洪公公,拾掇個院落出來,以後葉家大小姐就是王府的侍妾,一切瑣事都聽王妃安排。”


    “是,王爺。”方才不知躲在何處的洪公公適時出現,躬身聽命。


    葉丞相聞言,心裏酸澀。女兒終於如願進了王府,可是堂堂丞相府嫡女居然做了侍妾,終究是個說不得的傷處。


    但他依舊起身行禮道謝,末了安慰自己,來日方長,也許過幾年王爺發現女兒的真性情,待她更好也說不定呢,一切,還是慢慢來吧……


    事情有了結果,丞相夫妻也無心留下用飯,很快就告辭迴去了。


    葉丞相原本還想去看看受傷的大女兒,但小女兒今日懂事乖巧,就是以後大女兒也要依仗她多加照顧,於情於理都不能太過厚此薄彼。


    更重要的是,大女兒也要受點教訓才好,畢竟以後她不再是相府大小姐了,而是比奴婢地位高不了多少的侍妾……


    左元昊陪著葉蓮吃了午飯,怎麽想昨晚之事都覺氣悶,他本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受封親王之後掌管百萬精兵,更是令出如山,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平日極喜的美景,這會兒看在眼裏也是無趣至極,於是就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皇帝雖說待弟弟從來都同親子一般,但帝王終究是帝王,把一切變故掌握在手裏,幾乎就是本能,且王府又在皇宮隔壁,發生之事自然很快就傳到他的耳朵裏,所以,當弟弟跑來說要巡查邊關,他順口就應了下來,本來還要派一千精兵護衛,左元昊卻是厭煩出入皆有人跟前跟後,執意帶上十個護衛,白龍魚服,順帶替皇兄體察一下各地官員聲望如何。


    皇帝自覺好笑又擔心,但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葉蓮聽說王爺要帶她出門遊玩,臉上不自覺就帶了喜色。


    昨晚洞房夜被搶了去,正好趁著這次出門,好好同王爺親近一番,就算他是百鏈鋼要變成繞指柔。


    不過,她也不打算這段日子讓葉蘭好過。


    這般想著,她就吩咐貼身丫鬟準備行李,末了又把洪公公喚了進來,柔柔笑道:“洪總管,我同王爺要出門遠行一段時日,王府裏的大小事務就要勞煩你了。”


    洪公公趕緊行禮應道:“娘娘折煞老奴了,都是老奴應該做的。”


    葉蓮輕輕點頭,眉眼間帶了一絲愁緒,又道:“洪總管許是聽王爺吩咐了吧,以後我家長姊就是咱們王府的侍妾了。我和王爺不在王府,還請總管多多照料。長姊出身嬌貴,衣食住行都極講究,如今雖然身分驟降,但也不好虧待她。


    “洪總管記得要找最好的工匠把院子重新修葺,擺設也要選上好的,等我和王爺歸來驗看之後再請長姊搬進去吧。”


    洪公公眼裏異色一閃,但迅速掩蓋了過去,越發恭敬地應道:“娘娘放心,老奴省得。”


    左元昊正好從外麵進來,見兩人一坐一站就笑道:“行李收拾好了嗎?咱們這就上路吧,城外三十裏的藍玉湖景色極好,正好在湖畔留宿一夜。”


    葉蓮起身仔細替他整理略有些皺褶的衣衫,嬌笑應道:“都聽王爺的,若是月色好,蓮兒奏琴一曲,還請王爺品評一二。”


    “好啊。”


    兩人說笑著出了院子,在二門外上了馬車,丫鬟護衛裝好行李,一行人就飛快離開了王府。


    洪公公一直站在門口,目送馬車走得沒了影子,聽得身後丫鬟悄聲議論,言語中對王妃極得王爺寵愛羨慕至極。


    他忍不住挑起眉梢兒,這位王妃娘娘怕是沒有外邊傳言的那般柔弱賢淑呢。


    修葺院子?重新安排陳設?聽起來是對長姊極盡照顧和優待,但實際上呢,不過是要她在柴院裏多受些苦罷了,若他這王府總管是個阿諛諂媚之人,為了討好新主子,說不定在王爺歸來之時已經把人磋磨死了。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


    不提洪公公心裏如何猜度,隻說王爺、王妃一路出了藏鯤城,根本不知道倒在柴房裏的葉蘭這會兒剛剛睜開了眼睛,當然,即便他們知道也不會停下腳步,頂多葉蓮需要再表演一場姊妹情深罷了。


    彭玲醒來的時候,隻覺頭上十分不舒服,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額角,疼得猛然一哆嗦,但是經過這樣的刺激,她的頭腦倒是比先前清醒許多。


    入眼處四周堆棧的木絆子,還有身上繡工很是精美的大紅衣裙,讓她越加驚疑不定,難道加班加多了,公司還要大家客串古裝劇做獎勵?她可不可以申請換成獎金就好啊?


    可惜,一個端著湯藥進門的丫鬟徹底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葉姨娘,湯藥剛熬好,趁熱喝了吧。”丫鬟臉上雖然堆了笑,但感覺不到半分真誠,眼裏甚至隱隱帶了一絲輕蔑。


    彭玲動了動嘴巴,想要問什麽,一時卻千頭萬緒地不知從哪裏問起。


    那丫鬟卻是等得不耐煩了,胡亂把藥碗放下,草草行了一禮,丟下一句,“姨娘若是怕熱,就等涼了再喝吧,奴婢還有活計,先下去忙了。”說罷,她就轉身出了門,丟下彭玲一人幹瞪眼。


    彭玲估摸著這湯藥是治傷的,忍著苦意大口喝了下去,隨後琢磨著等這丫鬟再過來一定要仔細問幾句,可是,湯藥裏許是有安眠成分,她這一等就等到了周公跟前。


    她作了一個長長的夢,很詭異的夢。


    這個夢講述的是一個叫葉蘭的女孩子自小喪母,父親忙碌,後母心思深沉的把她嬌慣長大。她深愛那個俊得不似常人的王爺,最後卻莫名流言纏身,生生被妹妹搶去了王妃的位置。她不甘心,如何避過後母的看管,在新婚夜偷偷爬上了王爺的床……


    初春的日頭總是慵懶的,未等慢吞吞走到西山頭就躲去了雲朵之後,王府漸漸陷入了濃重的黑夜。


    彭玲就在這樣一片漆黑裏再次醒了過來,任憑她自小如何掙紮過活,鍛煉得再自立堅強,這時候也忍不住歎了氣。


    為了日夜加班而疲勞過度猝死的自己,也為了這個在委屈憤怒中離世的葉蘭。


    她原本是個普通的農村女孩,為了改變小學畢業就輟學賺錢、嫁人生子的命運,她拚命打工賺學費,半工半讀,好不容易大學畢業,給家裏還了債,還供弟弟讀完大學,就等著再攢錢買間小房子,找個踏實男人過幸福的小日子,不想居然為一向吝嗇的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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