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魏軍畢竟有鐵甲、護盾和城牆保護,在死亡的威脅下那些沒見過血的新兵也很快學會了如何自保。


    當吳軍第二波箭雨襲來時,除了那種腦子裏都是肌肉的愣種,絕大部分新兵戍卒都找到地方躲避,即便沒有找到遮掩的新兵戍卒,也立馬拖過戰友的屍身充當肉盾。


    是以,除開第一波箭雨給魏軍造成較大傷亡外,後續的幾波箭雨打擊都收效甚微。


    足足射滿十二支箭,射空了箭筒的箭簇,射得雙臂酸軟提不起勁兒,吳軍弓弩手才開始逶迤後撤。


    與此同時,陣前的武卒立刻擴散隊形,迅速填補先前給弓弩上前預留的通道。


    “哈!”身披重甲的武卒高喊一聲,齊齊將盾牌橫於身前,因為……城頭上的魏軍弓弩已經開始迴敬吳軍了。


    而其餘的魏軍士卒則從盾牌、城垛下昂起腦袋,張開大嘴,一邊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響,一邊向城下的吳軍弓弩手瘋狂咆哮、大聲示威。


    魏軍居高而重重落下的箭矢猛烈的砸在吳軍重卒的盾牌、重甲上,發出一片叮叮咚咚的脆響,叮咚聲中還偶爾夾雜著幾聲吳軍重卒的悶哼,箭矢從脖頸、縫隙中射中了這些倒黴蛋,刺入了他們的身體。


    “哼!呃!啊!”


    不時有中箭的重卒倒地,後排的武卒立刻上前把他們拖到後陣救治,並順勢填補中箭者的空位。


    而城下吳軍的弓弩手則神情冷漠、不為所動,迅速地撤退到後陣,幾乎毫發無損。


    弓弩後撤畢,吳軍重卒唿喇喇又向兩側分散開來,旋即數千名輕兵、死士便蜂湧而出,每個輕兵死士都背負一個麻袋,麻袋裏麵裝滿泥土,出陣之後便向石陽城的護城壕飛奔而去。


    盡管魏軍的弓弩手拚命壓製,但人數上的劣勢,使魏軍根本無法阻擋吳軍,不到半個時辰,吳軍輕兵、死士便在護城河上填出幾條通道,旋即吳軍陣中的號角聲再度響起,慷慨激昂的號角聲中,死士、民夫推著十架雲梯以及攻城車湧向石陽東牆。


    在雲梯和攻城車周圍,則是一群群稀疏散亂跟隨著的,或持戟、或握劍的輕兵,他們靈活迅速,飛快的奔過麻袋鋪平的通道,黑壓壓的湧向城牆下。


    石陽城頭,魏軍士卒們也紛紛拔劍揚戟,貼到碟垛前。


    戰爭一觸即發!


    “嘿喲,哎喲!”


    “嘿喲,哎喲!”


    “嘿喲,哎喲!”


    慘烈的攻城戰終於開始了,十架雲梯差不多同時抵近城牆,雲梯下數十名身強力壯的民夫旋即奮力牽拉雲梯纜繩,城上滾木、礌石如雨而下,不斷有吳軍民夫慘叫著倒下,很快又有後續的民夫接上。


    在吳軍民夫一浪蓋過一浪的號子聲中,能夠折疊、活動的上半截活動梯在空中緩緩伸展,不到片刻功夫,就傾斜著向石陽城頭壓了上去。


    “轟!轟轟!”


    隨著東城幾聲轟響,五架雲梯已然壓上了城頭,咯吱咯吱木頭承軸轉動的響聲,上下兩截梯子便連結成一條傾斜的直達城頭的通道。


    下一刻,雲梯旁匯集的輕兵便如螞蟻般湧上雲梯,嚎叫著衝上城頭。


    看見雲梯已經搭上石陽城頭,立馬於戰車旁的丁奉立刻轉身朝孫權喊道:“大王,民夫將雲梯架上城頭了!”


    戰車之上,孫權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點點頭,他神情凝重的注視著攻城的戰況,猶如身臨其境。


    “走!登望車!”拋下一句話,孫權赫然轉身,下了戰車,望陣中央高高聳立的望車大步走去。


    眾將聞訊,齊齊翻身下馬,尾隨孫權而去。


    至望車底下,孫權左手已經憑上倚欄,正待登梯而上時,忽然又轉頭對身後孫奐道:“季明,你去前陣,指揮戰鬥!”


    “諾!”孫奐一愣,旋即抱拳轟然應諾。


    吳軍輕兵沿架好的雲梯蟻附而上,石陽城頭立刻展開短兵相接的混戰。


    “殺!”兩名吳軍輕兵,輕甲執劍,踏著階梯飛奔而上,不及踏出最後一步上便一躍而起,悍不畏死地撲向了城頭的魏軍。而迎接他們的,是十數柄冰冷銳利的長戟如毒蛇般刺到,一閃便捅進兩名輕兵的胸腹要害。


    黃力瞪大眼睛,喉嚨裏噎了幾下,有些恐懼,他殺人了,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連同袍澤的戟鋒一下子便穿透了飛撲上來的吳兵的腹部。就像殺豬一樣,刀子送到豬的脖子邊,微微滯留、澀感後順滑得深紮進去。


    一名吳軍輕兵當場斃命,另一名輕兵卻未當場斷氣,伴隨著一聲野獸負傷的痛苦哀嚎,他使勁全身氣力將手中的短劍擲出,擋在前麵的魏軍士卒躲閃不及,正中咽喉,騰起一片血霧,緊接著一聲重物砸地的悶響,顯然屍首栽到了地上。


    而黃力就在這名魏兵身側,噴出的血霧濺了黃力一臉,臉上感受著袍澤帶有體溫的熱血,黃力大叫一聲,兀自傻在那裏。


    “哈!”耳畔突然響起一聲炸雷,黃力迴過神來,卻發現後將軍文聘不知何時閃到了垛口前。


    文聘陰冷的目光掃視了一眼這個看得出還很稚嫩的新兵,很快移開目光,大聲吼道:“破壞雲梯!阻止吳軍登城!”


    旋即,文聘便揚起手中的長刀,朝一處吳軍越湧越多的垛口趕去,隻拋下一句厲吼在黃力耳邊迴蕩。


    “兵士,隨吾來!”


    黃力一個激靈,呆呆地跟了上去。


    借著前麵兩名輕兵吸引了守軍的主意,一整屯吳軍輕兵已攀上城頭。


    那屯吳軍輕兵看到麵前突然出現一員魏軍大將,頓時兇光畢露,嗷嗷叫著群撲上來。


    “死!”


    文聘手持長刀一隻是一記橫掃,一名當先吳軍輕兵便被腰斬當場,血淋淋、花花綠綠的肚腸內髒瞬間灑滿地上,那名吳軍輕兵也是硬氣,死自拖著殘缺的上半身,奮力舉起長戟來刺文聘。


    文聘渾然不顧,擎起大刀便砍入吳軍人群中,那名半截吳兵卻被身後黃鱗斬下首級。


    “哈!”


    又是一記斜劈,挺戟來取文聘的吳軍屯長被一刀卸去半個身子,而他的戟鋒永遠停頓於文聘重甲兩寸前!


    借著抽刀的同時,文聘又順勢一記重踹,吳軍屯長向後飛倒的身軀一連撞翻好幾個吳軍輕兵,全翻翻滾滾地滾下城頭。


    又是三步並兩步搶到垛口前,文聘手起刀落,猛地斬在雲梯上。


    一層薄薄鐵皮包裹的雲梯木緣根本擋不住銳利的刀鋒,發出“哢哢”脆響,重達二十斤的長刀一刀之威不亞於用重斧劈砍,豈是薄薄鐵皮所能阻擋的。


    “哢哢”聲中,雲梯木緣應聲而斷,失去了頂端倒鉤的禁錮,搭上城頭的那截梯子無力地跌落城下。正在梯上攀爬的幾十名吳軍輕兵慘叫著率落雲梯下。


    擁擠在雲梯旁的上百名吳軍士卒躲閃不及,被掉落的同袍砸在身上,頓時好幾十人被壓成重傷。


    有了文聘的身先士卒,東門上的魏軍紛紛被自家將軍英勇無畏的表現所激勵,士氣高漲,爆發出山唿海嘯般的歡唿。


    而後他們依葫蘆畫瓢,爭先恐後的將吳軍的雲梯車破壞掉,沒有後續源源不斷的兵力,城頭上的吳軍殘兵立刻陷入進退維穀的局麵,隨後即被一擁而上的魏軍將士殲滅殆盡。


    望車上,孫權對吳軍成功登城的喜悅已經褪去,神情有些陰鬱。


    石陽城牆二仗七尺餘高,置身於高高的望車上,城頭景象一覽無餘,可就這道遠不能和長安、洛陽、成i都城牆比肩的石陽城似乎成了一道跨不過的天塹。


    自古作戰,攻堅都是一個大難題!


    毫無疑問,今日,第一次的試探性進攻……失敗了!


    背負起雙手,孫權以一種無喜無哀的語氣淡淡下令道:“吹號,撤軍!”


    霎時,吳軍中軍陣中響起低沉滄桑的號角聲……


    “嘟嗚~嘟嗚~~”


    低沉蒼遠的號角聲中,原本擁擠在城牆下的吳軍輕兵、死士和民夫聞聲紛紛轉身迴頭,推著十輛殘破不堪的雲梯車還有嚴重受損的攻城車緩緩退卻,列陣城下的吳軍武卒立刻唿啦啦地湧上來,以厚實的大盾護住正在撤退的袍澤。


    至此,吳軍的第一次進攻已被徹底擊退。


    吳軍撤退的同時,擁擠城頭的魏軍士卒紛紛仰天長嘯起來,巨大的歡唿聲幾欲震碎吳軍將士的耳膜,許多被戰爭壓抑的魏軍新兵甚至跳到垛牆上,朝外麵撒尿,或者撅起屁股左搖右擺,極盡嘲諷戲弄之能。


    文聘諸人也興高采烈的笑著,我軍士氣可用,吳軍卻銳氣已失。


    城下,吳軍前陣


    看見魏軍肆無忌憚的嘲笑,孫奐本就難看的臉色愈發難看了,兩軍交戰講究一鼓作氣,今日沒一戰而下,往後想攻陷此城就要拿人命填了。用無數將士的性命去換一座大江北岸的孤城……正常人都知道這道算術題怎麽算。


    歎了口氣,孫奐對攻克石陽連最後的一點幻想也不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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