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停得好巧不巧。


    已然濕透了的衣裙,水滴從上麵不斷落下,進入到地麵的積水中......


    樵石上,有間靜默看著這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


    她怎麽都沒想到,隻是自己隨意挑選,用來做容器的人,竟然能夠走到這種地步。


    不管是從被封鎖的意識裏出來。


    還是當著她的麵,將千喜喜給送離這個世界。


    這些都不是正常人能夠辦到的事......


    另外,可以用靈魂狀態好端端站在這裏,簡直就已經活脫脫是個怪物!


    太多了......


    太多有間沒有料到的事了。


    她現在才後知後覺,當初自己選下的人,貌似並沒有這麽簡單。


    擦過臉上的水,有間總算開始正視眼前的人。


    “你,現在已經是備選主角了吧?”


    她問道。


    從發現這個世界規則好像已經困不住千野的時候,她就猜到對方的身份已經進一步提高,離真正的主角隻剩一步之遙。


    雖然不明白對方是怎麽做到這些,但這並不妨礙有間對其心中已經泛起警惕......


    千野看不出想法的表情。


    讓她不免覺得心悸......


    “這重要麽?”


    千野沒有迴答,並且給有間拋出反問。


    從三年前兩人認識時候開始,再到後麵的戀愛,結婚......


    那些記憶如用力打進木樁的深釘。


    一直存在於千野的腦海中,每每想起都異常清晰。


    發現對方從自己生活裏消失的那一刻,他甚至感覺整個世界沉入黑暗,壓抑得喘不過氣,仿佛最重要的東西被人拿走。


    直至麻木。


    那段千野真感覺自己的生活被拉入泥潭裏,無論怎樣都翻不起浪......


    而如今,當有間真真正正以消失妻子身份站在麵前時候,千野卻感覺一切都釋懷了。


    對方拿起匕首要殺掉自己的迴憶不斷迴放。


    複雜到極致的情緒攪在一起,他無法準確形容這是什麽樣的感覺......


    有些苦澀。


    又帶有些迷茫。


    麵板上文字清清楚楚告知千野前因後果時,他還曾試圖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


    接受事實會是一件痛苦的事。


    千野原以為自己會崩潰,或者精神降到深淵......


    但此時此刻,他隻想最後好好看上這個人一眼,然後離開永遠都不要再見。


    “是,倒是不怎麽重要。”


    有間勉強微笑了下,她低頭想了兩秒,隨即緩緩開口問。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恨我麽......”


    這是一個帶著答案的問題。


    顯得格外愚蠢。


    千野沒有正麵迴答,而是抬頭看向了穹頂處的另一個它......準確來說是他的身體。


    對方在發現平行儀真的關閉,沒有半點要開啟的意思,確定下來自己興許沒法離開這個世界後,轉頭怒意充斥的望向千野。


    兩人就這麽隔了一段天空。


    互相凝視......


    片刻。


    對方從穹頂上俯身落了下來,滿眼血絲的朝千野走去,口中嚷嚷威脅著讓千野把平行儀打開,把它放出去之類的話。


    說話同時,它還對身旁怪誕下達著指令,把千野所處的位置給緊緊包圍,隨時都有可能衝上來撕碎後者的模樣。


    靜默,


    順勢待發......


    “想出去,多做做夢也許可以。”


    千野漫不經心說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對於身旁圍上來的怪誕,他仿佛沒有絲毫擔憂,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僅僅關注著有間與【千野】兩人狀態。


    不知為什麽。


    在看見【千野】那副控製不住情緒,幾乎要把所有怒氣給寫在臉上的模樣,他竟在心裏感覺有些好笑......


    可能是報複成功得來的成就感。


    導致千野心裏藏著的小孩在不禁欣喜......


    “你真的在找死!”


    【千野】怒目圓睜,它感覺自己受到嘲諷,火氣從心底冒起同時,沒有猶豫讓那些怪誕直接撲了上去!


    天空變得黑壓壓的......


    略有種末日降臨的模樣。


    為數不多的光全被撲來的怪誕給擋住,縫隙裏千野瞟了眼有間所在的位置。


    而對方隻是靜靜站在那兒,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見此。


    千野心裏最後那點猶豫才終於放下......


    有間不是那個有間。


    至少不是他心裏所認為的有間。


    自己是生是死,對方也壓根就不會在乎,更別說會有多餘的什麽情緒。


    從頭到尾,


    所有的事情都僅僅為自作多情......


    “嗬嗬。”


    千野像是對自己的自嘲,又像是對這一路走過來,想要尋找到有間那種情緒與目的的嘲笑。


    怪誕一湧而至,把單薄的他死死撲在身下。


    有些扯住千野四肢,打算就此將其給直接分屍......


    有些則是裂開血淋淋大嘴,準備把他的腦袋給咬下來咽進肚子。


    在這些身影裏。


    千野瞟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麵孔......


    那是之前被【千野】將腦袋揪下來的陳藍,她現在也徹頭徹尾的成為怪誕,不再是以正常人的姿態存在。


    “死在這裏的人,靈魂都會被那個家夥影響麽......”


    千野念叨著。


    背後瞬間鑽出密密麻麻的漆黑觸手,將這些撲來的怪誕全部串了個透心涼。


    近在咫尺離眼珠子隻有幾厘米的爪子。


    也在千野身後的觸手作用下停住,移動半分都做不到...…


    他旁若無物的從怪誕群裏走出,宛如從煉獄踏步而上的神,望著因這一幕而神色僵硬的【千野】。


    “這,怎麽會......”


    無論是千野身後的觸手。


    還是這些對其傷害不了半分的怪誕,【千野】都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觸手隨意擺動,將上麵的鬼怪全部扔在角落。


    身旁堆積起的屍體,仿佛為千野專門鋪送了一條地毯,使其能夠在不踩到雨水的情況下,緩緩走來......


    “你還沒明白麽,比如我身上為什麽看不見半點水漬,比如為什麽將身體給你後,我還能站在你的眼前。”


    步子有規律的邁開,千野顯得不急不緩,與眼前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


    “你很喜歡我的身體,那我送給你就好了。”


    “你們倆既然那麽想在一起,我成全一下也貌似不是什麽大事......”


    伴隨千野的靠近。


    有間已經想到了什麽。


    隨即從上到下重新打量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雨水的確沒有落在其身上,剛才千喜喜在與對方擁抱的時候,也都很不正常的穿了過去。


    背後觸手散發出的陰冷,有間推算到了此時的千野,或許已經放棄了正常人的狀態。


    某種意義上。


    成為了真正的......


    怪誕。


    這是一個膽大的人。


    膽大到有間在有這個猜想的時候,腦子裏下意識都在告訴自己這是假的。


    可結合起千野種種表現來看。


    她又不得不麵對這種荒唐又離譜的結果......


    怪誕的形成。


    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結論。


    雖說鬼怪大多是有死亡的人產生,但這種產生並不是絕對。


    甚至於可以說。


    鬼怪從現實人類中產生是基本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這點從受害者們被拉入恐怖世界裏就能夠知道。


    恐怖世界與現實世界,仿佛存在某種隔斷將其加入特殊的區別。


    在真正生活的現實世界中。


    死掉的人那麽就是徹底死掉了,不會有任何可能成為另一種形態存在。


    失去生命的人隻能與世界說再見。


    然後祈禱著是否會有轉世之類的玩意兒出現......


    而在恐怖世界當中。


    大多因極度的愛或是極度的恨死去的人,才會成為所謂的怪誕,失去原有的理智和正常邏輯,有了那麽三分自己形成的規則。


    這種愛與恨的極度。


    直至現在......


    別說是安僅後麵加入的那個實際沒多大能力的組織,就算是有間加入的集體。


    那從恐怖世界開始誕生時,就順理而出的集體......


    都對此沒有一個準確的把握。


    坦白說。


    真正在恐怖世界死去,隨後由自主情緒成為怪誕的人,有間集體中資料記錄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其中包括“媽媽的世界”裏麵的媽媽。


    還有身前有間曾種在千野身體裏的【千野】。


    亦或者是作為試驗品的【蘇早】......


    他們都是極少數通過恐怖世界死去後,能夠成為怪誕的其中一員之一,從而掌握了某些關於怪誕才有的能力。


    在撲向千野鬼怪中出現的陳藍不在此行列。


    對方死亡後就是真正死亡。


    之所以會出現僅僅是因為【千野】成為怪誕後的能力,能夠將死去的人,強行變為怪誕從而聽從自己的話才會這樣......


    因此。


    如果本是身為現實世界的人。


    在死後基本是不可能成為鬼怪的......


    這也就是幾乎沒有出現,當受害者被某種鬼怪殺死之後,自己成為鬼怪,接著去找害死自己的家夥複仇的原因。


    並且,除卻這個緣由。


    成為怪誕後理智與邏輯並不符合正常行列,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


    不管是那個世界裏的“媽媽”。


    還是說眼前在多年前已經死去的【千野】,與被作為試驗品的【蘇早】......


    他們在成為怪誕之後。


    都喪失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思考邏輯,在某種情緒上有著極為重度的體現,導致他們的表現像是一個不正常的瘋子。


    “媽媽”是沉浸於過去的愛。


    即使她清楚自己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家人。


    可她卻願意騙自己,去相信一場明擺著早就看穿看明白的幻境,從而去迷失在其中......


    她的規則是“家人”。


    就如當初千野經曆時的一樣。


    明明看上去溫柔沒有什麽危險性的媽媽,是不允許有人去破壞關於家人的幻境。


    那時候,她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


    都是依附於自己對家庭的美好想象去進行。


    就比方當時身為“父親”角色的尹福,就曾經遭到了“媽媽”的殺意。


    他做了“媽媽”認為不該做的事,說了“媽媽”認為不該說的話。


    這些東西讓“媽媽”覺得對方會毀壞自己的“家庭”。


    所以會對其產生殺意。


    成為怪誕後的情緒就是這麽極端化,會通過自己身前沒得到的,或者是想得到的加重其中價值,形成故有思維模式——也叫做規則。


    【千野】與【蘇早】同理......


    前者是以好玩為樂趣,做出平常日子裏正常人壓根隻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去挑戰心理極限,從而營造出一種得意,興奮。


    後者則是不高興的代名詞。


    很多事情都能讓【蘇早】生出厭惡情緒。


    而一旦不小心做了這種事情,那他就會笑嗬嗬的帶你走向死亡,離開這個美好世界......


    總的說。


    成為怪誕的條件是苛刻的。


    且變為這一類後的家夥,思想與正常人都不一樣。


    他們會極度加重心裏某一念頭情緒,讓其轉為規則化,轉為殺戮啟動的開關......


    可,


    現在的千野。


    有間得到的感覺卻不太一樣......


    且不說對方是怎樣推測出如何成為怪誕的限度條件,就隻是把這認為是對方湊巧進行的行為,有間都很難看出千野的奇怪。


    那份本該成為怪誕後,應該有的另類極端情緒,好像沒有在千野身上體現出來......


    “如果是因為恨,那早在他出來時,就會把我當作首要殺伐目標,而不是直至現在還站在麵前說話。”


    有間清楚。


    鬼怪情緒一旦被觸動。


    或者本身自己就是對方成為鬼怪的原因,那千野是沒辦法控製住殺伐舉動,能夠無所謂式的站在這裏......


    那種思想是人沒辦法控製的。


    不可能因為其它原因,從而停止住這一舉動......


    “他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在意識被封鎖的情況下,讓自己的意識死去?”


    “還是說......”


    就在有間思索這些問題的時候。


    千野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


    他隻是默默看著她,像是把堆雜已久的思緒,全部都給放在了眼睛裏,用目光去傳達自己內心的苦澀。


    另一個【千野】憤恨而失去理智。


    恨不得直接將眼前的麻煩家夥給殺死,從而去滿足自己因其導致的憋屈解放快感。


    但是,它僅僅隻是剛伸出手......


    千野背上漆黑如墨的觸手,就牢牢鎖住了它的行動,令其不得動彈半分。


    空氣仿佛在這瞬間凝固。


    時間又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那麽漫長......


    拋棄了那些駁雜繁瑣的迴憶,千野最終隻是對有間說出了最後兩個字。


    “再見。”


    這是一場告別。


    是他對有間,對自己像傻子般一路走來的告別......


    話畢。


    千野的身體漂浮起來,方向是去往原本已經被平行儀所封鎖的穹頂。


    有間猜到了什麽,抿著嘴唇望著這一切。


    直至那個被自己當作棋子的身影,對平行儀如視無物般穿過徹底離開,這裏隻剩下她和【千野】......


    對方做到了。


    他好像解決了一切。


    僅憑“再見”兩個字就完成了對自己犯下錯誤事而迎來的報複。


    把自己永遠的囚禁留在了這裏......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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