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正院裏, 蘇文卿繞著那塊刻有“祝謝大人名垂青史,萬古留名”的岫岩景觀石轉了一圈,最後放棄思考, 將謝霽招了過來,“我還是沒有看出來, 這塊石頭有什麽玄機?”

    謝霽不情不願地瞥了一眼庭院內擺放著的大石頭,隱去臉上磨牙切齒的表情, “沒什麽, 就是這份禮的品味太差, 我不喜歡。”

    蘇文卿瞄了一眼被謝霽陷下去一塊的刀鞘, 不怎麽相信, “你就算了,心情起伏不定是常事,怎麽你哥看見這塊景觀石心情也不怎麽好?”

    謝霽剛想吐槽蘇文卿前半句話, 結果聽完後半句話後愣住了, “我哥心情不好?我怎麽沒看出來?他不是笑著走過來的嗎?”

    麵對謝霽的震驚三連, 蘇文卿表示沉默,她想了想,反問道:“你哥對我們有不笑的時候嗎?”

    謝霽:“......”

    “也就是一瞬間吧,我覺得他情緒波動挺大的, ”蘇文卿望著景觀石根處如同從絕境中伸出來想要求救的血手印道,“我開始以為是這景觀石下麵的紅漆血手印, 隱射‘一將功成萬骨枯’之類的, 但是我想了想, 又覺得你哥不像是會在乎這種故意挑釁的人。”

    謝霽沉默了一會兒, 才情緒很低地講道:“當年蠻軍敗退, 拓跋力盧從歸闌城撤走, 走之前用百姓的頭顱在進城的主城道上擺下的就是石頭上刻著的這幾個字,那些人都是被拓跋力盧逼到蠻軍陣前哭著求過我哥開城門救他們的百姓,他們的頭顱就擺在道路中間,睜著眼,帶著恐懼與恨意,就像是死不瞑目似地看著我們,質問我們為何不救。”

    “我也不知道我哥是怎麽承受下來的,他那時滿打滿算也才剛過十八,兩軍在白渡城下對峙的那一個月裏,拓跋力盧用了各種方法,他先是每天押著千名百姓來城下,砍下首級再如同玩遊戲般讓狼軍比賽拋入城內,玩了幾天膩了之後又開始押著成批百姓來城下哭求,他們不求別人,就跪在城下指名道姓地哀求我哥,那時候我哥在城中承擔著很大的非議,特別是在他下令處置想私開城門的參將之後,很多人都說他草菅人命貪生怕死,還有不少人軍士當麵辱罵。”

    “再後來歸闌城的百姓就像是瘋了一樣,也不用拓跋力盧逼迫,就站在蠻軍麵前對我哥咒罵詛咒,罵著罵著,也不管箭雨,就發瘋似地衝來,然後瞪眼撞死在城門上。”

    謝霽歎了一口氣,“我哥當時雖然沒有什麽表示,但是我覺得這件事情對他影響應該挺大的,特別是北疆勝利後他帶兵進入歸闌城,士兵在城中搜出幾個躲在地窖中的孩童,他當時應該挺高興,我看見他從馬上下來的時候手都在顫抖。”

    蘇文卿心顫了一下。

    謝霽繼續道:“然後那幾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就拿出藏在懷中的匕首不管不顧地往我哥心口刺去,他們的舉動明顯不是被逼的,就是真心的在恨我哥。”

    “北疆之後我哥就有點變了,雖然待人接物還是原來那樣,但我總覺得和原來有點不同,就像他剛入朝為官的時候雖然表麵推杯換盞笑臉迎人,但私下有時也會厭煩,也會和我偷偷吐槽說這些老狐狸心眼和篩子一樣多,但是北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了,特別是在北疆大捷,舉國同慶之後......”

    -

    廚房內,蘇文卿一邊攪動著鍋裏的銀耳蓮子羹一邊迴想適才謝霽說的話。

    翠蝶望著蘇文卿的臉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怎麽好端端地親自做起銀耳蓮子羹了?”

    蘇文卿將鍋中的羹盛入碗中:“哦,我聽說銀耳蓮子羹明目。”

    翠蝶默了默,總覺得自家小姐答非所問。

    蘇文卿垂眸沒什麽神色地將碗放入托盤中,翠蝶見狀急忙替她端了起來,“我來我來。”

    謝世安書房外,蘇文卿沒有表情地站了一會兒,隨後深吸一口氣,掛起大大的笑容,敲了敲門。

    “進,”謝世安含笑的聲音很快從書房內響起,他看見蘇文卿推門進來後笑道,“怎麽來找我還需要猶豫?”

    蘇文卿開玩笑道:“這不是怕打擾謝大人日理萬機嗎?”

    謝世安聞言樂了,他眼眸含笑,望著蘇文卿笑道:“無妨,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

    “......”蘇文卿突然發現這個家夥的段位在她不知不覺之中都快要與她並駕齊驅了,她默了默,實在沒想出技高一籌的話,隻好轉移話題,她指著桌上的地圖隨口問道,“這是什麽?”

    謝世安難得棋高一著,心情不錯,“北疆兵防圖。”

    蘇文卿隨便看了看,也沒太看懂,她讓翠蝶將銀耳蓮子羹在桌上放下,“為什麽玉關的守軍比旁邊少這麽多?”

    “玉關占據天險,易守難攻,蠻軍繞道玉關需要穿過大漠,他們很少會考慮這條道。”

    謝世安看見桌上的銀耳蓮子羹故意問道,“又是廚房剩下的?”

    蘇文卿看見翠蝶關門出去後從謝世安身後勾了勾他的下巴,趴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我親手做的,來之不易,機會難得,來,嚐嚐。”

    謝世安一隻手拉著蘇文卿的手,一隻手碰了碰碗,“銀耳蓮子羹要涼的好吃,我不喜歡熱的。”

    蘇文卿狠狠地捏了捏他的下巴,“得寸進尺嗎,你怎麽不去開染坊。”

    謝世安低聲笑了一聲,“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說不定就沒這個店了,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蘇文卿認命地端起碗,拿勺子慢慢幫他吹涼。

    謝世安讓蘇文卿坐在自己懷中,他看見蘇文卿攪著羹湯滿臉都是‘我就隻慣你這一次’的不情不願笑了起來,他下巴抵著蘇文卿的肩膀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我送我母親離開,卻讓你留下陪我,你會怪我嗎?”

    蘇文卿想了想,認真地問道:“我走的了嗎?”

    謝世安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突然問道:“你還記得你提醒過我要注意三皇子嗎?”

    蘇文卿不占功勞,“我大姐姐提醒的。”

    謝世安笑了一聲,摸了摸蘇文卿的頭發,“我當時一直在想,為什麽是拓跋力盧。”

    “三皇子是一個喜歡將所有人和事都盡數掌握在手心中的人,他並不喜歡失控,但是拓跋力盧本身就意味著不能掌握,三皇子若是想吸引文武百官的注意力方便自己暗中行事,可以選擇的人有很多,不一定要拓跋力盧。”

    蘇文卿想了想:“是因為他了解你對拓跋力盧的忌憚,隻有這個人是拓跋力盧,才能將你的注意力也吸引過去?”

    謝世安點了點頭,“如果我猜的沒錯,你身上的問題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

    蘇文卿不解,“為什麽是你?”

    謝世安:“因為我手中有一半禁軍和安京城的城防之權。”

    蘇文卿沉默了。

    謝世安:“若按照沁娘的事情來看,這個局應該從我娶你的那一天就開始布下了,包括大皇子,包括你從沁娘眼中看到的狼眼,一步一步,將我的目光引到拓跋力盧身上,其實若沒有你和你姐的那句提醒,我確實沒有那麽快能夠注意到。”

    蘇文卿:“那我到底是怎麽迴事?巫術?巫毒?催眠?不會真的是那什麽狼神吧?”

    “抱歉,”謝世安抵著蘇文卿的肩膀。

    蘇文卿歎了一口氣,“你其實說這麽多就是想說這最後一句對嗎,你覺得我是受你連累,若非因為你,他們也不會對我下手,我也不用受這些折磨。”

    謝世安沒有說話。

    蘇文卿勾起謝世安的下巴,“你這個道歉也太沒有誠意了,後麵不應該加一句早知道娶我會讓我受苦,當初就應該幫我尋一個安穩的人家嗎?”

    謝世安目光有一點沉,他抬頭望著蘇文卿,良久,“你想聽真話嗎?”

    蘇文卿挑眉。

    謝世安笑道:“即使我知道會有如今的局麵,我還是會娶你。”

    蘇文卿絲毫不忌憚:“那我要是熬不過去,死了呢?”

    謝世安笑容不變:“那也隻能死在我懷裏。”

    蘇文卿連“嘖”了三聲,“謝大公子啊,聽聽你這話,不覺得很像是拓跋力盧才能說出來的話嗎。”

    謝世安絲毫不在意,“他一直說我挺像他的,隻是比他裝的更像是個人罷了。”

    “???”蘇文卿一臉驚悚,被噎了半天後才訕訕道,“人一旦自黑起來真是能夠讓他人黑無可黑。”

    謝世安抱著蘇文卿笑了一會兒,“如果你知道有今天這樣的局麵,你還會選擇嫁給我嗎?”

    蘇文卿:“你想聽真話嗎?”

    謝世安挑眉。

    蘇文卿笑道,“我當初就沒想過要嫁你,我一直以為你那什麽,喜歡五皇子,我還抱著想要幫你隱瞞龍陽之好的心態嫁過來的,”蘇文卿故意歎了一口氣,哀怨道,“誰知道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上我。”

    “...............”

    謝世安想起往日種種,一時之間驚訝、不解、迷茫、難以置信等等情緒從眼中一一劃過,他到底為什麽會認為蘇文卿自小愛慕他?哦,對,是因為春宴那日他聽見了蘇家姐妹在湖邊的閑聊......所以他根本就是蘇文卿用來表達不想嫁給三皇子的借口?因為蘇文卿覺得他喜歡的人是五皇子?然後他就一路自作多情到現在?

    蘇文卿看見謝世安臉色變幻莫測,咽了咽口水,不留痕跡地想要起身。

    謝世安扣住蘇文卿,“既然如此新婚當夜你為何不說?”

    蘇文卿咳了一聲,“那什麽,你還想聽真話嗎?”

    謝世安眯著眼。

    蘇文卿摸了摸謝世安的臉,故意感慨道:“畢竟你長得這麽帥,我也不吃虧,若是換個人有你這麽帥我應該也不會拒絕。”

    “..............”

    “嘖,當然,如果技術好一點就更好了。”

    謝世安磨了磨牙,“蘇,文,卿。”

    蘇文卿拉住謝世安扯她裙帶的手向後躲道:“喂喂喂,書房!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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