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沿岸, 設宴的陳王世子忙得焦頭爛額,他一邊指揮人打撈沉船,一邊陪著笑臉安頓眾人。

    “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這船怎麽說沉就沉?”幾個世家公子裹著濕漉漉的衣服, 滿臉疑惑地站在淮水邊看著官兵亂哄哄地救人撈物。

    “咳咳咳, 你想要痛死大爺我嗎?下手這麽重, 滾!滾下去!”寧昌伯府家的李公子捂著腦袋甩開將他救上岸的下人的手。

    有地位的都已經被陳王世子安排妥當,岸邊剩下的都是一些普通官員的子弟,他們見狀都默默閉上了嘴, 生怕被抓去當成撒氣筒。

    寧昌伯府家的李公子忿忿地站了起來,他邊走邊罵囂道:“哪個龜孫子在水中踩了我一腳?!是想淹死老子嗎?!最好祈禱不要讓大爺我找到,要不然弄不死你丫的!”

    謝世安早已被陳王世子安排到岸邊涼亭喝茶, 他聞言抬起頭,淡淡地瞥了一眼兵荒馬亂的淮水岸,拾起桌上的鬆果, 虛指一彈,打中了叫罵者的膝蓋。

    寧昌伯府家的李公子罵著罵著腳一崴, “撲通”一聲又掉迴了淮水中, 他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變成了聲嘶力竭地唿救,“咳咳咳, 救,救我,救命——”

    陳王世子都要瘋了,他放下打撈了一半的沉船,連忙指使著那一群手忙腳亂的官兵趕快去救人。

    蕭昀一言難盡地看著淡定喝茶的謝世安, “我真是受不了你了, 至於嗎。”

    謝世安用蓋子撥開茶盞中的茶葉, “你也聽見了,他在罵我。”

    蕭昀簡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你要是上岸前不繞那兩步去踩他一腳,他能罵你嗎?”

    謝世安抬眸:“他當著我的麵編排我夫人,踩他一腳怎麽了?讓他還能站著開口說話就已經是看在他爹的麵子上了。”

    “......”蕭昀抽了抽嘴角,“那你也不至於直接把船給弄沉了吧,還有很多人什麽也沒說。”

    “但是他們笑了,”謝世安麵無表情,“一看就是平日裏聚在一起的時候沒少說三道四。”

    “......”

    謝世安放下茶盞,“而且我夫人如何和他們有關係嗎,輪得到他們來議論嗎?”

    “喂喂喂,”蕭昀微微後仰,笑得無奈,“這和我可沒有關係,有氣別往我身上撒。”

    謝世安心中憋著一股火,燒得他五髒六腑都是痛的,他想起適才在船上那人拍著他肩膀說什麽‘大丈夫何患無妻,人家心都不在你這兒你強留著又有什麽意思’他心頭的火氣就蹭蹭的往上冒。

    蕭昀同情中帶著點幸災樂禍,“難得你也有失手的時候,不過就是王府婚宴中的那一點事兒嗎,怎麽被傳成了這樣?”

    謝世安望著繁華璀璨的淮水之畔,臉色漸漸淡了下來。

    蕭昀一愣,反應了過來,“有人故意推波助瀾?”

    謝世安沒有什麽神色。

    蕭昀微微皺眉:“可有查到是誰?”

    謝世安扯著嘴角,勾出一抹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他人的笑容,“根據我派出去調查的人迴報,是三皇子的人。”

    “三皇兄?你確定嗎?”蕭昀食指敲著石桌,沉吟片刻道,“三皇兄如今被三皇嫂折騰得焦頭爛額,就連和裴家的關係鬧得也是十分僵硬,他想平息謠言的心情應該不亞於你,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沒理由為了惡心你自斷臂膀啊。”

    謝世安:“是啊,這種道理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三皇子根本就沒有這個動機。”

    蕭昀沉默了下來,萬事萬物其實都逃不過一個“利”字,三皇子與裴家不睦,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大皇子......

    謝世安笑了笑,“幾句閑言碎語,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就令對手自顧不暇,大皇子這步棋,走得真是既高明又有效......”

    蕭昀沉默不語,是啊,既高明又有效,可是卻唯獨沒有將謝世安的感受考慮進去,哦,不,應該說正是因為“考慮”過了,知道此計會惡心到謝世安,所以才特意將矛頭引去三皇子那邊。

    謝世安望著對岸主街道上的人來人往,若說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畢竟他盡心盡力地輔助,自問對得起今上的托付,但是難過失望好像也沒有多少,就像是早能想到一樣,君君臣臣,若要君主去照顧每一個臣子的感受也是不現實的,隻是他依然抑製不住的心涼,涼的並非是此計本身,而是大皇子明知此計與他有關,卻從未想過與他商量。

    鬧鬧哄哄的救援工作已經進行到了尾聲,謝世安婉拒了陳王世子去酒樓小酌一杯的邀請,一個人往自家馬車停放的位置走去。

    家家戶戶亮起的暖色燭光透過燈紙給安京城染上了一圈鵝黃色的光暈,安京城主街道上車水馬龍,兩旁來來往往的小攤小販叫賣聲絡繹不絕,謝世安望著掛滿花燈的攤販,想起當日蘇文卿捧著花燈的笑顏,心中突然泛起一陣強烈的思念之情,不輕不重,就是想立刻見到她,沒有任何緣由。

    謝世安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他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點黏黏糊糊的心情有些上不得台麵,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早上才從家裏出來,一日都未滿,哪來如此多的想念,而且如今天色已晚,以他家夫人心大的性格,說不定已經看著話本入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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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世安歎了一口氣,走到自家馬車旁邊的時候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他想哪怕是他迴去發現他家夫人沒給他留門,他應該也不會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然而種種想法和心理建設在他看見坐在馬車前的人的那一刻就分崩離析,他看見蘇文卿一身小廝的打扮,帶著一個草編鬥笠,手中拿著馬鞭,隨意地架在曲起來的腿上。

    蘇文卿聽見動靜,她將鬥笠的帽簷微微往上一頂,側頭看見謝世安正站在一米外的地方愣愣地看著她,她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淨整齊的小白牙,“公子,迴家嗎?”

    謝世安覺得有人在他心中放了一把煙火,炸出來的火星將他的五髒六腑連同四肢百骸都燃燒了起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如此不冷靜,他壓下胸口跳得快如鼓點的心髒,“你......”他清了清發緊的嗓子,“你怎麽來了?”

    蘇文卿摘下鬥笠笑盈盈地跳下馬車,負著手大爺似的晃晃悠悠地來到謝世安麵前,抬頭打量著謝世安的眼睛,“聽說我家夫君在外麵受了委屈,唯恐他哭鼻子,特意來接他迴家。”

    謝世安不管不顧地將蘇文卿摟入懷中,原來所有的無所謂都是千帆過境後的心冷和習慣了,但凡這世間有一個人知你懂你,那些冰冷的鎧甲和硬了的心腸都會脆弱的不值一提,他臉頰擦過蘇文卿的發梢,磁性的聲音中帶著悶,“抱歉。”

    蘇文卿聞言微微一愣,她沒懂謝世安這句抱歉的意思,她拿手鬥笠的手頓了頓,最後還是摟住了謝世安的腰。

    她如同哄小孩睡覺似的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謝世安的背,由著他抱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道:“咳,那什麽,感動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哈,但是你再抱下去明日安京城說不定就會有流言傳出來,說謝大公子萬念俱灰之下竟愛上府裏小廝。”

    “......”謝世安滿腔感動都碎得連渣子都不剩,他拿過蘇文卿手中的鬥笠沒好氣地直接給她扣在頭上,捏了捏蘇文卿的臉,咬著牙道:“走,迴府。”

    蘇文卿嘻嘻笑笑地拉著謝世安的手上了馬車,“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出府怕惹得大皇子不悅。”

    謝世安眼簾微垂,盯著蘇文卿的笑顏看了一會兒,眼中神情晦暗不明,最終隻是淡淡道:“不用了,以後你正常出行就行了。”

    蘇文卿愣了愣,不解道:“嗯?”

    謝世安拉著蘇文卿在馬車旁坐下,“沁娘今日已經醒了。”

    蘇文卿聞言舒了一口氣,感覺連日壓在胸口上的那一顆石頭終於落了地,“那我明日去看看她,當麵賠禮道歉,”蘇文卿頓了頓,有些緊張,“我這幾天翻看律典,對皇室不敬屬於十大不赦,我這種情況需不需要坐牢或者打板子啊?我如果能爭取得到她的諒解是不是能夠減輕點罪行?”

    謝世安隔著鬥笠摸了摸蘇文卿的腦袋,哭笑不得道:“大不敬罪那是對指帝王不敬,或者威脅到了帝王的生命安全,你這事哪跟哪啊,無心之失,也沒有鬧出人命,即使上了公堂,按照律典,最多也隻是賠禮道歉的結果。”

    蘇文卿放心了下來,還好還好,不要打板子就好......

    蘇文卿看見謝世安眉間那一抹揮之不散的凝重,以為謝世安還在為那些流言蜚語不悅,她歎了一口氣,拉著謝世安,“愛恨情仇從古至今都是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反正造謠一張嘴,自然是怎麽吸引人就怎麽傳,什麽橫刀奪愛、情投意合,他們那就是眼瞎,我和誰情投意合看不出來嗎!”

    蘇文卿笑容中帶著點討好,“反正都是一些沒有影子的事情,過幾天他們說膩了,自然也就忘記了。”

    謝世安點點頭:“大皇子這樣傳無非就是想牽製住三皇子,但是他也知道這種方法不能長久,明日我會將此事一道解決,沒有人推波助瀾散得也就快了。”

    “等等,大皇子?!”原以為是天災沒想到竟是人禍,蘇文卿一時震驚得難以言表,“你的意思是這些謠言都是大皇子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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