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世安一邊注意屋外動靜, 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自家夫人的臉色。

    蘇文卿笑容非常“大度”:“怎麽不出去看看?”

    謝世安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開什麽玩笑,這種情況將夫人單獨留在房中, 萬一裴家的殺手誤闖了進來怎麽辦, 而且時候未到, 現在出去也太刻意了。

    “公子。”門外響起了謝府護衛的聲音。

    謝世安表情還是那一副‘我錯了,求原諒’的表情,然而聲音卻已經變成了往日一般的鎮定, “出什麽事了?”

    門外護衛迴稟道:“是裴家大公子遇上追殺了。”

    謝世安語氣帶上了幾分驚訝和擔憂,“追殺?怎麽迴事?快,先把人救下來。”

    蘇文卿:......什麽宮鬥宅鬥, 在這些混跡官場的人麵前根本就不夠看。

    謝世安揉了揉鼻子,他拉著蘇文卿的袖子,“我想申求一個解釋的機會。”

    蘇文卿一點頭:“行, 我準了。”

    謝世安道:“裴家......”

    “迴稟公子,裴家大公子已經救下來了,人沒事, 隻是受了一點輕傷。”

    ......謝世安第一次覺得自家護衛們的身手太好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他深深地看了蘇文卿一眼。

    蘇文卿最受不了謝世安這種目光, 深情就算了,還帶著那種小心翼翼的期許, 雖然什麽都沒有說, 但是就是莫名地令人想掏出家裏的金山銀山來讓他歡心。

    蘇文卿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喝完冷靜後將茶杯一放, “說, 要我怎麽配合。”

    謝世安的表情宛若雪後初霽, 他抱著蘇文卿親了一口, 語速飛快地將需要注意的事情交代了一遍,轉身推開門的那一刻所有情緒已經盡數掩蓋在麵具之下。

    “昌宇兄。”謝世安迎了上去,他的臉上是情真意切的關心,然後又帶上了幾分恰到好處的詫異,就像是真的路經此處碰巧撞見了此事一般。

    裴昌宇在謝府護衛的攙扶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他的麵容十分複雜,劫後餘生的空白之下夾雜著痛苦、忿忿和感激等種種情緒,“世安,這次真是多虧了你,要不然......要不然......”

    謝世安從護衛手中接過裴昌宇,一臉關切:“怎麽迴事,可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裴昌宇苦笑道:“我還能遇上什麽麻煩,真正的麻煩從我一出生起就從未離我而去過。”

    謝世安明了,他低聲問道:“你都退成這樣了,你二弟還是不肯放過你嗎?”

    裴昌宇笑容發苦,“是啊,我事事忍讓,步步後退,但凡有他裴睿的地方我哪一次不是主動避開,但是即使我如此百般求全,他也依然不放心我。”

    謝世安:“世人皆愛以己度人,你是裴大人的長子,有能力,又受今上器重,裴家也有不少長輩在公眾場合之下對你表示過讚賞,你二弟心有忌憚也是在所難免的。”

    裴昌宇語氣憤恨難平,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幾分,“他是嫡子,我是庶出,而且父親......”裴昌宇頓了頓,“父親對我也是一向不喜,未來裴家之主的位置再怎麽輪也不會輪到我身上,我隻不過是想憑我自己的能力在朝堂之上掙得一點功名,難不成隻有我白衣卸任、老死他鄉,他裴睿才能滿意?!”

    謝世安沒說什麽,隻是好脾氣地笑了笑。

    裴昌宇:“抱歉,我不是針對你,我就是......哎,算了,不說也罷。”

    謝世安笑道:“就是意難平,我懂。“

    “你年少時期便是驚才豔豔,隻是因為你母親的原因一直不受你父親的寵愛,好不容易考取功名,在仕途上又被你二弟百般刁難,這些年也是難為你了。”

    這世上最難得的便是有人能夠真正懂你的難處,裴昌宇覺得謝世安的話就如同冬日初陽,替他裸/露在寒冷刺骨的三九天裏的心上增加了幾分暖意,裴昌宇十分感動,他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能得你這一知己,我也是不枉此生了,這些年若不是你多番照拂,在裴睿的打壓下,我真不知道何時才能有出頭之日。”

    謝世安笑容溫和:“我助昌宇兄一來是為了情義,二來也是因為我欣賞昌宇兄的才華,我是實在不忍心看見昌宇兄的才能就這麽被埋沒了。”

    裴昌宇覺得謝世安這番話說的既貼心又熨帖,他拍了拍謝世安的肩膀,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謝世安笑容不變,他一邊扶著裴昌宇一邊接過護衛遞過來的金瘡藥,“這些都是小事,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有未來。”

    裴昌宇望了一眼峭壁之下還未來得及清理掉的屍體,笑容有些發苦,“躲得了這一次指不定還要下一次,這次是我命大正好碰上了你,下一次我還能有這個運氣僥幸逃脫嗎。”

    謝世安嘴唇張闔了幾次,最終隻是笑了笑道:“昌宇兄吉人天相,即使沒有遇見我也定能逢兇化吉的。”

    裴昌宇見謝世安的欲言又止,他停下了腳步認真道:“世安有話不妨直言。”

    謝世安麵容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猶豫。

    裴昌宇:“你我之間何須顧忌,既然有話不如坦言相告。”

    謝世安歎了一口氣,語氣似有無奈,但滿滿皆是在替裴昌宇著想:“按理來說這是你家的家事,我本不應該多言。”

    裴昌宇:“你與我相交數年,你對我既有扶持之情又有知遇之恩,你我之間不必講這些虛禮,如今我處境艱難,若你有良策能救我於危難何不直言相告?”

    謝世安:“良策談不上,我隻是覺得一味的忍讓和退避未必能換來預想中的和平,馬善人騎、人善人欺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裴昌宇聞言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謝世安的瞳孔深不見底,宛如暗潮,表麵平靜無波,深處卻波濤洶湧,他對上裴昌宇的視線,“若我是你,我會選擇當斷則斷、釜底抽薪。“

    “憑借昌宇兄的才華,若是沒有他們給你使絆子,隻怕你能走的比現在更遠,何況自古大任便是有才者擔之,你怎知裴家在你手中不會比在他裴睿手中更好?”

    裴昌宇聞言心緒驟然起伏,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很多片段,童年的輕視,兄弟的侮辱......若是弟不恭,為兄者何必友,若是父不慈,為子者何必孝?謝世安說的沒錯,自古大任便是有才者擔之,裴家家主之位為何不能是他的。

    隻是......

    裴昌宇抬頭打量了一眼謝世安,裴家如今站在三皇子這邊,而因為蘇家姑娘的事情,謝世安與三皇子之間已有私怨,謝家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間謝家已是更偏向大皇子,謝世安這番話真的隻是單純在為他著想嗎?

    謝世安自然知道裴昌宇在想什麽,對於有欲望的人來說,最怕的不是‘你不行’,而是‘你可以’,他知道裴昌宇對他有戒備,既然種子已經埋下,所以話點到為止之後謝世安便不再繼續,他笑道:“當然,家和萬事興,畢竟是親兄弟,若是能兄友弟恭和平相處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裴昌宇看著謝世安,想從謝世安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麽來。

    謝世安坦坦蕩蕩,“昌宇兄身上還有傷,別站在外麵了,先進屋吧。”

    裴昌宇點頭應道,臉上的感激之情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偽裝,他邊走邊似隨口般閑聊道:“還是你好啊,竟然還有閑情逸致跑來這兒逍遙。”

    謝世安笑容帶著幾絲寵溺與無奈,“哪裏是我想啊,還不是我家夫人吵著鬧著要來,她現在人在屋內呢,昌宇兄可別嫌她不知禮數,是我見外麵在打鬥,擔心她會受傷,所以才沒帶她一起出門相迎。”

    裴昌宇瞧見謝世安臉上發自內心流露出來的寵愛之情,覺得這種理由倒也合情合理,畢竟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謝世安都做得出來,更何況是出來賞個蓮這種小事,他客氣地笑道:“都說謝大公子和謝少夫人琴瑟和鳴宛若神仙眷侶,我原以為是市井之間的誇大其詞,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發現竟然沒有一絲誇張。”

    謝世安知道裴昌宇這番話是奉承之詞,但是沒辦法,誰讓這馬屁正好拍對了位置,他心情不錯地將裴昌宇領了進去。

    屋內,蘇文卿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她看見謝世安扶著裴昌宇走了進來,端起名門貴女的儀態,溫順賢良地福身行禮道:“夫君,裴公子。”

    裴昌宇微微頷首迴禮,他的語氣充滿歉意,“具體的我都聽世安說了,今日打擾了你們夫妻二人賞花的興致,我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蘇文卿笑容溫婉,“裴公子說的是哪裏的話,花年年都開,年年都能賞,能相助到裴公子才是真的不虛此行。”

    裴昌宇沒有漏掉蘇文卿臉上表情的一絲變化,謝世安喜怒不形於色,也許看不出什麽,但他不相信一個久居深閨的大家閨秀也會有這麽深的城府,他不動聲色地試探道:“此地偏僻難行,謝少夫人為賞蓮不惜跋山涉水,如此看來謝少夫人也是一個愛蓮之人啊。”

    蘇文卿在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嫁的夫君是個隱藏影帝,她怎麽也不能在演技上落後啊。

    蘇文卿掛起得體的笑容,眼簾微垂似有幾絲羞赧,語氣帶著幾分靦腆又帶著幾分羞澀,活生生將一個剛步入幸福婚姻的少婦形象演繹得活靈活現,“我與夫君因蓮結識,今日對於我們也算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裴昌宇聽過謝世安與蘇家姑娘多種版本的愛情故事,其中便有一個是因蓮結識,他想起當日謝世安在禦前求娶蘇家姑娘的舉動,又見蘇文卿害羞和難為情皆不像是作假,心中的懷疑消去大半。

    也是,就算謝世安再怎麽神機妙算也不可能算出他出寺廟後遇到追殺會往哪裏逃,在這裏守株待兔幾率未免也太小了一點,何況若是蘇文卿說的是假話她便應該想盡辦法將故事圓完令他信服,這種語焉不詳明顯就是不好意思。

    裴昌宇充滿歉意地看了謝世安一眼,在心中為方才自己的小人之心深深地道了一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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