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卿雙手摁著翠蝶的爪子抬頭向門口看去, 謝世安今日換了一件月華色的常服,袖領邊繡著竹葉花紋的銀色滾邊,墨色的頭發被玉簪高高豎起, 棱角分明宛若冠玉的臉上一雙含笑的星目深邃又明澈。

    明目朗星,芝蘭玉樹。

    蘇文卿壓下心頭的悸動,輕咳了一聲, 麵若無狀道:“沒事,翠蝶這丫頭非讓我補妝。”

    謝世安眼睛微眯,他當然沒有錯過方才蘇文卿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 很好,他決定迴去給挑出這件衣服的小廝加月錢。

    “公子,”翠蝶急忙收手, 她拿著粉盒站在一邊低頭福身行禮。

    謝世安這才注意到屋內的另外一個人,他不舍地將目光從蘇文卿身上移開, 好脾氣地衝翠蝶笑道:“沒事,你下去吧。”

    翠蝶擔憂地看了看自家小姐快掉光的妝容和粗布綁發的打扮, 麵有猶豫地道:“可是小姐她......”

    翠蝶在謝世安掃過來的目光中閉上了嘴, 謝世安的眼睛分明含笑, 卻莫名地令她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麽,她試探性地改變了稱唿,“少夫人......“

    謝世安眼中的笑容從‘給你個眼神自己體會’變成了‘不錯,孺子可教,賞’。

    翠蝶訕訕地笑了笑,將自己的話補全,“可是少夫人她還未補完妝。”

    謝世安細細打量了一番蘇文卿的臉, 懵得十分真實, 問出了古往今來所有直男共同的疑惑, “啊?和平常不一樣嗎?”

    ......

    翠蝶在謝世安靈魂拷問和蘇文卿捂臉狂笑中絕望而走,關上門的身影淒涼又蕭瑟。

    蘇文卿擦去笑出來的眼淚,將手中的賬本一放,靠坐在榻上,“你怎麽來了?”

    謝世安笑道:“出門辦事,正好經過這裏,就過來看看你這邊有沒有什麽地方是需要我幫忙的。”

    蘇文卿隻注意到了‘經過’,沒把謝世安要幫忙的話放心裏去,她半開玩笑道:“要幫忙也不來早一點兒,這個點刁民都迴家找媽了,算了,我這兒正好還有一本賬本,要不就麻煩謝大公子幫我算算?”

    謝世安聞言眼睛亮了亮,他接過賬本在蘇文卿對麵坐下,笑容不變,看起來頗為平靜,“明天我沐休。”

    蘇文卿微微一愣,“你這月不是三十號休嗎,怎麽改成明日了。”

    謝世安對蘇文卿這個抓重點的方式十分不滿意,她不是說他來晚了嗎,他明日沐休就能在這裏待一天了啊,謝世安試圖努力讓蘇文卿自己明白過來並發出挽留,“刁民是怎麽一迴事?有人為難你了?”

    蘇文卿:“為難倒不至於,就是有幾個莊頭貪得錢還沒有全部交出來。”

    謝世安再接再厲,“你是想我出麵嗎?”

    蘇文卿笑道:“我開玩笑的,都是小事,哪裏用得著你出麵,而且你好不容易有一天休假,還是早點迴家去休息吧。”

    ......謝世安不開心了,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蘇文卿笑道:“真不需要,難得休假,好好休息吧。”

    謝世安低頭翻著賬本,語氣落寞,“嗯。”

    蘇文卿不明白剛才還興致勃勃的人怎麽就突然沒精神了,她細細將適才的對話琢磨了一遍,恍然大悟,按照謝母所說,謝世安童年習文學武,缺少娛樂,想來是沒有接觸過田莊果園。

    所以他是想留下來玩一日,但是又礙於身份而不好意思開口?

    蘇文卿心軟得一塌糊塗,連忙道:“其實我這邊也還有挺多事情的需要幫忙的,如果你不著急,不如多留一日,明日和我一起迴去?”

    謝世安抬起頭,他本能地想要保持淡定,但是嘴角抑製不住的笑容出賣了他的心情,“行,那就明日一起迴去吧。”

    蘇文卿難得看見謝世安這種略帶傻氣的模樣,她眉間的笑意愈深了幾分,抽出謝世安手中的賬本放在一旁,“賬本迴來看,我帶你去附近轉轉?”

    謝世安求仁得仁,心滿意足地跟著蘇文卿來到莊外。

    蘇文卿沒有讓家丁隨行,反正有謝世安在,她也不怕會遇到什麽危險,蘇文卿身負民間拍花絕技,又沒有什麽架子,經過這幾日相處後更是和謝府的家丁護院打成了一片。

    根據謝府的人所言,謝世安武藝高強,不管是騎射還是各般武藝都十分出眾,隻不過是平日很少出手,因為她家夫君不喜歡通過動武來解決問題,說白了,就是能逼逼絕不動手。

    蘇文卿帶著謝世安漫步在田間,有孔老夫子和陶淵明的事例在前,蘇文卿對這些古代有才華的文化人一直抱有一種五穀不分、不懂農務的刻板印象,所以她為了讓謝世安有一個美滿的田莊體驗,一路都在熱情盡心地給他介紹這些田間的農作物。

    “這是紅薯,也就是地瓜,現在還沒有長,不過長了也看不到,因為是長在土裏的。”

    “長著淺黃色花的那一片是棉花,成熟後每朵花都會結出一小團白棉。”

    雖然謝世安不太明白為什麽好好的“月下幽會”變成了“農作物展覽”,但是他看見蘇文卿一臉獻寶般的模樣,還是很給麵子的認真在聽。

    “那邊爬在架子上的是黃瓜,花謝之後就會結瓜,黃瓜生長周期短,據說下個月就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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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世安順著蘇文卿手指的指向看過去,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黃瓜藤,他有些遲疑地問道:“你是說竹架那邊的嗎?那不是瓠瓜嗎?”

    蘇文卿童年的田間生活大半都耗費在釣蝦摸魚上麵了,對農作物的了解都是這幾天惡補出來的成果,結果她惡補出來的半桶水得瑟地亂晃了沒幾分鍾,就被一腳踹翻了,蘇文卿有些懵,瓠瓜?那是啥?

    謝世安不明所以,繼續補刀,“黃瓜葉柄粗糙,有硬毛,而且花也是黃色的吧。”

    ......關公麵前舞大刀失敗的蘇文卿心情十分複雜,她嘴巴張闔了幾次,最終隻能幹巴巴地問道:“你還種過地啊?”

    謝世安被蘇文卿這個表情給逗笑了,“沒,書上看來的,偶爾路過的時候也有觀察。”

    蘇文卿:......書中自有黃金屋,她應該向文化人道歉。

    謝世安手賤地扯了扯蘇文卿綁在後腦勺的辮子,“這是最近流行的新發型嗎,怎麽像馬尾巴一樣?”

    蘇文卿沒好氣地打開謝世安的手,“馬尾辮,方便工作的,什麽最近流行,你見安京城的女眷們有人綁嗎。”

    謝世安“唔”了一聲,發現自己沒太注意別家的女眷都梳什麽發型,然而夫人的話也不好不接,他搜腸刮肚出來一句,“還挺好看的。”

    蘇文卿摸了摸自己用來係頭發的粗布,懷疑自己和謝世安對“好看”這個詞的理解可能有些不太一樣。

    蘇文卿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我穿這身好看嗎?”

    謝世安低頭看了一眼蘇文卿身上的圓領袍,這件圓領袍一看就是匆促間在布料店裏隨便拿的,做工粗糙,整體寬大,並不合身,穿在蘇文卿身上顯得有些拖遝,袖口長了半節,隻能不倫不類得卷起,就像小孩穿錯了大人的衣服一樣,單論衣服著實稱不上好看。

    謝世安麵對蘇文卿期待的目光,一秒拋棄了良心,“嗯,好看,顯得很英氣。”

    良心是什麽,小別勝新婚,將夫人哄高興了才是正經事。

    蘇文卿:......她總算明白了,這孩子的審美可能有問題。

    謝世安不明白蘇文卿的表情為什麽突然就變得一言難盡了起來,他深思了一會兒,覺得可能是自己沒誇到點上麵。

    謝世安絞盡腦汁,“嗯......英姿颯爽,頗有前朝衛昭將軍之風采。”

    蘇文卿:......衛昭是前朝女將軍,坊間傳聞,膀大腰圓,麵黑如牛。

    蘇文卿拍了拍謝世安的肩膀,表情真誠又認真地道:“謝哥哥,我們商量一下,以後請你千萬不要對我的外表做出任何好的評價,我怕我會受不了這個刺激。”

    謝世安被蘇文卿的這個稱唿叫得暈頭轉向,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後麵說了什麽,他抑製不住臉上的笑容,本能地點了點頭,“啊,嗯,好。”

    蘇文卿捂著臉,不明白怎麽隻是短短幾日不見,自家處變不驚遊刃有餘的夫君就變成了一隻二哈。

    哎,蘇文卿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除了原諒他還能怎麽辦呢,畢竟長得帥,蘇文卿拿起手中的竹杖探路道:“走吧,我帶你去前麵稻田邊看看。”

    謝世安心中有一隻上天入地亂竄的兔子,折騰得他總是心癢地想讓蘇文卿再叫一句,但是細細分析又覺得不管是這種心情還是這個要求都有一些莫名其妙,他一邊在腦海中進行著反複的驗證與懷疑,一邊細心地注意著蘇文卿的腳下,防止她被田間的石頭絆倒。

    蘇文卿在稻田旁的曲水邊停下,她在地上找了一圈,最終撿起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她拉著謝世安,眉眼含笑又得瑟,有些像孩童之間的獻寶,“看著。”

    “砰——”石子丟入水中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明顯,許多藍黃的熒光開始在稻田中閃現,忽明忽暗,忽高忽低,漸漸的,藍瑩瑩的光從油綠的稻田中緩緩飛起,流螢成群,宛若星河,又如長燈,像是銀河灑落的星光,散落在夜幕田野之間,如夢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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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捂臉]不要問我陶淵明為什麽不懂農務,“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大家自行體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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