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俞微微一愣後隻能讓車夫跟上謝府的馬車, 他不好拒絕,也沒法拒絕。

    同朝為官,雖然一個在戶部一個在兵部, 但是蘇俞也曾和謝世安共事過幾次,謝世安和他父親謝旻不同,謝旻手段強硬, 然而謝世安卻是一個八麵玲瓏的人。

    最令蘇俞印象深刻的就是去年今上讓謝世安處理逆王之案,他身處風暴中心,處理的結果卻能讓各個方麵的人都滿意。

    謝世安看起來永遠是一副溫潤有禮的模樣,蘇俞卻知道他比他父親謝旻更難對付,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 誰也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蘇俞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細細琢磨了一遍, 隱隱約約覺得謝世安來找他是為了三皇子,謝家與裴家一向不和,若王家與蘇家站在裴家這一邊,那到時候謝家的處境將會十分危險。

    謝世安笑道:“若是蘇大人喝不慣這茶,我也可以讓人來換一壺。”

    蘇俞迴過神, 他笑得客套, “賢侄是為裴家的事情而來吧, 其實你也知道,蘇家無意摻和謝家與裴家的恩怨......”

    謝世安笑著打斷道:“蘇大人錯了, 我此番前來,非是為了謝家, 也不是為了裴家, 隻是單純想告訴蘇大人兩個消息。”

    蘇俞愣住了, “消息?什麽消息?”

    謝世安抿了一口茶, 不急不慢道:“蘇大人還不知道吧,王家有意要將女兒嫁給二皇子。”

    蘇俞手一抖,杯子的茶水灑了出來,“二皇子?”

    淑妃的外祖母出身王家,王家利用這一層關係搭上了三皇子,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王家是站在三皇子這邊的,如今三皇子正春風得意,王家怎麽好端端的反而要把女兒嫁給庸碌無為的二皇子呢?

    謝世安道:“二皇子幼年時不慎從馬背上摔下來,故而右腳一直有沉疾。你我都知道,今上立二皇子為儲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蘇大人覺得王家此舉會是因為想賭一把,壓一個誰都不看好的皇子嗎?”

    蘇俞在這些拉幫選邊的事情上反應不比誰慢,他聞言心沉了下去,儲位於二皇子無望,這是明擺著的事實,王家是想借與二皇子聯姻的機會與三皇子劃分界限。

    但是為什麽?如今的局勢明顯對三皇子有利,若是聯合裴王蘇三大世家,諸皇子中還有誰能和三皇子相爭?

    謝世安輕輕用蓋子將杯麵上的茶葉撥開:“蘇大人不需要用這種懷疑的眼神看我,您應該知道,這種事情我沒法胡說。”

    蘇俞壓下心中的震驚,眉頭緊皺,“你前麵說有兩個消息,那另一個是什麽?”

    謝世安不急不慢道:“提議讓三皇子和裴家聯姻之人......不是淑妃娘娘,也不是三皇子自己.......而是今上。”

    蘇俞吃驚道:“今上?怎麽會是今上?今上不是一向不喜世家與皇子聯姻?”

    謝世安輕聲笑道:“是啊,可是今上偏偏就覺得裴家的女兒可堪為三皇妃。”

    蘇俞端著茶杯的手微顫。

    “其實今上一直都是一個念舊情的人,想想當年的梁太師,想想每年上巳節的蓮花燈,”謝世安笑容意味深長,“蘇大人還不明白嗎?”

    蘇俞頓時臉色煞白,一步錯,步步錯,三皇子不是一個甘心失敗的人,若他現在反悔,未來萬一三皇子登基,他們蘇家也會受滅頂之災,事已至此,不如破釜沉舟,全力一搏。

    謝世安看出了蘇俞的想法,他笑了一下,緩緩道:“啟明兄任工部侍郎,聽聞最近在江州負責水利之事?”

    蘇俞心猛然下沉,他那個混賬兒子在江州負責防洪築壩之事,誰知竟然聽信小人讒言,為了一點小錢在築壩的材料上麵偷工減料,結果洪水決堤,衝毀了好幾個村子。

    蘇俞強裝整定,“正是,不知賢侄何故提起此事?”

    謝世安從懷中拿出一遝供狀和密報,“啟明兄出身世家,沒想到竟然也會在乎這點小盈小利,數百條人命,蘇大人打算怎麽和皇上解釋。”

    蘇俞拿起桌上的供狀,裏麵全是在告他兒子蘇啟明貪汙受賄,私吞水利公款,草菅人命。

    蘇俞將供狀放迴桌上,冷笑道:“賢侄久居安京城,對這些刁民不甚了解,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仗著自己是弱者,拚了命地想吸公家的血,弄出這些供狀不過是想多要點錢罷了。”

    謝世安麵容不變,“這麽來說的話,啟明兄身邊的那位師爺,拋妻棄子,費盡心思帶著證物逃跑,也是為了公家那一點賠償金?”

    蘇俞聞言嘴唇血色盡失,隻有那個師爺不甘心頂罪,帶著不少來往信件逃跑了,至今沒有找到人,“他在你手上?”

    謝世安笑容不變,“這位師爺可真是赤膽忠心,為了能還世道一個公正,一路從江州逃迴京城,躲避了一輪又一輪追殺,幸而被我手下的人遇見,才得以撿迴一條性命。”

    蘇俞道:“不過是賣主求榮的東西,難道賢侄覺得今上會因為幾句風言風語就對蘇家下手?”

    謝世安笑道:“蘇家國之棟梁,今上自然不會對蘇家下手,但是蘇家其他幾房的人可是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蘇家家主之位,啟明兄是蘇大人的獨子,您說若是他們知道此事,會不會去禦前‘大義滅親’呢?”

    蘇俞目眥盡裂,“你想威脅我?”

    謝世安將茶盞輕放,慢條斯理地向門外走去,“說威脅就嚴重了,蘇大人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該如何自處。”

    “若是啟明兄因為此事被判流刑,即使蘇家再上一個台階,不過也是在為他人做嫁衣,於您又有何意呢?”

    蘇俞臉色陰沉得嚇人,他坐在空無一人的雅座中,狠狠將手中茶盞摔在地上,碎落的瓷片和茶漬散落滿地。

    出了酒樓,謝世安揉了揉眉心。

    趕車的小廝臉色有些尷尬,“公子......”

    小廝話音未落,車窗簾被掀起,五皇子蕭昀撐著頭,“呦,好巧,來,我載你一程。”

    謝世安:......“如果我記得沒錯,這是我家的馬車吧。”

    蕭昀非常厚臉皮,“我們之間還分什麽你我,快點上來,等會兒蘇大人出來了。”

    謝世安在馬車上坐下,“你又來做什麽?”

    蕭昀道:“你可真是不識好人心,我為了來安慰你,特意推了晉王世子的酒局,結果還沒討到半句好。”

    謝世安靠在車窗邊,語氣淡淡,“我有什麽需要安慰的,強敵環伺,蛀蟲遍野,若不是已經爛到根裏,怎麽會養出這麽多螞蟥一樣的貪官汙吏。”

    蕭昀歎了一口氣,“若你好好謀劃一番,說不定能以此事為契機,讓今上嚴查貪汙之風。”

    謝世安語氣帶著些疲倦,“決堤發生在中遊村落一帶,大多數的人都被淹死了,少數活著的人也因為想要去州府告狀被蘇啟明那一夥人處理了,我就算想以此事起頭,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就算最後告到禦前,也不過是一個牛皮官司,何況......”謝世安臉上劃過一絲自嘲。

    蕭昀聞言沉默不語,他聽懂了謝世安的未盡之語,何況數百條人命在遠居安京城的達官貴人眼裏根本不算什麽,洪水決堤對於他們是家破人亡,但是對於今上和各權貴,隻是不痛不癢的一個消息罷了。

    謝世安:“行了,沒什麽事就去你的酒宴吧,此事不急,以後也有機會。”

    蕭昀道:“等等,你前麵說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可是你適才在酒樓裏不是說蘇啟明的師爺在你這裏嗎?他不就是手握物證的人證?”

    謝世安聞言頭更痛,他實在不明白,好好的一個皇子,成長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整日喜歡幹偷聽牆角的活兒。

    謝世安無奈道:“哪有什麽師爺,那師爺在逃命的路上中箭失足掉入江中,如今可能已經投胎去了。”

    蕭昀:???

    謝世安道:“兵不厭詐,他們做賊心虛,加上又一直沒能找到師爺的屍體,這才給了我可乘之機。”

    蕭昀嘴巴張闔幾次,最終覺得自己無話可說,他拍了拍謝世安的肩膀,“你這麽坑一個未來可能會成為你嶽父的人,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謝世安露出一點笑意,“無妨,即使蘇姑娘知道,她也會舉雙手讚成的。”

    蕭昀:......“兄弟,你怕不是忘了,雖然聘書禮書未下,但人家姑娘現在名義上依然是三皇子未過門的側妃。”

    謝世安食指敲著窗台,“不急,很快就不是了。”

    蕭昀猶豫了一下,“我聽說蘇姑娘當著蘇家長輩的麵立誓,說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今生非你不嫁。”

    謝世安眼中劃過一抹吃驚,隨後漸漸溫柔了下來。

    蕭昀一陣牙酸,“嘖,你們這是在玩什麽情趣?離經叛道又驚世駭俗的愛情?”

    “滾,”謝世安白了蕭昀一眼,“你應該知道消息的源頭在哪裏,幫我把流言控製一下。”

    蕭昀不解,“這有什麽好控製的,你最近忙裏忙外不就是為了蘇姑娘嗎,如今她表明心意,於你而言,豈非更加名正言順,難不成你還怕三皇子來找你麻煩。”

    謝世安道:“三皇子若是會來找我麻煩倒也無妨,但以三皇子的性格,你覺得他會來找我嗎?”

    蕭昀了然,“你擔心他會去找蘇姑娘的麻煩?”

    謝世安望著車窗外人來人往,不知道是在說給蕭昀還是自己,“她其實舉步維艱,隻是習慣什麽都不說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抱歉,我夫人腦子有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岩兮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岩兮棗並收藏抱歉,我夫人腦子有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