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黑暗。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的妖魔鬼怪在潛行,在飛舞,在尖叫,在啼哭。。

    常遇春,隻覺全身輕飄飄的,好似完全沒有重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提著,身不由己卻又快若飛鳥,朝著那無邊黑暗的深處飄飛而去。

    這是要去陰曹地府麽?常遇春,不由心中一顫,雖然生前沙場上悍不畏死,但麵對此時此景,還是有些驚慌恐懼。

    自己,少年習藝,闖蕩江湖,後加入白蓮教,追隨韓山童、劉福通,起兵抗元。幾多生死危難,幾番內外驚變,後又投於朱元璋麾下,四處征戰,攻城無數,殺人無數。。

    往日的一幕幕,又電光火石般,在腦海中掠過。一瞬間,今生今世便恍然而去,剩下的是周遭這不變的黑暗。

    “彌勒降世,往生極樂!”常遇春忽然想起平日裏聽起耳繭的教中口號,不由一陣莫名傷感。

    一個粗獷而熟悉的聲音,猛地在耳邊響起,“常兄弟,莫要驚慌,廖某在此!“

    廖永忠?!

    常遇春,猛地停了下來,抬頭望向前方。

    前方,忽然有微弱亮光。亮光之中,隱約有一座殿宇,由四根矗立的圓柱支撐著,高不見頂,深不見底。殿宇周圍,似乎又無數黑影飛繞拱衛,殿宇中,幾個高大的黑影,若隱若現,看不真切,但卻散發著滔天的氣勢。

    一道身影,飛至常遇春跟前,含笑不語。常遇春,定睛一看,這不是那早已戰死沙場的廖永忠麽?!自己真的是到了陰曹地府了!當即哎呀一聲大叫,”永忠兄,是你啊!小弟我今個陪你來了!“說罷,又朝著廖永忠身後望了一眼,低聲問道,”永忠兄,如今在閻王爺跟前當差?“

    廖永忠,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用厚實的手掌,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笑道,”想死,沒那麽容易!來來,快隨我去見趙大將軍!“說罷,拉著常遇春的手,朝著身後飛去。

    殿宇中,一道修長的身影,被簇擁在中間,霸氣十足地站在那裏。黑氣繚繞間,,其麵容根本看不真切,隻見一簾玉珠串,寒光閃動。

    常遇春,望著那簾玉珠,心道,這不是閻王爺的冠冕是什麽?他正要倉惶下跪,卻聽到一個輕柔曼妙的聲音從那一簾玉珠後麵傳來,“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常遇春,當初建立龍鳳大宋,你勇往直前,功勳卓著。如今,人族大劫,你可願再做鬼雄,再立新功?“

    。。

    今夜有雨。

    應天府大軍,在悟虛的命令下,稍稍放慢了行軍速度,直到夜幕降臨,方才抵達杭州府地界。白日裏沾染上的斑斑血跡,被陰冷的雨水吹刷得一幹二淨。那些身披鎧甲,手持兵器的將士們,除了極少部分外悄無聲息地進入杭州府城,其餘大部,全都繼續朝著寧波、舟山方向開拔而去。

    大軍,在夜雨中,緩慢前行,先頭部隊逐漸消失在遠處茫茫黑暗之中。沒有刀兵砍殺之聲,十分寂靜,卻有著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無形壓抑。受命分飛至前方各處的張翠露、程鬆、陸平山、畢瀾瀾、何小花、江定春,也相繼傳來消息,紹興、諸暨、桐廬等處的東海妖軍,正有序後撤,看情景是要朝著沿海一帶集結而去。

    悟虛的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反倒是有幾分愁容。東海妖軍退得如此迅速,如此利落,所謂誘敵深入也還罷了;怕的是,他們真的是不拿東南當迴事。

    悟虛的想法,是率應天府大軍,出擊東南,逼得東海龍王敖拜,調派更多的修士和兵力前來,從而最大限度地策應在朱元璋他們在鄆城的大會戰。但溧陽城外一戰之後,東海妖軍悉皆退散去,。

    “若是東海龍王,真的不顧東南得失,一心隻想斬殺如今所謂身具真命天子之氣的朱元璋。說不得,也隻好拚上一把,把這東南打下來。。“悟虛心中暗暗思量著。

    ”我等參見長老!”下方傳來一陣頗為整齊的唱諾聲。正是那藍玉率領著白蓮教長老和軍中高層將領,齊齊跪拜在西湖畔,全是一副躍躍欲試,喜不自勝的表情。

    煙雨朦朧中,悟虛極目遠眺東南,沉聲道,“全軍今夜趕至寧波府,就地休整,明日一早,一路向東殺去,誓要拿下寧波,舟山兩地。“他說完之後,自己也隨即朝著東麵飛去,卻聽得下方藍玉慌忙唿喊道,”大長老!”

    此刻,藍玉早已化解了那蟹妖毒氣,一聲唿喊,便是數十裏外也能聽見。悟虛見,藍玉還有那些長老將軍,一個個站在那裏,未曾散去,便折轉迴來,肅然說道,“地麵軍隊,還是由藍大將軍全權指揮。諸位長老,夜間隨軍巡查,明早與我一同迎戰東海妖修。諸位,還有何疑議?”

    那九葉青蓮燈,這兩日,在悟虛手中,大發神威,大顯神跡。真人修為境界的悟虛,在眾人眼中,也益發神通廣大。尤其是溧陽城頭,悟虛為了抵擋趙浩然的那一擊,三軍齊心信願之力,萬流歸宗,注入那九葉青蓮燈之內,竟然引得金光大作,西天極樂淨土浮現。眾人都把悟虛當作了菩薩轉世一般的存在,無不敬服。

    悟虛如此說,一幹人等無不如奉法旨一般,又是連連恭聲唱諾。隻是,唱諾之後,依然還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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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虛奇了,便朝著藍玉沉聲問道,“究竟有何要事?卻又如此吞吞吐吐?!”

    藍玉見悟虛皺眉,心中一驚,站立不穩,複又跪倒在地,囁喏不敢言。倒是有一名白蓮教長老,仗著自己也是真人層級的修士,大膽站了出來,朝著悟虛雙手合十,徐徐說道,”啟稟大長老,這杭州府乃是重鎮,先前東海妖軍便是以此處,遙製東南諸地。“

    他話還沒說完,悟虛便明白了這一幹人的心意。他們表麵上是問分兵鎮守杭州府之事,往深了講,卻是隱隱有了脫離應天府,自立旗號的打算。

    從應天府出發之前,悟虛便通過藍玉,告知眾人,東海妖族大舉登陸,要在北麵曲阜、商丘一帶,重創人族大軍。形勢萬分危機之下,是以自己要率留守應天府的軍隊,出擊東南,圍魏救趙。而要達成此戰略,在悟虛心目中,這十萬將士,便不能明顯分散兵力,要像投槍匕首一般,勇往直前,一無反顧。這番機宜,悟虛是在任命藍玉全權指揮大軍之時,對其麵授過的。而藍玉估計為了穩定軍心,並沒有向這些長老和將領們說明白。因為,說到底,這是在拿著十萬將士的性命做賭注,做誘餌。

    悟虛心中了然,不由一陣默然。

    湖畔這一幹人,久久沒有聽到悟虛的迴應,又見悟虛在上空麵無表情,眉頭緊皺,以為悟虛動怒,不由麵麵相覷,好不尷尬和不安。

    最初出兵之時,眾人根本沒曾想區區十萬人族兵力,能夠真的殺到東海妖軍在東南陸地的老巢——杭州府。都不過是礙於悟虛手持九葉青蓮燈的威勢,姑且陪著這個突然出現、自稱白蓮教長老的怪人,使性折騰一番,出城殺上一兩場,便算是完事兒。誰知,悟虛不但施展出正宗的白蓮大法,賜下白蓮令,其手中九葉青蓮燈,更是佛光無量,居然可以接引顯現西天極樂淨土。待溧陽城外大敗東海妖軍,不費一兵一卒攻入杭州府,又見東海妖軍更是自行朝著沿海退去,眾人才好似如夢初醒,找到藍玉一番商議,籌劃著借彌勒降世的傳說,脫離應天府,以杭州府為根基,在東南諸地建立彌勒佛國。那方才出列的長老,向悟虛進言所謂的”東海妖軍便是以此處,遙製東南諸地“雲雲,便是大有暗示試探之意。

    這番暗示試探之意,悟虛如何不曉?這一幹白蓮教長老和將領,沒有被李文忠、康茂才等帶迴應天府,顯然也不是朱元璋心腹之人。他們隨自己出了應天府,殺到杭州府,以為事有可為,便自然生出這些心思來。

    但他們這些心思,卻是與悟虛現在的心思,不謀而合。悟虛如今最為擔憂得,還是朱元璋那邊抵擋不了東海妖族數千化形修士;若真到了那一步,這東南諸地,倒真的需要成為人族暫時的偏安之隅。隻不過如此一來,那杭州府便不能不分兵鎮守,這與悟虛率軍東進逼迫東海妖族分出更多的精力來顧及東南的戰略,實在是南轅北撤,有違初衷。

    “大長老,湖州等地尚在東海妖軍手中,杭州府若是不派精兵鎮守,東西唿應,大軍糧道後路都將危矣。“一個年輕將領,合掌於胸,謹聲說道。他見悟虛沉吟不已,猶豫不決,臉色變幻不定,知道事不能太急,便出來以兵法之說,稍加轉圜。

    這名年輕將領,一身黑袍,站在泥濘中,如一尊鐵塔,任憑風吹雨打,巋然不動。朱元璋手下有名的將領,除了李文忠、康茂才等,全都隨其北上了。眼前這些將領,悟虛卻是一個也不認識。

    悟虛看了看這名將領,忽然問道,”這位將軍,年紀輕輕,恐怕還沒有家室吧?“

    朱元璋,自下山參軍之後,也許是常年征戰的緣故,為人日益刻薄猜忌,其部署將領,所有家室,都統一安置在應天府,明麵上說優待家眷,好讓眾將安心前線殺敵,實則有扣為人質,令其不敢輕易反叛之用意。

    ”拯救蒼生,建立佛國,我等白蓮教弟子,縱然肝腦塗地,也是往生極樂。區區家眷,又何足道哉?!”那年輕將領,頓時一挺胸膛,高聲答道。其餘眾人,隨即亦如此答道。

    ”大長老,我們這一幹人,大多尚未有家室。大長老無需過慮。“藍玉察言觀色,見悟虛問出此話,似乎有所意動,想起方才與眾人的那番商議,也大著膽子,向悟虛神識傳訊,”大長老,有所不知。吳王猜疑得很,我等此番隨大長老出兵應天府,一兩日還好,若是長久在外,日後縱然老老實實領兵迴去複命,也難逃一個死字。便說晚輩吧,吳王他封我一個大將軍王,其實在心裏恨不得將晚輩千刀萬剮。”

    悟虛,沒有迴答。朱元璋,他似乎已經知道是自己在應天府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那道命令,明顯是下給自己看的。

    眼下的情勢,讓悟虛委實頭痛。自己先前,一心隻想著率軍出應天府,行那圍魏救趙之策,卻沒曾料到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沈昌岐,如此隱忍狡詐,竟然命妖軍主動後撤,將諸多城池拱手相送,令十萬大軍,一時間戰無可戰。那先前派過來的千餘名化形妖修,見九葉青蓮燈難以抵禦,想必索性又派往了曲阜去了。

    這十萬大軍,如何安置,如何安撫,也是一個大問題。白蓮教長老,還有軍中高層,見九葉青蓮燈之神威異相,宗教狂熱之下,竟然起了脫離應天府,割據東南的念頭。。

    眼下,最為具體的,要不要分兵鎮守杭州府?若是不分兵,不符合常規兵法,眾將士必然起疑,到時候軍心不穩,不戰自潰。若是分兵,那麽照此下去,豈不是城城分兵?如此下去,待北麵戰事一定,勢必作繭自縛,坐困於城.

    夜色濃、雨霖霖。

    悟虛不禁暗歎一聲,隨即對著藍玉等人說道,“既然杭州府如此重要,爾等便商議一下,如何分兵,如何鎮守。“說罷,盤腿端坐於虛空,雙手結******印,閉目不語。

    下方眾白蓮教長老,眾將領,各自交頭接耳,低聲商議一陣之後,公推藍玉上前。藍玉飛至悟虛跟前,合掌迴稟,”啟稟大長老,我等愚以為,大長老神通廣大,佛法無邊,東海妖軍望風而遁,但此刻我軍卻不可倉促分軍,冒然而進。”他說此句,不由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朝著悟虛望去,見悟虛無異樣,方才徐徐舒了口氣,再挺胸一吸氣,側身遙指著湖州方向,誌得意滿地說道,“我等愚以為,當務之急,一是肅清杭州府周邊州縣,二是須得一支精兵北返,肅清湖州全境。如此一來,西則與應天府遙相唿應,北則依太湖天塹,後路無虞。我大軍,屯於杭州府,稍作休整,便可東窺嘉興、寧波,南麵嵊州、東陽、金華也是指日即下。”

    悟虛默默聽著,稍作推演,便知道,這個方略,相當不錯,不驕不躁,穩紮穩打。尤其是肅清湖州之策,從軍事上來說穩固了後方,從政治上來說也不無向北策應的意味,可謂用心良苦。

    就這樣吧,東海妖族避而不戰,圍魏救趙的作用已經聊甚於無。打到現在,自己不能不顧十萬大軍的死活,做無謂的激進了。須得改變戰略,考慮如何真的能把東南諸地占下來了。。

    想到這裏,悟虛開口自嘲道,“本長老若真的神通廣大,佛法無邊,又豈會令大軍無功而返,任東海妖族逞兇?“

    悟虛的聲音很輕,但跟前的藍玉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當即誠惶誠恐起來。悟虛擺擺手,也提起一口氣,大聲說道,”此計甚妙!諸位長老、將軍,便依計而行吧。本長老,在此為諸位坐鎮。”

    眾白蓮教長老,眾將領,隨即行禮而退,急急至營帳中詳細謀劃部署去了。那隨著眾人一同離去的藍玉,過了片刻,忽然悄然迴來,跪拜在悟虛跟前,“大長老,東進的八千飛雲軍,已經抵達紹興地界。藍玉願請命,率這八千精兵,連夜攻打寧波、舟山,以揚我軍威。”

    好你個老兵油子!在這裏裝腔作勢的,是想討好賣乖,還是表忠心?悟虛麵色一沉,正要出言訓斥。卻猛地一驚,站了起來,朝著西麵望去。

    待見,四道金光,自西而來,中有數十人,浩浩蕩蕩。其最前方的四人,靈氣繞身,有淡淡地金黃光暈護體,一望便知,乃是佛門中的真人修士。待這四人,駕著金光,飛近了些,悟虛麵色變幻,驚喜交加,卻是將其中三人認了出來。

    隻見,其中一人,濃眉大眼,鼻高唇闊,身著紫紅喇嘛僧袍,偏袒右肩,赤著腳,手持一串白骨佛珠,正是那多吉。此刻,他也正含笑看著悟虛。

    另一人,麵目雋秀,身著一襲白色僧袍,立於一座蓮台之上,雙手合十,其身周圍的靈氣幻化成一朵不斷綻放的九葉白蓮,顯得妙相莊嚴無比。正是那釋然海,此刻,他也是一臉笑意地望著悟虛。

    還有一人,則是那棲霞寺吉相大師,他隨意的穿著一件黃色僧衣,此刻,正低著頭,似乎在默默察看如今人世間的戰亂慘狀。

    另外一名佛門真人修士,悟虛卻是不認得,根本毫無印象。此人,與釋海,站在中間,又稍稍先釋海一步,隱隱有領頭的感覺和氣勢。他穿著一件悟虛從未見過的僧衣,黃邊紅袍,寬袖開領,兩手按在腰間係著的一根玉帶之上,肥頭大耳,活脫脫一個高官形象。此人,雙目緊閉,麵若古井,如入定中,隻是腳步不歇,在虛空中一步數裏,其所行之處,更有佛光金蓮不斷湧現,一路相隨。

    這四人,很快便隨金光到了跟前。

    “悟虛師弟,別來無恙?”多吉一首先率著身後幾名喇嘛向悟虛唱諾行禮。

    “悟虛師兄,人間有難,我等奉命前來相助。”釋海亦開口笑道。身後。何其峰、吳劍、楊晨、田秋四人,相繼從金光中,走了出來,齊齊朝著悟虛行禮問安。

    那吉相大師,一臉慈悲色,也隨後帶著惠品等一幹僧眾,上前來與悟虛見過。

    唯有那名衣著怪異、素未謀麵的佛門真人修士,獨自一人,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裏,待悟虛與多吉、釋海、吉相等人寒暄過後,卻又不等旁人介紹,忽然睜開雙眼,先是朝著下方看了看,旁若無人般自言自語道,“人間西湖,不過如此。”他突兀地說完這句話,方才緩緩把目光投向悟虛,大刺刺地問道,“九葉青蓮燈,便在你身上?”

    悟虛臉色一變,正待開口。旁邊多吉,一邊口宣佛號上前來,一邊神識傳音與悟虛,“師弟小心,此乃天外天極光宗崇慶寺賢山大師。”

    難怪如此囂張!悟虛心中不滿,仰起頭,朝著漆黑夜雨空張望了一眼,喃喃自語地說道,“天外天。”說完這三個字後,悟虛方才把目光轉向這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冷冷問道,“賢山大師?”

    “大膽狂徒!”那所謂賢山長老,兩手將腰間玉帶微微往下一按,雙目精光冒起三丈,“快快將九葉青蓮燈交上來。否則,定斬不饒!”

    “原來都是來搶九葉青蓮燈的!”悟虛,冷眼掃向眾人。多吉、釋海,還有吉相三人,都麵露難色。

    悟虛心中火起,隨即祭出九葉青蓮燈,一手高高托起,大聲喝道,“九葉青蓮燈在此,諸位盡可上前來拿。”

    “悟虛師弟,切莫衝動,聽師兄把話說完。”多吉急聲說道。

    “悟虛師兄,”不遠處的釋海,雙目合上,一副雲淡風輕地樣子,卻暗自神識傳音過來,“諸位長老傳下法旨,命我等以賢山大師為首,前來相助師兄,消弭浩劫。卻是要以九葉青蓮燈為聖物,於東南諸地建立佛國淨土。”

    悟虛心中連連冷笑,說得好聽。當初,九葉青蓮燈顯世,自己拚死爭奪,蓮法峰可曾管過自己死活?如今,見九葉青蓮燈重現人間,他們又派一個天外天下來的和尚,來巧取豪奪!

    “佛說莊嚴佛土,是名莊嚴,即非莊嚴。”悟虛,低沉誦道,稍微平複了一下怒氣,沉聲說道,“佛國淨土,隻在心中,不在外物。”

    “無知小輩!”那天外天下來的賢山和尚,盯著悟虛掌心之上的輕轉金光的九葉青蓮燈,早已忍不住了,聽得悟虛此言,大喝一聲,抬手一掌,便朝著悟虛擊來。

    他這一掌擊出,便是金光一片,陣陣梵唱。五根指頭上,更是有玄奧真言浮現。方圓數十裏的靈氣一陣激蕩,化作天龍、白象、獅子等諸佛門護法神獸之狀,朝著悟虛鎮壓而來。

    悟虛有心想要會一會這天外天極光宗的佛門功法,不退反進,於識海中默誦真言,雙手結彌陀定印,將九葉青蓮燈奉於胸前。

    殺!

    往生極樂!

    下發,響起無數聲音,無數信願之力從下方湧入九葉青蓮燈。九葉青蓮燈,自動飛起,轉出金光萬道。。

    空中傳來一聲慌亂地吼叫,那天外天下來的賢山和尚,不住地向後倒飛。便是一旁的多吉、釋海、吉相等一幹人,也被九葉青蓮燈射出的金光,逼退至數裏之外。

    “阿彌陀佛!”那賢山複又飛來。他亦雙手結阿彌陀定印,亦把阿彌陀佛佛號誦起,莊嚴無比,慈悲無比。他一邊飛來,於金光中,化作一尊阿彌陀佛,坐百寶華台,周圍又有百鳥朝鳳,瑞獸繞集,似乎全都在恭聽其說無上妙法。

    下方,殺聲全無。

    往生極樂之聲依舊。

    信願之力,依舊浩蕩,但卻不是全部。悟虛胸前那九葉青蓮燈,所發金光,頓時比先前要弱上了不少。

    這一次,那賢山沒有被擊退,反倒徐徐舉起一手,虛按在了悟虛手中的九葉青蓮燈上,誦道,“是故應當一心係念,諦觀彼佛多陀阿伽度,阿羅訶,三藐三佛陀。”

    悟虛在應天府雞鳴寺祭出九葉青蓮燈,統攝白蓮教,挾裹十萬大軍,殺奔東南。蓮法峰上,得知消息之後,便將這賢山派出,豈是沒有深意?要知道,這賢山,乃是天外天極光宗的真人弟子,顯密雙修,深得《佛說觀無量壽經》三味。他此刻,以《佛說觀無量壽經》中“佛身觀”秘法,顯出阿彌陀佛法相。

    下方,眾白蓮教弟子,豈會分辨,隻看到高高夜空中,阿彌陀佛金身莊嚴,便是齊聲讚歎,信願奉持。如此一來,原先注入悟虛手中九葉青蓮燈的信願之力,便被分出大半。

    那賢山得此白蓮教信願之力,頓時金身急劇膨脹,益發威嚴。諸天寶幔,彌覆其上,眾寶羅網,滿虛空中。。

    “阿—彌—陀—佛—!”賢山佛號聲,再起。、

    下方,無數的阿彌陀佛佛號聲,洶湧響起。

    九葉青蓮燈,竟然徐徐朝著賢山飛去。這一次,換做悟虛,不由自主地倒退而去,離那九葉青蓮燈越來越遠。

    對麵賢山化作的阿彌陀佛,似笑非笑。

    多吉、釋海,吉相,還有何其峰、吳劍等一幹人,全都默默注視著狼狽倒飛的自己。而下方佛號聲,未曾停歇。

    “看來這眾生信願之力,也是靠不住的!”悟虛心中悲憤交集。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簡直是狗屁!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也是狗屁!

    他們可曾真有是非對錯之分?無非是自私自利的烏合之眾!是以,打下杭州,便想著自成一係。

    他們齊聲歡唿,高喊佛國淨土,尊自己為大長老,甚至喊出教主的名號,無非也是要哄著自己,吹捧著自己,要自己當大英雄當冤大頭,為他們出頭,為他們出力,為他們拋頭顱灑熱血。

    如今,那賢山的阿彌陀佛法相莊嚴,金身燦燦,他們便大部轉向了賢山!將自己棄之如蔽!

    。。

    “悟虛大師!”

    便在此時,張翠露、程鬆、陸平山、趙秋鶴,還有畢瀾瀾、何小花、江定春,還有潘若雪,等八人,悉皆從前線飛了迴來。他們遠遠地,便望見杭州府西湖之上,那高大無比的阿彌陀佛金身法相,九葉青蓮燈在其前旋轉不已,金光四射,而悟虛則越飛越遠,漸如米粒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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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時,張翠露八人,齊齊出手,各顯法相,朝著九葉青蓮燈打出一疊法印,身形一閃,瞬間飛入其中。便隻見那九葉青蓮燈,金光更盛,盛過賢山阿彌陀佛法相釋放出來的金光,盡顯一方佛國,脫穎而出,朝著悟虛疾飛而去。

    那賢山見狀,大喝道,“梵音木魚何在?”

    “阿彌陀佛!”釋海,一聲佛號,隨即也化作萬丈金身,如須彌山。其手中,一隻金色木魚,浮浮沉沉,亦是迎風而長,頃刻便是如小島一般。

    他如此一現身,下方便有許多人認了出來,高聲唿喊道,“教主!”

    釋海不言不語,手中金色木魚,卻發聲如天籟,響徹方圓千裏,虛空中隨即有無數白蓮浮現。

    “教主!”

    “白蓮一家,極樂淨土!”

    。。

    如此高唿聲,口號聲,響徹大地,響徹夜空,聲嘶力竭。無數的信願之力,如潮水般朝釋海湧去。

    “九葉青蓮燈,已無本教教眾信願之力相助。賢山大師,神通廣大,定能手到擒來。”釋海,麵朝下方漆黑大地,盡顯慈悲之色,宛如神佛。

    賢山,猶豫片刻,冷哼一聲,便朝著悟虛追去。

    遠處的悟虛,望著疾飛而來的賢山,身影忽然遁去,消失於九葉青蓮燈之中。佛燈之中,悟虛又祭出自己的法界道場,對著張翠露等人說道,“我等想要保住此燈,唯有一搏了。”

    張翠露等人,隨即頷首,遂隨悟虛共入法界道場中天源寺,跏趺而坐,正要手結阿彌陀印,口誦真言,全部心神,觀想阿彌陀佛,西天極樂淨土。卻聽得,悟虛又說道,“來人比我等尤精於此法門,何況現在十萬大軍,十萬白蓮教眾的信願之力,已經被釋海引去。”

    這可如何是好?張翠露等人,不由朝著悟虛望去。

    “無邊信願之力,宛如夢幻泡影。”悟虛盤腿誦道,“求人不如求己。”言下之意,是要硬拚了。

    “悟虛大師,下方依然有信願之力而來。”張翠露等人,忽然說道。

    悟虛一愣。這九葉青蓮燈,雖說是張翠露等人煉化的,但自己借他們之手,也接連操縱過幾次,於進入燈內的信願之力,以及佛燈因此而起的變化,也是了然於胸。怎麽自己此刻沒有絲毫察覺呢?

    悟虛急忙凝神細察,忽然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他們駕著九葉青蓮燈,為了躲避那賢山的追擊,一路向東飛,竟然越來越靠近普陀島了!

    普陀島乃觀世音菩薩在人世間的道場,之前雖然有過凋敝之時,但如今卻被那沈昌岐修繕一新,重新凝聚起了無數信願之力。悟虛等人飛得越近,那進入九葉青蓮燈的信願之力便源源不斷而來。

    普陀島上磅礴的信願之力,極其精純,極其虔誠,無怨無悔,永世不變。那十萬大軍,十萬白蓮教中的信願之力,帶著殺氣怨氣,帶著世俗氣,帶著市儈氣,根本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正所謂

    縱然身死亦鬼雄,不負當初壯誌酬。

    無量頭顱無量血,英雄作了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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