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悟虛辭別釋海、朱元璋,出了雞鳴寺,應天府,卻是徑直朝著北麵洪澤湖飛去。

    先前,趙彤施展魔法,於王保保大軍之中,帶著小明王和滁州一部,殺出一條血路,遁入洪澤湖,然後在湖中繡魔旗,煉魔兵。但隨後,卻子行跡飄忽。上次,悟虛悄然前往,在湖底,也是難覓芳蹤,隻是恰好救出了廖永忠。

    此次,悟虛直接飛到了湖中,如絲魔氣,紅與黑糾纏,融入水霧之中,四處彌漫升騰,一片兇煞氣象。悟虛,掠過黑壓壓的戰船,望著下方勾連在一起的水上行宮,合掌泛光,“趙彤可在?”

    不一會兒,小明王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站在船上閣樓前,對著悟虛伸手喊道,“可是悟虛大師,韓林兒在此,且請入內用茶。”

    那小明王韓林兒,眉間黑氣繚繞,雙頰暈紅,顴骨微凸,雙手如柴,一看便是酒色過度,又被魔氣所侵所致。悟虛看著齊身邊那麵色不善的黑袍老者,認得正是上次在湖底與自己交手的魔道修士史鬆齡。旁邊還站著幾人,其間還有身披甲胄的,當時原先廖永忠的麾下,隻不過如今也個個魔氣繞身。

    修到真人層級,四周靈氣,受到神識自然而然的牽引,便會隨修士所修功法不同,而產生種種異狀。像悟虛周圍,靈氣便隱隱如蓮狀。當然這是悟虛不加控製,不予內斂的結果。若是存心隱匿修為,低境界的也難看透。

    那史鬆齡,見悟虛虛立在空中的情景,便知道悟虛已經是真人修士。心中震驚之餘,便一言不發,靜待韓林兒與悟虛攀談。

    悟虛見韓林兒如此模樣,不由暗自搖頭,但又想到此乃趙彤主事,便也不去管他,隻是朝著其微微頓首示意,然後又朝著史鬆齡問道,“趙彤可在?”

    史鬆齡搖搖頭,拱拱手,“飛天真人,的確下了廬山,不過卻是往元都去了。不在此處。”

    悟虛心中微微一驚,當日大都驚變,喇嘛教死傷無數,除了自己隻看到兩名魔道高手,卻是未曾見有趙彤?難道趙彤當日,也在大都,暗中主事?這卻遭了!喇嘛教,定然要報仇,多吉師兄已經著手此事,趙彤在大都,怕是難免要有衝突?

    想到此處,悟虛便轉身,一邊給多吉傳訊,一邊朝著北麵邯蒼山飛去。

    隻聽背後下方,韓林兒高聲叫喊道,“悟虛大師!悟虛大師!那白蓮令,可否還於小王?”

    白蓮令?當日,穎湖城外鄱陽湖,自己為劉福通重新煉製過的白蓮令?猶記得,十萬大軍圍困安豐城,劉福通在其黑龍殿,將此令托付給自己。可自己見韓林兒似乎在法界中對趙彤無力,略有輕薄,一直沒有交還於他。隨後,在東瀛扶桑,目睹兒子棄母,法界寂滅,那白蓮令便也隨之消散一空,不複存在。

    悟虛止步,緩緩轉身,沉吟片刻,“小明王見諒,白蓮令,已經不在。”

    小明王,如遭五雷轟頂,虛抬著顫抖的右手,口中咿咿唉唉,半響方才說道,“本教聖令,大師將其交於何人了?”

    悟虛隻得答道,“明王莫怪,悟虛一是不察,已將白蓮令煉化於法界之中。”

    這卻解釋不清。韓林兒,顧忌這悟虛的身份和修為,站在那裏,滿是狐疑之色,口中喃喃道,“沒有了?煉化了?..”

    那史鬆齡等人,對於白蓮令,也不感興趣,高高掛起,在旁邊冷眼相看。

    這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跳了出來,“白蓮令乃本教聖物,趙姐姐,多次說要傳於晚輩。如今大師弄沒了,自然要重新找一個給我。”

    悟虛定睛一看,原來是韓林兒的兒子,劉福通的外孫,韓匡。這韓匡,還是先前那般聰明伶俐,更難得的是,這韓匡,居然沒有被魔氣入侵。脖子一圈紅繩,係著一顆珍珠。

    悟虛緩緩,飛下。這顆珍珠其內,有一米粒黑點,凝望片刻,便看到那黑點化作一道女子身影,翩翩起舞,舉手投足之間,將韓匡身邊的魔氣,一一攝取。

    “相逢便是緣,珍珠莫當錢。一曲歌舞罷,京都夜纏綿。”悟虛緩緩吟誦著,腦海中忽有出現自己與趙彤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當時,趙彤歌舞罷,悟虛彈指將自莫恩處得來的珍珠,贈出。隨後,趙彤白蓮教身份敗露,被玄機子追殺。悟虛又將那顆珍珠以佛門功法煉製一番,內蘊法界法相,清心凝神、辟邪護體之餘,又遮掩其本來氣息。卻不料,應天府告急,趙彤為了刺探軍情,深入王保保軍營,結果被魔人擄去,護身珍珠也化為粉末。

    而這顆珍珠,內蘊趙彤身影,魔道舞姿,攝取魔氣,保護韓匡免遭魔侵。耐人尋味的是,韓林兒卻沒有類似的東西,魔氣已然早就入體。

    悟虛思緒萬千,忽然一伸手,將韓匡頸上哪可紅繩珍珠,攝到手中,然後合在掌心。

    洪澤湖中,悟虛腳踏煙波,雙手合十,閉目入定,周圍梵唱四起,佛光普照。隻將那湖麵,,黑氣之中明燈一盞映照,一半是水一半是火。

    一天一夜,悟虛方才從定中出,一揮手,那顆紅繩係著的珍珠,徐徐飛起,散發出耀眼的白光,重新又套一直守候在旁邊的韓匡頸上。

    悟虛,又手結蓮花印,對著韓匡胸前那顆內外晶瑩、一塵不染的珍珠,打出道道靈力。隨後,轉身飛去,在空中吟唱道,“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悟虛朝著邯蒼山、大都飛去,卻是尋不到趙彤的。因為趙彤此刻,卻在武昌城中,那陳友諒的地盤。

    先前,趙彤的確是下了廬山,潛入大都,暗中主事。但隨後,便跟蹤悟虛多吉等人,來到了邯蒼山,而且先一步控製了金蛇子、韓雙虎、胡靈兒三人。悟虛邀多吉到哪三清洞附近的寒潭邊,幽坐密議之時,趙彤也在一旁。卻不料被多吉發現了蹤跡,趙彤隨即飛入三清洞,一邊叫胡靈兒出麵敷衍,一邊天魔舞之法門,製造了男女歡愛過後的幻境。

    多吉,乃是佛門中人,一見洞內那赤身裸體的男子,以及彌漫的****氣息,來不及細察,便將神識匆匆收迴。是以,倒讓趙彤蒙混了過去。

    及至胡靈兒被多吉渡去,趙彤便依舊暗中尾隨著悟虛,看其有何行事。這才有了,鎮江府焦山上,悟虛在法界中鎮壓剿滅沙裏密之時,感應到外界攻擊忽然消失。正是趙彤,出手!

    趙彤為了殺那天外天幽冥宗的崔潘,在其長河落日劍下,使出了禁忌的天魔解體大法,將崔潘吞噬,徹底抹殺,自己也受了極重傷,跌落人世間。其所在之處,正是陳友諒統轄的武昌地界。

    這一夜,武昌城外長江上一艘花坊上,處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鶯歌笑語。底倉一件疑難的房間中,趙彤忽然驚醒,呆坐了片刻,緩緩起身。門外砰砰直響,一個粗大的嗓門,似乎怕驚擾了上麵的賓客,偏偏低壓著嗓音,急促地在外麵喊道,“該死的,整天就知道偷懶睡覺!難道媽媽將你從水裏打撈上來,便是讓你這黃臉婆,吃了睡,睡了吃的麽?!”

    趙彤,伸手,將房門打開,一個矮胖的婦人,往後一跳,看著趙彤鋒利峰眼神,忽然把手一拍,做了一個苦臉,擠下些許胭脂,托著腔調,“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總算醒了!今晚客人特別多,一個個還都尊貴無比,姑娘們都拉出去了,人手也不夠。”

    說到這裏,這老媽媽,眼波一轉,望著趙彤,卻是停了話語。

    常年在江上迎來送往,這老媽媽什麽人沒見過?卻偏偏有點看不透趙彤。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又所謂,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自從將趙彤從江水中救起來,老媽媽便知道趙彤不是尋常之輩。身穿的紗袍,仿佛宮中製式,雖然再無其他任何值錢之物,又長著一張黃臉,但眉目之間,卻是帶著隱隱煞氣,勾魂奪魄。

    起初,老媽媽還以為救了一名女俠客,吩咐可幾日下來,趙彤依舊是弱不經風,病懨懨的樣子,若是有功夫,隻怕也廢了。所以,便撒了手,不聞不問。

    今夜,老媽媽在船上頭,應酬得多了幾杯,又遭幾名賓客調笑了幾句,是以懷著怨氣,不自不覺也跑到了艙底,敲起趙彤的門來。

    趙彤看著這老婆子,忽然便想到了自己先前在大都疏月閣的經曆。默默聽完,麵前老婆子的嘮叨數落,趙彤輕聲說道,“趙彤,敢不念媽媽救命之恩。媽媽不嫌趙彤陋顏,若有差遣,直管說來。”

    那老媽媽,聽得趙彤所言,臉都快笑爛了,胭脂粉黛簌簌直掉,柔聲道,“趙姑娘,好彤兒,你也知道媽媽的辛勞難處。花坊不是善堂,不能白養人。便縱然是媽媽想好好對你,其他姑娘們,整日裏迎來送往,婉轉承歡,也難免有怨言。”

    趙彤淡淡一笑,“媽媽所言極是,隻不過,趙彤麵黃肌瘦,病怏怏的,怕是隻能做些粗活。”

    那老媽媽,嘿嘿笑著,走上前來,抓著趙彤的手,“挨千刀的,那些醉鬼,喝得兩眼一抹黑,還嚷著要姑娘陪。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呢。你要真有心幫襯,便換了衣裳,抹些胭脂口紅,站在那裏,還不是花兒一朵。”

    趙彤,點點頭,“也好,便依了媽媽所言。”

    一會兒功夫,趙彤換了一身紅帶白裳,長發玉簪,臉上略微打了下白底,與其他女子,款款上了船板,在冷風中站成一排。

    對麵一群色中餓鬼,便開始指指點點。

    “換換換!什麽貨色!”一人一手摟著一名如花似玉女子,一手指著老媽媽,大聲嚷道,“你這蘭桂坊,還要不要開了?不想開了,張某明日便給武昌太守打個招唿。”

    那老媽媽,飛也似地躥到這名張大人跟前,苦著臉,“大人,今夜連著換了五批了。這船上,但凡是女的,都來了。”

    那張大人,重重地一拍案幾,“你這蘭桂坊,也算是武昌數一數二的花坊了,怎的連一個稱心女子都挑不到?!”嘴裏說著,醉眼卻斜瞟著身邊的一名和尚。

    那和尚,聽得此言,笑道,“小僧雲遊至今,本欲與各位大人攜美共賞,隨說曼陀羅歡喜經。卻不想,這偌大一個武昌,卻是連一名佛爺中意的女子也沒有!”說完,坐在那裏,自斟自飲。

    那張大人,頓時又指著老媽媽罵道,“你聽聽!我身邊這位高僧,獨具慧眼。快快換下一批,莫讓這些庸脂俗粉,汙了大師的眼。”

    趙彤緩緩上前一步,如蓮風搖。

    那和尚雙眼精光一閃。

    那張大人,看著上前一步的趙彤,麵露驚恐之狀,手指指了指趙彤,然後用力地隔空戳向老媽媽,“黃臉婆,你也敢帶上來!”

    那和尚不由哈哈大笑。

    便在此時,趙彤忽然縱身飛起,長袖飛舞,身影似燕,秀發隨風,在月色中,翩翩起舞。

    那和尚的眼睛更明亮了。

    但見,趙彤如飛天,如流星,如幻如露,且舞且歌,影綽綽,聲渺渺。那歌聲,如從九天外而來,隨月色夜風婉轉,又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相逢便是緣,珍珠莫當錢。一曲歌舞罷,京都夜纏綿。“

    ..

    一曲歌舞罷,水風凝咽,紅燭搖曳。

    便隻見那和尚,坐在席間,合掌誦道,”南無世尊釋迦牟尼佛!這位仙子,今宵別夢寒。可否容貧僧溫酒一杯,對月長談。“

    趙彤一甩長袖,”歌舞罷,空對月。夜已深,諸位客官,不妨早些歇息。“

    ”大膽!“那醉眼朦朧的張大人,又是猛拍案幾,要是身邊美姬纏繞在腰間,隻怕便是要起身上前。

    那和尚卻合掌笑道,”妙哉妙哉!卻想不到,貧僧在武昌還能看到本教秘傳天魔舞。卻不知姑娘是哪位上師座下?“隱約之間,麵色頗為嚴肅。

    趙彤斂眉頓首,”大師卻是看走眼了,此天魔舞,非彼天魔舞。“說罷,身影忽然消失不見。

    一陣冷風起,船下江水急。

    眨眼之間,趙彤已經與這和尚在高空中交手十餘招。不分勝負之後,兩人同時收手,各自飛落於先前位置。

    趙彤楚楚可憐地站在一排女子之中。

    那和尚端坐在案幾之後,凝重地望著趙彤。

    那酩酊大醉的張大人,拍掌笑道,”天魔舞一曲,大師佛心起。“卻是以為此刻眼勾勾的和尚,動了春心凡欲。

    卻聽趙彤對著那和尚,冷聲說道,”大師若是佛心起,小女子倒是可以和大師作一作船頭偈。“遂說一偈,”胭脂本是塵埃作,洗去鉛華白骨觀。“

    那和尚,猛地站起,望著趙彤,麵露驚疑神色。

    正所謂

    我有明珠一顆,兒女恩怨情仇。

    今朝船頭說偈,天魔歌舞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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