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悟虛又見到郭敏,雖然心中早有無數次準備,但還是有一絲失態。旁邊多吉,隨即合掌,獅子吼,“南無世尊釋迦摩尼佛!”法界中,文殊菩薩法相至虛空眾人眼前,一手執智慧劍,一手持青蓮花。

    又見那文殊菩薩將手中智慧劍,徐徐飛斬,在郭敏和悟虛之間,落下無數金光。隱約中,又有諸佛諸菩薩,乃至天人、飛龍、阿修羅,將自己與多吉圍繞,與郭敏隔開。

    慧劍斬情絲?悟虛忽然心有所悟,心中暗自念道,同時往日的一幕幕又如夢幻泡影、電光火石般掠過。先前自己被逐出廬山蓮法峰,經曆莫恩殺劫,剛至大都,驟見郭敏亦正亦邪、揮灑個性、肆意妄為的英姿,心生莫名愛慕。身為佛門修士,卻也起了世俗愛欲。及至自己不得已要遠去避開陸妙影之時,知曉自己已經被逐出師門的郭敏,卻是暗中冷淡了不少,先前說好的遊曆也避而不提,隻是在自己臨走之時,以龍珠相贈..。

    這仿佛就是自己輪迴轉世於此時空,經曆的第一次懵懂初戀一般,而且還是單戀。

    這個結論,悟虛其實早已作出。隻不過一直潛藏心底。如今身邊的多吉師兄,恰好顯文殊菩薩法相,出獅子吼,斬智慧劍。悟虛才不得不正視。

    這難道便是自己要經曆的情劫麽?悟虛心中暗問。佛說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這情劫,怕是屬於愛別離吧?或者加上求不得。

    那自己與趙彤呢?且不說她有她的想法,她有她的道。自己與她有一夜天魔舞之歡,於佛門教義而言,便是破了色戒。幸好,觀音菩薩以菩提聖水,為自己洗滌業障。

    所謂太上忘情。難道自己今日,便應該趁著多吉師兄這一劍,斬去情絲,斷了和郭敏、乃至趙彤的糾纏。

    悟虛合掌立於虛空,默然無語。

    這邊沈昌岐和中島美雪子已經徐徐飛了過來。悟虛見到中島美雪子身著華麗宮裝,和龍王三太子站在一起,不由大吃一驚,“美雪子,沈道友何在?”

    當日,沈昌岐和中島美雪子,隨著敖青,前往東海龍宮之時,還乘機向悟虛討教郭佛法,悟虛傳其二人六字大明咒。這件事情,悟虛印象很深刻。但如今,沈昌岐不見,中島美雪子和分明乃是龍王三太子敖無畏在一起。

    中島美雪子上前一步,走到悟虛近前,合掌低聲說道,“沈君無恙,容後再稟。

    悟虛點點,便把目光看向那氣勢不凡的敖無畏。卻見其也走過來,含笑對著自己和多吉,說道,“兩位大師,有禮了。剛剛接到手下稟報,本座正要迴轉,卻不想兩位上師已經趕了過來。”

    “哼!好你個悟虛大師,枉費你師弟吳王朱元璋,封你為護國左禪師!你卻與東海龍族暗中勾結在一起!”那雙手持筆,站在郭敏一邊的中年儒修,怒聲說道。

    “手下敗將,還要呱噪?”那龍王三太子敖無畏,冷笑道,周身鬼氣化作兩道,如飛龍盤旋,似乎隨時便要飛向此人和郭敏。

    那中年真人儒修,臉色微微一變,忌憚地對著郭敏耳語道,“玉蓮真人,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還是先迴應天府吧。”

    郭敏卻忽然玉扇一展,刮起一陣狂風,將空中雲層掀起一個角,對著後方軍士喊道,“太平興國大法師、護國左禪師,悟虛大師有令,全力攻打宣城。”說罷,祭出那書卷法寶,向著下方宣城海瀾結界飛去。

    後方那些白蓮軍士,先前隻聽到有佛號聲,有白蓮現,敵人黑雲散。待郭敏玉扇扇開雲層,高聲唿叫之時,便看到悟虛在高空中迴首而望,頓時齊聲高唿,隨著手托火紅書卷的郭敏,如潮水般向著前方宣城而去。

    “哼!刁鑽妖女,居然如此卑鄙!”多吉怒哼罷,也飛了出去。但見其,一下攔在了郭敏麵前,雙手打出一片金光。那書卷如同一團火,多吉便使出了大日如來金光,金光對烈火,硬碰硬,顯然多吉心中很是惱怒郭敏方才這一番言行。

    悟虛心中歎了一口氣,急速飛到那些白蓮軍士麵前,神識掃視一圈,這股白蓮軍軍中卻沒有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怔了怔,遂施展白蓮大法,腳踩一畝大小的白蓮,渾身發出七彩佛光,合掌道,“今日且休戰,小僧會與東海龍族有所談判。”

    那些白蓮軍士,微微遲疑了一下,便手持兵器,向著悟虛一行禮,隨即緩緩後撤而去。

    悟虛再飛上雲層,卻見郭敏已經和那個中年儒修,如流星一般後撤,急速落在軍營中。隨後,便見大軍拔寨,朝著北麵而去。悟虛想要追過去,但想著郭敏也在軍中,便止步合掌,向北微一頓首,隨後轉身,對著龍王三太子。

    那龍王三太子,敖無畏,卻是笑道,“幸虧悟虛大師及時趕來,不然,本座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大師這些的徒子徒孫。”話裏話外,透著幾分親近。

    看來,這敖無畏還記得自己曾經和敖青救出其神魂之事。悟虛心中想著,合掌迴禮,“三太子能夠畏因敬果,實在是難得,但何苦置身人世間俗世凡塵,沾染無邊殺劫業障。”

    三太子又笑了笑,麵朝數百裏之外的杭州,微微揚手,“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且請西湖一敘。”

    悟虛想不到此人竟然也如此風雅,和多吉望了一眼,便隨著其和中島美雪子,朝那杭州府飛去。

    這時候,宣城上空,敖吉又飛了出來,見四人離去,居然又跟了過來。多吉反手一掌,如一座小山推去。便聽得那敖吉大叫一聲,倒飛了迴去,落入宣城城中,再無聲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那敖無畏,似乎毫不關心敖吉死活,頭也不迴,隻是閑庭信步似地飛在前麵。

    待到了西湖上空,敖無畏,朝著湖中一指,隻見水波蕩漾,七彩光華浮現。悟虛識得,此乃東海龍宮那七彩龍舟,便與多吉降落了下去。

    這艘龍舟,外麵看似極小,其實裏麵空間很大,差不多便是一座獨立行宮的規格。隻是許多地方,被陣法禁製籠罩,看不真切。

    悟虛與多吉倒也不怕,與敖無畏、中島美雪子,四人坐在一處閣樓中,三言兩語,便說到了天下大勢。

    敖無畏非常爽快,非常直接,“想必兩位大師也知曉,此番廬山驚變,魔道、妖道、鬼道必然會出世,聚集氣運,好把六峰開啟。因為,恰好我龍族在東海,所以江南一隅,我妖修自然要占據。本太子向父王討了命令,統率人世間的妖修,除了報仇雪恨,也是為了天下蒼生。不然,換做敖吉等人,隻怕這如花似錦的美江南已經是血流成河,人間地獄。”

    悟虛笑道,“此刻這如花似錦的美江南已經是血流成河,人間地獄。”便將前幾日在宣城超度亡魂之時,所感應到的景象,幻現在渺渺西湖之上,妖獸肆虐,血流成河,似乎將西湖也染紅。

    敖無畏,沉默片刻,答道“元庭氣運衰敗,天下大亂,這些總難免,不妨看作張士誠、方國珍、朱元璋三方的廝殺。大師乃是佛門中人,慈悲為懷,卻不知道,若是真正任由妖修肆虐,莫說宣城那夜一個凡人活口不留,便是整個江南,隻怕凡人也都被妖修吃光殺光了。”

    悟虛聽得一愣,想了片刻,也不由得暗自承認,這一點。許多妖修,性情殘暴,又喜食人,往往口一張,狂風一起,便是上百人,卷入腹中。這東海龍族控製了張士誠和方國珍等,通過他們來管理控製屬下區域,原先的秩序照舊,隻不過多了一個龍王廟和長老會,外道修士光明正大地行走,享有若幹特權。不排除有人被誤殺,或者被妖修魔修之人虐殺,但總的來說,大多數人凡人還是活了下來,而且,隨著局勢的相對穩定,他們的日常生活也逐漸和原先一樣。簡而言之,不過是多了一個太上皇,有點像被殖民的感覺。

    但這卻是沒有辦法,這便是廬山開啟之後,所形成的天下大勢。要怪,似乎也隻能怪天外天,在上麵想法設法地引動了廬山大陣。

    悟虛又想了想,望著敖無畏,皺眉問道,”如今東海龍族,已經占據了大片區域,難道到時候還不夠開啟陰罡峰麽?“隨後,又望著多吉,說道,”如果,廬山六峰需要足夠的天地靈氣乃是氣運來開啟,那麽六峰真靈修士,何不達成協議,速速將天下分成六分,然後施法?也好令人世間少些劫難。“

    多吉沉默不語,敖無畏嘿嘿一笑,”這便要問那些真靈大修士了!“

    ”三太子問過龍王陛下麽?“悟虛便問道。

    此話一問,三太子敖無畏便嚴肅起來,很認真的望著悟虛和多吉,”父王從未提及,本座也不敢問。“

    悟虛複又望向多吉,多吉雙手合掌,眼觀鼻,鼻觀心,半響,方才說道,”師尊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說和天外天有關。“

    悟虛歎道,”小僧,真恨不得殺上天外天,問個清楚明白。“

    說來說去,就是一個天外天。

    悟虛原本想和多吉聯手,不奢望殺了他,但求滅一滅敖無畏的威風,令其諸般行事有所顧忌,不至於太過濫殺無辜。但此番會晤,敖無畏的一席話,卻是說得光明正大,似乎也是身在劫中,身不由己。所有一切,不過是在元庭氣運衰敗之時,天外天恰好引動了廬山那亂天大陣,方才形成了如今的天下大勢。

    悟虛不由有點意興闌珊,便望向多吉,示意離去,前往普陀島。

    敖無畏,見悟虛和多吉有去意,突然說道,”本座想與兩位大師做個交易,不知道兩位大師有沒有興趣?“

    ”三太子,但說無妨?“多吉,開口道。

    敖無畏緩緩起身,伸手一招,一朵白蓮飛至四人麵前,上麵有一道淡淡的金光繚繞。正是多吉先前折取自西湖,以帝師印加持,然後用來傳訊拜會敖無畏的那朵白蓮。

    ”金光繞蓮,猶如天地龍氣護持。“敖無畏顯然也知道帝師印的緣由,望著那朵白蓮,緩緩吟道。沉默了片刻,對著悟虛和多吉,鄭重其事地說道,”實不相瞞,武昌陳友諒已經被鬼道修士所控製,而且再過些時日,隻怕元庭也會被魔道修士所控製。“

    敖無畏最後一句說出,悟虛和多吉方才聳然動容。

    陳友諒先前有終南山全真教暗助,如今被鬼道修士控製,也說得過去。因為全真教後麵有段時間,一直忙著和正一教在清靜峰打擂台,恐怕高手全都召集上了廬山。但要說元庭也被魔道修士控製,那就真的有點太駭人聽聞了。要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盡管,元庭氣運衰敗,但如今畢竟還占著半壁河山,元帝還居住在大都皇宮,更何況還有許多喇嘛高手護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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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大都皇宮,悟虛曾經去過一次,是隨著多吉和卓達,迎戰東海妖盟屠四海和龍潛等人,阻止其盜取龍脈之氣。雖然隻去過一次,但皇宮的氣度森嚴,防禦周密,給悟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悟虛這樣的修士眼裏,所謂的氣度森嚴、防禦周密,不是指有多少禁衛軍,多少暗哨,而是另有所指。

    皇宮的風水堪輿機關暗器不說,悟虛還記得,一進去皇宮,便感覺到無數修士的氣息,雖然真人以下居多,但無處不在,浩浩蕩蕩,匯聚在皇宮上空,猶如汪洋大海。這還不算,皇宮深處,到處可見喇嘛教的法物,除了佛經,佛像,佛香、經幡等,還有開光加持過的用具,貼於門窗的符咒,其恢宏純正的佛門氣息,不亞於一座年代古遠、香火旺盛的喇嘛廟。更莫說,皇帝、皇後隨手佩戴的喇嘛教法器,據說都是八思巴、羌巴穆勒這樣的佛門真靈大修士,親自煉製的,驅魔避邪,威力無比。

    想不到,敖無畏居然說“再過些時日,隻怕元庭也會被魔道修士所控製”!若不是敖無畏鄭重說出來,悟虛和多吉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多吉沉默片刻,“卻不知三太子想和我等做個什麽交易?元庭被魔教控製,怎麽又和悟虛師弟扯上了關係?”

    敖無畏,答道,“元庭被魔道修士控製,自然和悟虛師弟沒有關係。隻不過到時候,自然征戰四起,廝殺不斷。”頓了頓,“本座願意承諾,到時候,待本座殺至應天府,乃至大都之時,願意對白蓮教、喇嘛教暗中網開一麵。”

    敖無畏的意思,很明白,他可以在接下來的天下大劫中,憑借主持東海妖修妖軍的統帥身份,盡可能地不殺白蓮教、喇嘛教中人。

    悟虛與多吉相望一眼,便問道,“不知道三太子,需要我們做什麽?”

    “很簡單,”敖無畏兩眼精光閃現,仿佛傲視天下的真龍天子,又仿佛一頭孤獨饑餓的狼,“本座欲逐鹿中原,問鼎天下。兩位大師,如果可以無相布施,不存偏見,保持中立,本座感激不盡。”

    “三太子,自古人世間帝王,還未嚐有修士當過,更未嚐有妖修或者鬼修成為真龍天子。還有,難道你如今已經是真人五層左右,也算是大修士了,難道放著大道不求,反倒如此貪念人世間的權勢?”悟虛被敖無畏這個念頭和說法,驚得差點就說不話來,所以說出的話,便是非常直接和尖銳。

    沈昌岐,看著悟虛,輕輕的搖頭,“悟虛大師,你那師弟朱元璋,不也是修士麽?本座雖是鬼修,但未嚐不會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帝王。”

    悟虛忽然恍然大悟,原來這龍王三太子,在張士誠、方國珍區域,做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不但隱於幕後,讓張士誠等人的還在明麵上稱王安民,同時還煞費苦心的約束東海龍族等妖修和那些魔修、鬼修,不令其無端騷擾凡人百姓。原來還想著當一迴皇帝。

    正想著,卻聽得敖無畏又幽幽地說道,“本座自然不會像秦始皇一樣,求長生不老,永作帝王。廬山六峰完全開啟之日,本座自會上廬山,進天外天。”

    原來是玩票!過把當皇帝的癮?!

    一個妖怪,卻想著一統天下,作一個開國皇帝,而且想著要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悟虛被其驚世駭俗、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雷住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望向多吉。

    多吉雙手合掌,“貧僧,乃出家之人,自然是無相布施。”

    悟虛見多吉如此說,想了想,也合掌道,“如此也未嚐不可。所謂天下,有德者居之。三太子,若是正大光明,和我那如淨師弟各自爭取民心,爭奪帝王。小僧自然不會過問人世間興亡代替,便是三太子真地做了皇帝又如何,隻要是你敬仰天地,愛護子民,小僧自然也不會因為三太子乃是鬼修,而有所偏見。”

    “如此,多謝兩位大師成全了。”敖無畏見悟虛和多吉,確實不帶偏見,無相觀事,很是欣慰和高興,翩翩然舉起酒杯,悵悵然沉吟片刻,恍恍然笑道,“聖人雲,朝聞道夕可死。世人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本座身為龍宮三太子,自幼學了不少治國安邦的道理,便是死,也要在人世間風流一番!”

    後世有人雲,偏執狂才能成功。悟虛看著一身金縷衣,雙目幽有光的敖無畏,忽然有點感覺,有點羨慕。做鬼也風流啊!

    曆史已經改變許多,莫非這個差點死在東極島,然後轉修鬼道的敖無畏,日後真的,憑借東海勢力,統一天下,作了開國皇帝?

    正所謂

    慧劍斬情絲,相逢不相留。

    西湖泛彩舟,且看誰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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