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二樓原先的食客一下子散了大半。

    那些身著統一服飾的凡人,看到悟虛和另外一桌的兩人,依舊坐在那裏,旁若無人地繼續吃喝,正要走上前去,卻被領頭的一名妖修伸手攔住。

    這名妖修,黃臉褐發,赤裸著雙腳,腳腕處套著烏黑的腳鏈,走起路來,腳鏈嘩嘩直響,令人心悸。他走到二樓中間,對著悟虛和另外一桌的兩人,也不說話,隻是拱了拱手,之後方才帶著隨行之人坐下來。

    顯然,此名妖修看出來悟虛和其餘二人也是修行中人。

    悟虛沒有迴應,依舊慢慢地觀察著定海城的形勢;不遠處的那兩人,也是自顧自地對著滿桌酒菜,細斟慢酌。

    那群妖人也許在舟山這一帶橫行慣了,見悟虛這三人目中無人,一個個麵露兇象,可也被領頭的那名妖修用眼色止住,隻好在那裏悶著頭,大口大口地喝酒。時不時地咕噥著,“要在平時,碰到有不開眼的,早給剁了喂魚”。

    悟虛皺了皺眉頭,忽然看了看對麵那沒有走的兩人,便暫時按捺住。

    不一會兒,這四五名妖修,連同隨行的八九名凡人,便喝了十餘壇酒水。

    這當中,悟虛暗中察看了一下,那名黃臉褐發的領頭妖修,大約凡塵五層的修為,不過氣息有些散亂,顯然身負傷勢。其餘之人,悟虛大致看了一下批;如今修成真人境界,哪怕是所謂的假真人,悟虛對於凡塵三四層及以下的修為已經覺得不過爾爾,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了。

    許是因為氣氛太過壓抑,許是喝了酒,一名妖修猛地一拍桌子,對著遠處戰戰兢兢地酒家小廝喝道,“怎麽方才那個小妮子沒有上來?!快快叫上來,唱歌助興!”

    那小廝被其暴戾的眼神一看,嚇得急忙跑下樓去。

    那張氏小女子,先前賣場之時,被這些闖進來的妖人所打斷,原本滿座的酒樓,也見今晚形勢不妙,走得精光,卻是一文錢也沒賺到。正軟磨硬蹭地找酒樓掌櫃討些飯食,卻忽然一把被小廝拉著上了二樓。

    待看到二樓所有人都望著自己,尤其是那一桌妖人滿身酒氣,個個兩眼泛起妖異的目光,心中一緊,正要一聲嬌嚀。裝作暈死過去。忽然眼前一道綠光閃過,隨後便看到自己麵前停著一個碧綠的玉鐲。

    “這個玉鐲,請姑娘隨意唱幾曲。”聲音倒是中氣十足,語氣也還和善,正是那領頭的妖修。

    那張氏小女子,當即眉開眼笑,雙手小心謹慎地將其戴在右手如脂手腕上,然後朝著這妖修深情款款地道了聲謝,又向著二樓其餘人等,微微見禮。

    一步三搖地走到中間空處,清了清嗓子,略一思索,便揚聲唱了起來。

    悟虛仔細一聽,什麽紫氣東來啊,什麽仙島飄渺啊,儼然是一首讚美頌揚東極島及島上仙長的曲子。

    悟虛笑了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那邊桌上哪兩個陌生人,此刻卻不由皺了皺眉頭。

    可奇怪的是,那邊那些妖人,似乎聽著也沒什麽興致。

    那張氏小女子唱完,見一幹人默不作聲,便是連東海妖盟那些妖人也沒有一個拍掌叫好。

    “東極島已經沉沒海底,姑娘還是換首曲子吧。”悟虛又倒了一杯楊梅酒,望著窗外,悠悠地說道。

    那張氏小女子,麵色一變,離悟虛方向倒退了兩步,慌亂地瞅著那些妖人。

    東極島雖然沉了,但當著這些東海妖人若無其事,甚至幸災樂禍地說出來,也是難免有譏諷冒犯之嫌。這些傳聞中法力無邊的妖人,雖然上了岸,一般都循規蹈矩,但若是你主動冒犯,那當場格殺,也是常有的事。

    彷佛印證她的不安,兩名最醉醺醺的妖修,立刻站了起來,朝著窗邊的悟虛走來。這一次,那名領頭的妖修沒有阻攔,他和悟虛一樣,慢悠悠抿著杯中酒。

    那兩名妖修,走到悟虛跟前,也不說話,直接出手。一個抬起黑乎乎的右手掌,向著悟悟腦袋拍過來,勁風四起,樓上的燈火熄滅大半;一個口中忽然噴出一道銅綠色的水箭,帶著陣陣腥臭,朝著悟虛麵門射來。

    悟虛將手中酒杯輕輕舉起,飛出兩道酒箭,帶著驚人的靈力,在空中一閃而過。那兩人頓時栽倒在地,頭部出現一個拇指大小的血洞,腦漿和血水汩汩直流。

    酒樓空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楊梅酒味道。

    那些酒樓小廝,還有那張氏小女子,頓時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嚇暈過去,還是醉了過去。

    酒樓上的燈火徹底熄滅,但隨著接二連三的暴喝聲,忽然又有許多妖異的亮光出現,全都朝著悟虛而去;然後,又緊隨著悟虛的身影,飄出窗去。

    遠遠望去,那情景就好像有人靠在窗外朝著夜空放了一大團煙火一般。

    忽然,那團煙火的正中間,升起一抹耀眼的白光,透著一股危險的氣息,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然後,煙火凋謝,白光斂去。

    悟虛坐在窗邊,一邊望著窗外那些朦朧的妖獸虛影,在空中浮現,又隨風淡去,一邊輕輕舉起酒杯,低聲吟誦道,“生又何歡,死亦何哀?夢幻泡影,隨風而去。”

    忽然,對麵響起輕輕的擊掌聲,“道友殺得痛快!李某敬道友一杯。”

    一道酒箭便從一直留在此處的那不聲不響的兩人桌上酒壺飛了起來,帶著絲絲靈氣和芳香,落在悟虛的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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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酒?這個東西,悟虛隻在東海龍宮,敖楓宴請自己的時候喝過。倒不是人世間釀不出來,而是上界封閉之後,人世間修煉資源日益日益缺乏,若是有釀靈酒的材料,多半是被煉成了丹藥,或者直接服用,極少有拿來釀酒的,除非是有特別之處或者獨門密法。

    東海龍宮的人這麽快就到了?悟虛一邊用敖青贈給自己龍珠暗中查驗之後,一邊仔細打量起這二人。這二人,似乎用了什麽隱匿氣息的法門或者寶物,看上去,既無一絲妖氣,也無一絲靈氣,咋看就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不過穿著古樸,神情帶著修士那種慣有的淡然,坐在那裏有一股遺世出塵的感覺。

    悟虛,原本想動用天眼通,但轉念一想,如此太過於魯莽,見龍珠在杯中無異,便對著這二人拱手道了聲謝,隨即將靈酒喝下。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靈酒,其一入腹中,不待悟虛運轉靈力,便自動化作一絲絲冰涼清爽之氣,在悟虛全身遊走,隨後齊齊向上,竟然匯聚成一個晶瑩的六角小點,飛入悟虛識海,徐徐釋放出寒氣。

    悟虛頓時一驚,這靈酒怎麽與自己之前喝過的不同,居然能夠進入自己的識海!急忙手結大日如來手印,對著那東西打出一道大日如來金光。那晶瑩的六角小點,在至陽至烈的金光中,一會兒便融化消解。

    可惡!居然差點被暗算!悟虛臉色一沉,正要說話。

    對麵一人卻笑道,“道友,切莫誤會。此乃雪魄寒冰酒,最是靜心凝神。道友,方才全身金光一閃,似乎將靈酒藥性焚燒一空,卻是錯失了一次淬煉神識的機會。”

    哦?悟虛迴想方才情景,那晶瑩的六角小點,雖然釋放有寒氣,但似乎還不足以對自己神識造成傷害。自己剛才也有點反應過度。

    遂半信半疑地拱手笑道,“倒是讓兩位見笑了。”

    “無妨,道友且再飲一杯。”另外一名相貌奇偉不苟言笑的男子,將寬大的衣袖一揮。一個小小的銅壺,從中徐徐飛到悟虛這邊,自動斟滿悟虛麵前的酒杯之後,又輕飄飄地飛迴那人衣袖之中。

    悟虛略一沉吟,將酒杯舉起,靠在嘴邊,卻暗中祭出法界,將杯中酒攝入。神識之體,在法界中,將靈酒喝下。頓時,神識之體,隻覺遍體一陣清涼,好似三伏天淋了一盆山泉。

    嗯,晉升真人的時候,神識需要天雷這樣至陽至剛之物加以淬煉,但所謂陰陽相生相克,一一陽謂之道。按照道家的理論,恐怕神識也可以利用陰寒屬性的事物來培育。

    悟虛心中升起一絲感悟。隨後,肉身睜開雙眼,對著那兩人再次拱手道,“多謝兩位道友。在下悟虛,還未請教二位道友名諱?”

    “原來是悟虛大師,在下李秉澄,這位是我師弟梁曉如。”那取出銅壺再次贈酒之人,輕拂衣袖,淡淡地說道。

    這二人,怎麽認識自己?!難道自己在東海龍宮是如此出名?悟虛心中又是一驚。

    卻聽得那叫做梁曉如的男子,又是嗬嗬一笑,仿佛無所不知般,“你剛才渾身金光一閃,顯然是佛門獨門功法大日如來”

    “師弟!”李秉澄,開口喝止道,“修行之人,沒個正形,成何體統?”複又對著悟虛說道,“我師弟一向散漫慣了,倒不是有意嘲笑大師不識靈酒。”

    悟虛這才知道原來這二人是從自己方才施展的大日如來金光判斷自己乃是佛門中人。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殺那幾名妖修,顯露了幾分所謂真人境界的實力,但這二人似乎沒有絲毫驚訝和局促,還隨意拿出如此珍貴的靈酒,與自己平輩相交。看樣子,估計也是真人修士,說不定將自己變化出來的這書生模樣也看穿。

    便合掌笑道,“阿彌陀佛,二位慧眼。不知李道友和梁道友,可是出自東海碧遊宮?”如今,天下真人修士,幾乎全都上了廬山,除了自己和王保保,還有東海龍宮世界一些真人修士之外。悟虛看這二人,如此氣質,不似妖修,更無鬼氣,聽其口吻,又不是佛門中人,是以如此發問。

    那李秉澄,開口答道,“我二人是海外散修。”頓了頓,“方才大師降妖除魔,我二人豈能袖手旁觀。師弟,外麵那些妖獸,便交給你了。”

    原來便在方才三人說話這段時間,酒樓外麵來了不少妖修,顯然是方才悟虛出手殺其同類,將周圍妖修驚動了過來。

    這些妖修,開始隻是遠遠的圍著,悟虛等人也沒在意;不過好像他們請來了兩名凡塵八層左右的大人物,在其帶領下,氣勢洶洶,已然飛到了酒樓百米之內。

    那梁曉如聽得李秉澄如此說道,也不起身,隻是微微轉了轉身軀,麵對著那些妖修,然後微微搖頭,一邊咕噥道,“都是些凡種,沒什麽意思”,一邊取出一麵銅牌,懶洋洋地打了一道靈訣在其上。

    悟虛便看到,無數閃閃發光、半虛半實的神秘符文,從定在空中的那麵銅牌飛出來,直奔那些妖修而去。隨即,便聽到那些妖修發出無數稀奇古怪的嘶叫聲哀號聲,一道道妖獸幻影從其體內浮現,然後一眨眼,便沒入先前那些神秘符文之中。那些神秘符文,光華隱去,又瞬間飛迴那麵銅牌。

    然後,梁效如,打了個哈欠,把手一招,將飛迴手掌的銅牌,望衣袖中一扔,便又轉過身來。

    悟虛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拘靈符?”

    梁曉如,想了想,點點頭,又無奈地說道,“可惜這些妖獸都是凡種,看來過幾日還得入海一趟。”

    悟虛忽然想到玄機子在囚魔峰給自己講到那日玉真子使用拘靈符,被東海老龍王偷襲之事,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道友,據在下所知,東海龍族三太子便在附近。他們龍族好像很忌諱別人使用這拘靈符。而且,這拘靈符,似乎也過於霸道,萬物有靈,殺了便殺了,但把獸靈給拘禁起來,當作奴隸乃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似乎有傷天和?”

    這時候,又有一波妖修飛了過來。梁曉如一邊如法炮製,重複方才的動作,一邊笑道,“出家之人,果然慈悲為懷。不過大師方才,不也是出手將那幾名妖獸殺得片甲不留,靈識消散?”

    悟虛很想說一句,“妖也有好壞,妖可殺不可辱”,但想想說出來隻怕有點怪怪的,甚至離經叛道。

    正所謂

    不過賣唱討生活,且頌妖怪戴玉鐲。

    三位高人杯莫停,歡歌笑語無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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