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若雪見悟虛一個激靈,問起鎮江之事,不由暗吐了一個氣,便上前一步,與李林甫並肩而立,“正是。”隨即將張士誠打算退守東部,禍水西引,令鎮江丟失之事,娓娓道來。最後,又把自己在張士誠、張士德二人身上下了蛇符之事,也說了出來。

    李林甫隨後,也將馬靈華和陸妙影等人先前定下的計策,以及自己得來的情報說了一下。

    悟虛聽罷,沉思片刻,“這麽說來,元軍便要東西合攻應天府了?馬仙子、陸仙子及東極島先前定下計策,如今正好可以加以實施?”

    二人明白,悟虛定然也察覺到了,其中白蓮教遇到的麻煩,其明知故問,實則是問二人是何態度?

    李林甫微微瞟了潘若雪一眼,心中惱怒潘若雪不遵守先前的商議約定,此刻火候未到,卻是跑來直接向悟虛一五一十說了個十之八九。

    潘若雪見李林甫眼神,便知其意,隻是故作不知,對著悟虛答道,“如今看來,圍剿花裏忽所部是當務之急,先前的計策,雖然大體適用的,但具體如何部署,悟虛大師,佛法高深,想必有獨到見解。我二人便是為此而來。”

    “正是如此。若是悟虛大師有所指教,我等歡喜不已。”李林甫不甘示弱,接著潘若雪的話茬,慎重地說道。

    悟虛卻不接茬,反問道,“如此妙計,小僧佩服不已,想必那王保保和花裏忽定然是懵懂不知,盡入彀中,五十萬元軍,有去無迴了。”語氣之中,隱隱有股怒氣。

    潘若雪與李林甫對視一眼,麵帶苦笑。

    便聽得李林甫說道,“大師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想那元軍統帥,王保保、花裏忽,足智多謀,驍勇善戰,本身又是法力滔天之輩,身邊更是有諸多奇人異士。晚輩,也曾擔憂此計策被其看破,無奈元軍封鎖得厲害,我等手下探聽不到機密軍情。”

    潘若雪也一臉正色地說道,“滁州一萬多軍士,遁入洪澤湖,王保保便將三十萬大軍後撤,本宮當初也是頗為詫異,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其中真有什麽變數?”

    悟虛冷笑一聲,“一萬多軍士,潘仙子你切莫小瞧!”說完,又語氣蕭索起來,“趙彤如今是魔門修士,一身魔功不在王保保與我等之下。她如今,從廬山囚魔峰下來,以魔攻煉兵,一路殺入洪澤湖,肯定是大有謀劃的。”

    廬山囚魔峰?!

    潘若雪和李林甫又是互相看了看,滿臉震驚。廬山六峰,乃是開啟通往上界的關鍵,其中囚魔峰乃是先前魔門修士駐紮之處。如今情形,專修魔功的趙彤,若是普通角色,能夠和悟虛一樣,從容下來麽?定然是代表著魔門。

    “先前便曾有傳言,元軍之中有魔門修士。如今趙姑娘,從廬山六峰之一的囚魔峰下來,淬煉魔兵,難道魔門要重現人世,幹涉天下大勢?”

    好半響,潘若雪才發問道。

    李林甫見悟虛,在那裏默默無語,似乎不願多談,便硬著頭皮說道,“魔門中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若是,若是此番重現人間,派趙姑娘下山,修煉魔兵,那麽定然所圖甚大,暗藏後著。看來,先前的計策,恐怕要小心部署行事。”

    悟虛見二人曉得其中利害,便淡淡的說道,“兩位仙子及東極島三位長老,定下此計,乃是在廬山六峰未曾開啟之前。如今,廬山亂天大陣開啟,蓮法峰、羅刹峰、清靜峰、囚魔峰、浩然峰、陰罡峰,正邪相間,缺一不可。”

    頓了頓,看著若有所思的潘若雪與李林甫二人,複又問道,“當日,趙彤與小僧,一前一後,飛下廬山,眾目睽睽。及至如今,滁州魔兵現,你二人可曾收到兩位仙子及趙浩然等人的傳訊?”

    潘若雪和李林甫,麵上浮現怪異不安的神色,顯然是馬靈華、陸妙影、趙浩然等上了廬山之後,便再也沒有傳訊給二人。

    悟虛看在眼裏,心中暗歎,原先的猜測便又證實了幾分。

    那潘若雪和李林甫站在那裏,越想越不對勁,正要向著著悟虛開口說話,卻被悟虛虛抬右掌止住,“白蓮教亦屬佛門支脈,難道蓮法峰便任由其自生自滅,慘遭構陷?”

    此言一出,李林甫卻是再也忍不住,額頭隱約有汗滴。

    “也罷,”悟虛伸出兩指,彈出兩道柔和的白光。

    潘若雪識得此乃佛門高僧坐化之後留下的舍利子之光華,不閃不避。李林甫,本要動彈,見潘若雪鎮定自若,便也生生受了悟虛一指。片刻之後,李林甫麵帶喜色,與潘若雪一道,對著悟虛合掌道,“多謝大師!”

    此二人,一為妖修,又被儒門浩然正氣纏身,一為陰身儒修,雖然蒙馬靈華授法,不懼烈日,但畢竟隻是投機取巧。此刻,悟虛以舍利子之光,打向潘若雪和李林甫,令二人體內產生些許根本變化。二人如何不知?又如何不知道悟虛釋放善意,向己示好?

    悟虛見二人覺察到了體內變化,便說道,“廬山六峰開啟,於人世間,乃至於我等修道之人,即是機緣,亦是劫難。二位道友,不可不察!”

    潘若雪與李林甫也是明白人,到了此刻,又再次相識一眼,隨即各自取出一塊傳訊玉符,呈上,“廬山六峰開啟,天門隱現。大師但有號令,我等二人,莫不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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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虛收了這兩塊玉符,隨後望著二人,無喜無悲地說道,“小僧明白。但凡我修道中人,有誰不想上廬山,過天門,飛上界?二位道友之情,小僧感同身受,但有可能,斷不會置之不理。”卻是隱約含糊地答應了二人。

    之後,悟虛與潘若雪、李林甫一番細談,便從座起,孤身一身,向著洪澤湖飛去。

    ..

    洪澤湖,萬裏煙波,物產豐富,曆朝曆代,不知有多少窮苦人家,在湖上討生活。自從成吉思汗崛起於草原,蒙古鐵騎,一路南下,及至征服天下,建立大元朝。這洪澤湖便也被王公貴族瓜分,化為各自私屬。期間主人變換,老百姓卻依舊是望湖而歎,好歹仗著遍布湖中的蘆葦,一葉扁舟,穿梭躲藏,今日東采蓮,明日西捕魚,漂浮如水上蠅蟲,苟且偷生,過一天是一天。

    待到天下終難忍暴政,先是有韓山童、劉福通在山東白鹿莊聚集白蓮教眾,興兵起事,三路北伐,擾得元庭震動,後又朱元璋、張士誠、方國珍、陳友諒等各路義軍,割據一方。洪澤湖倒有了幾日世外桃源的光景。

    卻誰知一日,浩浩蕩蕩的元朝水軍,高船利器,開進洪澤湖中心,將民間漁家打殺驅趕。幸有白蓮教,小明王,率義軍,自滁州而來,蕩平蘆葦,驅逐元軍,還洪澤湖以安寧祥和。其中更有一位聖女,天女下凡,慈心仁術,除暴安良,救死扶傷,更宣說無上白蓮教義,令眾生死後也入西天極樂世界。

    悟虛聽著湖畔茶寮中人繪聲繪影的閑聊,望著浩瀚煙波,心有戚戚,端起手中粗泥燒製而成的茶杯,默默無語。

    旁邊茶博士,上前笑道,“客官,可是要入湖,投奔白蓮聖女?”

    悟虛緩緩迴頭,“白蓮聖女?”

    茶寮中幾名吃茶的漢字,聽悟虛語氣遊移不定,似嗔似怨,便起身,慢慢圍了過來。

    那茶博士嚇得一縮頭,飛快地對著悟虛說道,“客官你自求多福吧。那幾位昨日剛剛投奔義軍,拜在聖女門下。”說完,一溜煙,跑進水房。

    悟虛聽著茶博士一番“介紹”,心中莫名一陣歡喜,似笑非笑地望著圍攏過來的幾名粗壯青年。

    正靜靜地等著這幾位青少年說話,卻忽然身後響起一陣微風,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小家夥,偷偷繞到了後麵,給自己一個騰空飛踹。

    “好家夥,學那常遇春麽?冷不丁地給自己來一下。”悟虛心中暗暗笑罵,嘴上卻痛唿不止,身體呈拋物線,直接飛落到湖中。

    幾個青少年,見悟虛落入湖水中之後,咕隆咕隆,連個泡也沒冒,便再也沒有浮上來,頓時哈哈大笑,指著在悟虛背後飛腿踹出的那名少年,

    “你殺人了!”

    “聖女有令,遇到奸細,須得生擒,送與湖中。”

    ..

    那名少年,做了一個無辜又誇張的神情手勢,“不好意思,我的降妖伏魔掃堂腿,昨日剛剛修煉到大圓滿,一不小心,用力過猛,用力過猛..”

    其餘青少年,頓時一陣噓聲。

    整日處於生死邊緣的不學無知少年,卻是沒有再將沉入湖底的悟虛提起,隻一個勁地聚在一起,談論起所謂的降妖伏魔掃堂腿起來。當然,間或,不時,還穿插著對美若天仙的白蓮聖女的無比仰慕,無比崇拜之情。

    渾不知藏身不遠處湖底的悟虛,在暗暗傾聽。

    降妖伏魔掃堂腿..白蓮聖女..悟虛麵帶微笑,在湖底,分開水,飄然而去。

    哪知前行不到十裏,便見前方一片昏暗,隱隱有無數禁製,若是再硬闖過去,這湖底的大陣,便會運轉激發。

    悟像虛笑容凝滯,停下身來,前方昏暗大陣的氣勢,似曾相識。當日應天府西北,老山鳳凰嶺附近,那自稱楊穎蓉的魔女將自己引誘到一處溫泉下,用魔陣困住自己。那魔陣的氣勢,便與如今洪澤湖湖底的大陣,如出一轍。

    ..。

    洪澤湖中心,湖底,有一幽深的地穴。地穴中,魔氣彌漫,宛若實質,將無窮無盡的湖水,生生逼出,使得地**滴水難盡,加上每隔數米一顆虛浮的夜明珠,令得地穴無比溫暖明亮。

    地穴深處,趙彤端坐在石台之上,長發與薄紗齊飄,手指共黑旗飛舞。隻見趙彤,芊芊玉指,不停晃動飛舞,身前一麵黑旗發出道道幽光。

    過了片刻,待身前那麵黑旗,幽光一斂,旗麵上浮現一匹奮蹄戰馬,栩栩如生,似乎要從旗布上一躍而起,趙彤兩手舉起,五指散開,對著頭頂四周上方,一陣急速地指點抓取,便有無數黑影,帶著戰場上特有的喊殺聲,源源不斷地聚集過來,繞著那黑旗疾飛片刻,紛紛沒入。

    便見那黑旗上,戰馬背上騎了一名猙獰將軍,身影變幻,左手刀,右手劍,殺氣騰騰,雙眼帶著詭異的血色,悍不畏死地眼望前方,似乎隨時便要暴起傷人..

    趙彤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魔殺旗,通過自己采集滁州軍隊中的殺戮之氣,再由自己布下的玄陰蘊魔陣溫養,如今已是有所小成。到時候,魔殺旗一出,管教元軍有去無迴。

    趙彤將這魔殺黑旗,攝入手中,猶如慈母撫摸親生嬰兒一般,輕輕展開,摩挲。片刻之後,方才放下,望著第二麵漂浮到自己麵前的黑旗。

    待看到這麵黑旗之上那副飛天圖像,趙彤忽然由喜而悲,久久凝視,雙手十指似爪似掌,黑氣繚繞。

    趙彤緩緩閉上雙眼,迴想起滁州城內,那一夜,自己演天魔舞,與悟虛觀之,兩人終於十指相扣..

    不一會兒,這麵黑旗上的飛天,便飛到空中,幻化萬千分身,各自擺出萬千姿態,若躺若臥,若飛若仙,各自有妖豔光彩繞身。

    趙彤雙手合於心間,結了一個妙不可言的手勢,蓄勢待發,緩緩牽引著萬千飛天影像,朝著麵前看似極小,實則無邊無際的黑旗點去。

    便見那黑旗之上,顧盼生憐,似拒還羞,迷倒眾生的飛天圖像,越來越清晰真實。

    忽然,趙彤心中一痛,雙手扶著石台,那飛天圖像,便在一片黑雲之中,漸漸淡去。

    “天魔原在身邊伴,飛天是我心中樂..”趙彤輕聲吟唱著當日悟虛在囚魔峰一朝雲雨之後的詩句,臉色無比哀怨痛楚,“自從去了東海,你便變了麽?是但求人間多春色?還是真的連我也分不清了?”

    每每想到那日,悟虛和楊穎蓉在囚魔峰,光天化日之下,旁若無人,絲毫不顧忌自己在峰頂默默遙望,一番巫山雲雨。趙彤心中便有無盡怨意。

    便縱是將其當作自己,又如何?難道你悟虛還不識枕邊人?何況過後,又大聲嚷嚷,問是不是自己?..

    趙彤重新坐定,默運魔功。但見地**漫天的飛天影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數袒胸露乳,搔首弄姿的女阿修羅。

    趙彤雙手如飛爪,過不留痕,那無數妖嬈動人的女阿修羅,紛紛飛入黑旗之中..

    悟虛站在湖底魔陣之外,猶豫良久,歎了一口氣,方才緩緩地從須彌戒中取出與趙彤的傳訊玉符。這玉符自從趙彤在老山鳳凰嶺被魔門擄去之後,便失了功效。要不然,自己在囚魔峰上也不至於找得那麽辛苦。

    如今明知道趙彤就在眼前湖中,悟虛又心底企盼著玉符能夠恢複如從前,是以取了出來。結果,玉符還是沒有任何迴應傳來。

    難道修了魔,連玉符傳訊,也不可能?還是趙彤不願理財自己?從此,雖同在人世間,卻如陰陽兩隔?這是什麽道理?!

    悟虛心中氣憤,思索了會兒,神識在玉符上烙印下一段訊息,隨後以掌相送,玉符飛入前方魔陣,一陣波浪湧過,載著玉符片兒漂向幽幽深處。

    那魔陣受到悟虛掌心佛息的觸發,頓時湧出道道黑氣,朝著悟虛纏繞過來,障蔽住悟虛的神識,腐蝕著悟虛的肉身,似乎要將悟虛化作養料,壯大己身。

    這邊魔陣動,那邊趙彤立即便知曉,收好煉製好的兩麵黑旗,飛了出去,要看是何人如此大膽不知死活,趕來闖魔門玄陰蘊魔陣。卻見前方漂來一片玉符,趙彤招至眼前,手拿玉符,在水中靜靜地站了片刻,隨即身形微微一轉,所在之處頓時浮現七八道曼妙倩影,各自隨著暗流湧動,四麵八方,無聲無息地散去。

    正所謂

    棲霞寺中參話頭,洪澤湖畔分水遊。

    玉指通幽魔旗繡,倩影隨浪暗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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