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潘若雪、悟虛便與黃磊、鄔餘子等東海妖盟修士在安豐城外匯合。

    之後,潘若雪與黃磊、鄔餘子三人在一處商議。悟虛與其他妖修呆在另外一邊。

    悟虛因為麵生,又刻意低調,坐在一個角落,落落不群。所以向來排外的妖修,也不來搭話。

    說是其他妖修,其實也不全是,除了悟虛,這二十來個修士當中,還有幾名人類修士。隻不過悟虛幾乎無法從肉眼區別,隻能憑著氣息感應出來。端的是人妖混雜,人妖不分。悟虛心中正自感歎,忽然想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不也是人不人妖不妖的麽?潛意識地抬頭向這些妖修望去,說不定這其中就有和自己一樣,喬裝打扮成妖修的人類呢?

    那些妖修倒還罷了,有幾名人類修士,見悟虛一個低級狼妖,正以一種淡漠的眼光掃視過自己,頓時雙目圓睜,怒氣衝衝,要不是顧忌著周圍妖修很多,估計便要上來教訓一二。

    有一名頭上長有雙角的妖修,年紀比較大,似乎在這裏頗受尊敬,見苗頭不對,便緩緩走到悟虛與這幾名人類修士的中間,對著悟虛和藹地問道,“這位道友,麵生得很?老羊我從沒見潘仙子帶過隨身侍衛,不知道怎麽稱唿?”

    悟虛見這名老羊,分明是來好心解圍,急忙站起來,答道,“蒼某乃是蠡湖小青山散修,承蒙潘仙子看重,引薦為承天宮供奉。此次,是第一次出來,還望老哥及各位道友多多觀照。”說完,拱拱手。

    那老羊,大笑道,“原來是潘仙子倚重的供奉,失敬失敬。”說完,沉吟片刻,從一個儲物袋掏出兩顆黑不溜秋的藥丸,說道,“老羊我別無所長,勉強會煉些不入流的丹藥。這裏有兩顆通血丸,通淤血,疏筋脈,還請蒼供奉不要見笑。”

    悟虛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觀這老羊,雖然年長,但是修為境界不過堪堪凡塵五期,本體又是山羊,卻在這些如狼似虎的妖修中頗受禮遇,原來是妖修中的煉丹師。

    一番好意,自然不能拒絕。悟虛聽說這些東海妖修,平時大虧吃肉大碗喝酒,桀驁不遜又頗為仗義,曾經有人因為不願喝酒幹杯,便被視作瞧不起妖,不給麵子,雙方打得昏天暗地。

    悟虛接過通血丸,連聲道謝。

    老羊笑著走開。那幾名人類修士,聽說悟虛乃是潘仙子引薦的供奉,頗為忌憚,對著悟虛露出友好的表情;反倒是旁邊的一些妖修,見悟虛一個莫名其妙鑽出來的供奉,憑空得了老羊兩顆黑乎乎的通血丸,在那裏頗為嫉妒,麵色不善。

    悟虛此刻自然不好躲在一旁,裝世外高人,朝著一幹人走了幾步,問道,“這麽多人,那劉福通此刻兵敗如山倒,不過是喪家之犬,身邊想必也沒多少能人,何不就此直接打過去,手到擒來。”

    這一番話,卻是得到不少在場之人的讚同。倒是那幾個人類修士在一旁微微冷笑不止。

    便有兩三個早就看不順眼的妖修跳了起來,怒目而視。想是潘若雪、黃磊、鄔餘子三人便在附近,不然便要破口大罵了。

    便有一名臉色慘白,仿佛後世癮君子模樣的人類修士,對著左右麵有譏色的同夥,懶洋洋的出聲道,“你們又是何必呢,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剛才這位蒼供奉說的沒錯,那白蓮妖人劉福通,敗退安豐之後,原先見其勢大而前來輔佐的能人異士,像什麽茅山驅鬼道士,洛陽神拳太保,清涼山了凡大師,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不過是些白蓮教中的死忠,確實是如喪家之犬。”

    其同夥說道,“老哥哥,我們又不是這個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我修士界,自武王伐紂,周室大興,老早便有規矩,凡修道之人,不得任意幹涉天下凡間興亡更替。秦漢至唐宋,莫不如此。如今,元朝無道,天下皆反,我等修道之人,陰潛暗助,已是迫不得已,如今直接襲殺擒拿義軍主事之人,卻是大大幹擾了天下局勢,恐有所不妥,有違天機。”、

    一旁聆聽的老羊,上前問道,“劉道友,這番話,羊某也曾聽說過。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敢問劉道友,這規矩是哪位聖人定的,又是怎麽一番道理?”

    那人嗬嗬一笑,負手說道,“哪位聖人,在下卻是不知。隻知道千百年來,各門各派皆是有此訓示,尤其是那些源遠流長的大門大宗,更是說得分明。至於道理麽,”

    正要繼續神侃,旁邊有一個聲音響起,

    “大凡天下興亡更替,天命必有所意,必有所屬,若是強自幹涉,恐怕會受到天道的懲罰。”

    眾人一看,原來是先前寡言少語的悟虛。

    悟虛接茬,卻是想到,若能令這些東海修士,因為天意心有忌憚,到時候自己要是救援劉福通,恐怕便容易幾分,是以在這個敏感問題上,主動站出來說話。

    那方才正說得順溜的人類修士,見悟虛猛地拿話插進來,本是心存不悅,後見悟虛如此說道,便收起了輕視之心。

    又有一名人類修士開口說道,“好一個天意必有所意,必有所屬。但若是,天意不屬意某人,我們修道之人可不可以順從天意,替天行道,將其拿下?便如元朝這般,如今元順帝荒淫無道,近饞遠賢,民不聊生,天警頻頻,所以元庭當滅,天下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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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有妖修言道,劉福通,凡塵五期修為,以白蓮教起事,本身便是犯了修道之人幹涉天下興亡更替之忌諱,如今益都陷落,龜縮安豐,龍鳳大宋早已名存實亡,可謂天意惡之,加以懲罰。

    悟虛搖搖頭,說道,“這卻是不同,須得細加斟酌。其一,劉福通本人並沒有稱王,乃是輔佐韓林兒為帝,所以龍鳳大宋存亡,是另有緣由;其二,劉福通雖然是修士,但是自其起事以後到其位列丞相之後,並沒使用修道之人的手段,隻是以凡人之軀,行凡間之事。是以,並沒有犯大錯。不然,那原先助元庭南下的八思巴等人,豈不是早就受到天譴?”

    那老羊不由問道,“照蒼供奉所說,豈不是我等修道之人也不應去對付那劉福通了?”

    悟虛有心想說,若是劉福通不使用修士身份,蒼某以為,我等修道之人最好不要直接對其出手。但顧忌到此次行動的主持人,黃磊、鄔餘子等便在附近,隻好學著先前這幾名人類修士的模樣,故作高深的嘿嘿直笑。

    卻不料那先前出聲的病怏怏的癮君子,似乎不滿悟虛出了風頭,又陰陽怪氣地說道,“也對也不對。”站出來,,看了悟虛和在場修士兩眼,慢吞吞地說道,:“劉福通如何姑且不去論,這龍鳳大宋顯然是不受天意眷顧了。我等此番前來,是要順應天意,滅了龍鳳大宋,劉福通便是凡人,但隻要是龍鳳大宋之人,便可殺得。”

    悟虛暗中瞅了這幾名人類修士。這幾人,前頭剛感歎說到天意不可胡亂幹涉,後麵見自己冒出來搶了些許風頭,便轉而說到要順應天意,替天行道。不由暗歎,自古文人相輕,古人誠不欺我也。

    見一幹妖修都轉眼望著自己,看自己應答。悟虛,一屁股坐在地上,沉聲道。

    “昔在西方,有一國,名曰舍衛國,有一國王,名曰大明王,神通廣大,明察秋毫。其有一花園,名曰孤獨園。孤獨園中,鳥語花香,更有珍奇靈獸無數,清泉美果處處。”

    “一日,孤獨園有一處大火起,眾王子煙霧繚繞之間,黑灰入眼,盡皆驚慌失措,呻吟哀號。大明王令園中輪班守衛,不得擅自解救,言道‘諸王子皆已經老大不小,卻整日隻知道在園中貪玩,卻忘了怎麽出來?若有自行走出者,吾定當封賞!’”

    “有一名守衛,名曰青琢,本是一隻五彩青鳥,與一位王子交好,偷偷將其馱於背上,帶出孤獨園,大明王斥之曰,‘吾欲磨練眾王子,爾為何獨帶一人出來,是施救命之恩耶?是陰阻其封賞耶?’”

    “又有一守衛,名曰釋幽,本是一顆千年桂樹,因有前車之簽,自以為揣摩到大明王心意,便化作本體,縱然有王子跑到身邊唿叫,也閉目不言,不聞不問,大明王斥之曰,‘此皆是王子,爾既然與之相識,為何毫無憐憫之心?’守衛答道,“謹遵王上旨意。”大明王複斥道,‘吾本意是磨練眾王子,有王子至麵前求救,爾大可告之以清水洗眼,便可尋到出園之路。’”

    “待眾王子皆得出,欣喜不已,獨有一王子忿忿,埋怨釋幽見死不救;眾王子盡皆得封號地屬,香車寶馬,玉石琉璃,獨有一王子一無所得,卻是青琢所救之人。”

    “天意亦是如此,譬如慈母,隻在令天地間凡人於蒙昧、頑劣、劫難中日漸明理知道,終能真正長大成人。我等修道之人,便是那局外輪班守衛,若是推波助瀾,若是見死不救,都是庸人自擾,為上天不悅。何況貿然痛下殺手?”

    悟虛說完,那些本就喜歡自由在,不管人間閑事的妖修們聽了悟虛的話,恍然大悟,喜不自禁。便是那幾名人類修士,也是若有所思。

    正所謂

    安豐城外人妖集,殺與不殺憑意氣。

    三言兩語大火起,孤獨園中說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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