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軍山後,一處懸崖邊,方才在坊市嘻嘻哈哈、擠眉弄眼的韓尚書,晃晃悠悠飛落在地,然後一臉嚴肅地望了望下方宛如實質的黑障,取出一根蔓延著許多碧綠的細枝嫩葉的木杖。待那木杖散發出綠蒙蒙的光暈,隱隱有清香生起,將令人作嘔的瘴氣驅散開來。韓尚書,便縱身,朝著下方幽深的穀底飛去。

    待快飛到穀底之時,韓尚書卻不落地,融身於木杖光暈之中,虛浮於厚厚的一層混合著枯枝和獸骨的泥沼之上,筆直地向東北方位飛了一兩裏,來到一個不斷散發出黑色兇煞之氣的洞口。韓尚書,微微皺眉,收斂住靈識,緩緩地飄入洞中。

    片刻之後,韓尚書來到一個黑色煞氣宛如墨汁的小洞之中。這小洞中的黑色煞氣,似乎被人所操控,待韓尚書現身於洞口,便紛紛從中間分開,顯出一條通道。而在這通道的另一端,小洞最裏處,有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韓木頭,本君交代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韓尚書走到一個身著黑色僧袍、滿臉刀疤的瘦小老頭的麵前,遲疑了片刻,說道,“今日倒是遇著了一個喇嘛,色目人,以老朽觀察,修為境界在凡塵八層左右。”那名瘦小的老頭,桀桀笑道,“好!好!好!”複又問道,“約的是什麽時候過來?”那韓尚書,聽著這老怪物的尖戾笑聲,似乎已經看見了十日後悟虛的結局,麵有不忍之色。

    那老怪物,見韓尚書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冷哼一聲,“這黑煞要不是本君在這裏擋著,盡數冒了出來,這整個破軍山的樹木花草盡皆化為粉末。到時候,你的本體隻怕也要被煞氣所腐,救無可救,拖延個三五年,便身死道銷。你一個木精,不顧自身安危,不憂同類死活,反倒在這裏為不相幹的色目喇嘛擔心!”

    韓尚書,咬咬牙,說道,“我約了他十日之後,在後山見麵。”

    猛然,聽得這老怪物一聲大喝,“居然敢殺我手下,何人如此大膽!”韓尚書眼珠一轉,便聯想到那老怪物平時派在坊市的兩名手下今日被悟虛羞辱逼退之後,鬼鬼祟祟和管事李漁飛出坊市的情景,便將此事說明。那端坐在一塊黑黝黝的石板之上的老怪物,當即罵道,“狗膽的異族喇嘛,居然敢殺我手下!要不是這幾日封印鬆動,煞氣外泄,本君今日便取了他狗命!”說罷,右手輕輕地往下一按,座下石板右上角頓時化為粉末。

    韓尚書似乎不願與之多談,略微拱手,轉身離去。留下那老怪物在洞中,不停地咆哮怒吼,激起煞氣一陣翻騰。

    十日之後,悟虛從一個臨時洞府出來,望著天空,麵帶失望。這幾日,悟虛一直在參看煉丹入門一書,甚至多又試驗,被煉丹一途之精妙所深深吸引之餘,也同時明白這煉丹一途幾乎是道門的專利。所謂煉丹,乃是以靈識和靈力,牽引天地之力,調和諸物。道家道法自然,自然可以陰陽相濟,調和龍虎;而佛門卻是講求明心見性,肉身也是臭皮囊,何況其他身外之物,天然便與外物相抵觸。至少自己目前階段,乃至真人層級,都是無法在煉丹一途真正有所建樹的。若是強求,難免得不償失,甚至走火入魔。

    “暫且先放一放吧!”悟虛略帶遺憾地將手中的煉丹入門納入須彌戒,收斂心神,便向著那破君山方向飛去。待飛到破軍山後,便見得拿韓尚書早已佇立在一處懸崖之上,手杵碧綠木杖,遠遠地向自己招手示意。

    悟虛飛了過去,韓尚書也不多語,點點頭,然後將木杖舉在身前,縱身跳入崖下滾滾黑色瘴氣之中。悟虛見下方伸手不見五指,瘴氣如潮,在腳下如波濤洶湧一般,略一躊躇,便隨著韓尚書飛了下去。

    及至到了一個不斷噴薄黑色兇煞之氣的洞口,悟虛停住腳步,問道,“韓老上尚書,此處是何地?當日在坊市,你傳給我的紙條上所說的大機緣,可否為小僧講解一番?”

    那韓尚書停下腳步,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沉吟半響,麵露傷感之色,“想必大師也已知曉,老朽乃是草木成精。”複又指著洞口,“此洞名為鬆月洞,乃是老朽能夠幻化人身之後,所開鑿的洞府。卻不料忽有一日,洞中水井光華大作,隱隱有梵唱之聲傳出,隨後激射出這件物事。”韓尚書把手一揚,悟虛便覺得法界中那青色氣流微微一動,隱隱有凝聚之勢,一眼望過去,正是當日韓尚書在坊市桃林朝自己露出些許之物。一麵不知何種材質的碎片,上麵隱約可以看到是一尊佛像的一部分。此碎片,在悟虛法界青色氣流微動之時,也有一抹極細微的青光,轉瞬而過。

    那韓尚書似乎沒有察覺,閉目迴憶片刻,說道,“誰知,此後,光華不再,潮音消散,卻是有無窮黑煞之氣湧出。老朽曆經數年,查閱本地誌史,一番推究,才知道,原來此處乃是隋唐高僧智者大師的一處洞府。智者大師當年雲遊至此,將霸占山頭的一條千年道行的蜈蚣精降伏,清修數載,見其劣性未改,遂封印於此。”

    悟虛一聽此番言語,便知道韓尚書未曾說實話。那碎片所顯示的圖紋,悟虛再熟悉不過了,天源延聖寺中見得多了。定然是喇嘛教之物,那智者大師乃是隋唐年間鼎鼎有名的漢傳佛教的高僧。其洞府,又怎麽會有喇嘛教的物件呢?

    韓尚書,見悟虛在那裏合掌不語,便又說道,“之後,洞中時有萬千光華、濤濤梵音湧出,時有黑色瘴氣噴出。顯然智者大師,當日留下佛門重寶,鎮壓著那蜈蚣精。老朽生於此山,不願此山為毒瘴所毀,是以想請大師援手,除掉這蜈蚣精,那佛門至寶,到時便隨大師取去。”

    悟虛當即合掌說道,“小僧修為淺薄,難堪此任。莫若,小僧他日迴到大都,稟報恩師,再來降妖除魔。”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怪笑響起,“到了這裏還想走?”。頓時,悟虛身前洞口黑色兇煞之氣,浩浩蕩蕩,鋪天蓋地,將悟虛淹沒。

    悟虛,急忙閃入曼陀羅法界之中。

    那黑煞之氣,將悟虛團團包裹,唿嘯著直向洞中飛去。

    韓尚書,搖搖頭,微微歎口氣,轉身飛走。

    這當年的鬆月洞,其間一片漆黑,似乎陰曹地府一般,無數的陰風煞氣,唿嘯而過。那身著僧袍、滿臉刀疤的老頭,隱身於黑暗之中,一臉抽搐,幾乎是用吼得狀態,吟誦出《地藏菩薩本願經》。隻見其身軀中有無數冤魂升起,齊齊尖叫著,在石洞內盤旋。似乎上不能至天國,下不能入輪迴,帶著無窮無盡的絕望和怨恨,瘋狂地互相撕咬、四下亂竄,乃至聲嘶力竭、自斷肢體。

    又有陣陣梵唱從那老頭座下傳來,金黃色光芒冉冉升起。

    那些飄蕩在空中的冤魂,頓時紛紛朝著洞外湧去。那停在洞口,包括著悟虛的黑色霧團,首當其衝。

    便見得,那金黃色光芒隨著梵唱之聲,追逐著空中冤魂,相繼衝向悟虛之所在。

    那老怪物座下,似乎有另外一個世界空間,不斷地有金色光芒湧現,更隱隱有龍吟聲傳來。隻見他以佛門正宗盤之法,端坐在金光之中,苦苦煎熬,身軀微微晃動,隨後一聲怒吼,原本合掌的雙手往外一翻,將金光如潮水烈火一般,傾瀉向外。

    一時間,倒似乎黑暗冤魂封印了金光梵唱。

    洞中,光暗幻滅,天翻地覆。

    正所謂

    十日煉丹難入門,破軍山後遇惡人。

    欲出黑障飛身去,更湧金光引龍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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