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輛車雖然比不上我那輛林寶堅尼的速度感,但湊合著用還可以啦。」


    車窗外的景物飛快倒退,駛進主要幹道後,女孩仍沒有絲毫放慢車速的打算,我的神經不由得繃緊。


    「你……可不可以開慢……點!」在她驚險的衝過紅燈路口後,我忍不住道。


    「還慢?」她以眼角餘光瞄我,彷彿在嘲弄我大驚小怪。「這已經是我最慢的速度了!」


    「可是你……闖紅燈!」在她駛過第二個紅燈路口時,我控訴的道。


    聽見我氣憤的聲音,女孩粉潤的嘴唇反而毫不在乎的咧開,銀鈴般的笑語迸射而出。


    「那又如何?」她又瞄我一眼。


    「小姐……」我突然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困窘。這種困窘使得我本能的提高聲音。「你不曉得這種舉動有多危險嗎?」


    「放心,我技術一流。」


    「那你有沒有想到,你超速又闖紅燈,會害我被開罰單?」


    「罰單我來付,這總行了吧?」她吊兒郎當的道,斜向我的眼神,分明是嘲笑我小氣。


    這輩子從沒遇過這麽惡霸的女人,使我一時間不曉得該怎麽應對,隻能任一股怒氣縱橫在胸臆間。


    都怪我引狼入室。


    從遇見這名女子後,我就變得不像自已了,失魂似的任她擺布。


    為什麽會這樣?任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我情不自禁的望向她,在車頂燈的照明下,她優美的側臉毫無遮掩的展現我眼前,令我幾乎看呆了。


    她的皮膚柔白細嫩,看不到一絲毛孔,粉潤的櫻唇誘人犯罪,令我心生一種想要吞噬的渴望。就在我幹嚥口水時,那雙似笑非笑、像足洞悉到什麽的淘氣眼睛,忽然朝我望過來,害得我胸口的小鹿再度亂跑亂撞。


    我感到一陣羞慚,飛快移開視線,責問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怎會讓不該有的邪念占領我的理智?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在美國校園時,曾有性感洋妞向我投懷送抱,屢次因公出國,也有過類似的豔遇,但我都能夠坐懷不亂,何以隻看了這名狀似天真淘氣的少女幾眼,便產生諸多邪念?


    正當我為自已的邪思自責不已時,少女卻逸出一聲嗤笑,讓我更加無地自容。


    「你是不是嚇呆了?」少女的聲音有著促狹意味。「我已經把車速放慢了。」說著,她輕歎口氣。「早就看出你是個老實頭。要不是我受夠那群油頭粉麵的公子哥兒,也不會拉著你出來。隻是沒想到你這麽不好玩。」


    這番話可著實把我的男性自尊刺傷了!


    老實頭的同義詞,幾乎就是缺乏魅力的老處男了!是男人就忍受不了這種譏諷,何況我仍未從被琍嬛背叛的傷害中複原。還在淌血的傷口,頓時被她刺激得隱隱作疼。


    「你別胡說了!」我老羞成怒的斥道。「我是看你年紀還不,不想惹上個誘拐未成年少女的惡名!」


    「喂,誰是未成年少女呀!」她不悅的撇撇嘴,「我告訴你,本姑娘有投票權……」她偏著頭,停頓了一秒後說:「很久了。倒是你,看起來沒比我大幾歲,卻一副行將就木的老氣橫秋!」


    既然有被人看成老處男的可能,我不但不能倚老賣老,還要裝小。


    「我不是老氣橫秋,而是深思熟慮。再說,我不習慣坐女人開的車……」


    「哦——」她像是捉到我話病的連連冷笑,看向我的眼光連帶著也顯得不屑。「原來你是妄自尊大的沙豬!」


    殺豬?


    我眨了下眼,很快意會到此沙豬不是彼殺豬。原來她罵我是不尊重女性的大男人主義。這可冤枉我了,要知道我對女性向來尊重無比,這是李家男人的傳統。


    「不習慣坐女人開的車,不表示我是沙豬。隻是我碰巧沒有女性家人或女性友人會開車而已。」我為自己辯解。「李家的男人向來尊重女性,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們家是我媽說的話才算數。」


    「原來你姓李。」她笑吟吟的睞我一眼,「還是個孝順媽咪的好兒子。」


    意識到我竟然在不經意中,把自己的姓透露給她,還讓她有機會嘲弄我是躲在母親羽翼下長不大的男人。連連在她口頭下吃瘟,我頗有欲哭無淚的沮喪。


    我逸出一聲輕渭,安慰自已好男不跟女鬥,何況我本來就不是口舌便給的人,再說下去,隻有自取其辱。


    「喂,你怎麽不說話?生氣了嗎?」她輕鬆的變換車道,很快超過一輛車,語氣嬌嗔的問我。


    不想讓她以為我是那種愛生氣的小氣鬼,我當然隻有選擇迴答。反正她已經知道我姓李,索性將名字也奉送,說不定可以順便問到她的芳名。


    「我叫李嘉元,小姐貴姓芳名?」


    「你當我們在演黃梅調呀?」她不賣帳的取笑我。


    或許是我鐵青的臉色使她識相了些,她的語氣不再充滿嘲諷。「你可以跟我外公一樣喊我淘氣。」


    「淘氣?」我沒把握的重複。


    這小姐在耍我嗎?哪有人叫這個名字?還說要我跟她外公一樣喊她淘氣,這表示她認為我跟她外公一樣……老?


    「你這人挺愛胡思亂想的。」彷彿察覺到我的想法,她搖頭又歎氣。讓我不禁心虛得漲紅臉。


    「我從小淘氣的事做多了,所以外公便不喊我名字,隻管叫我淘氣。人家是拿你當一家人,才讓你跟著外公喊,要不然呀……哼哼,你以為我會讓外人這樣喊我嗎?」


    一股甜蜜溫鬱的熱流且衝入我心房,原來她把我當成自己人。我忍不住眉開眼笑了起來。


    「剛才還板著臉,現在又笑了起來。唉,人家說女人是睛時多雲偶陣雨,我看你比女人還善變。」她唱歌似的吟唱起來,把我損得哭笑不得。


    果然是個小淘氣,她外公給她取這個諱名,還真是名實相副呢!


    我決定不跟這個心性還像孩子似的小女人耍嘴皮子,直接切入重點,「淘氣,你到底開我的車要上哪?」


    「先兜兜風羅。」那雙會勾人的眼睜,又朝我看來。習慣了她眼裏的頑皮,和隨時都會射出來的嘲弄,不表示我也能習慣她靈動眼眸裏的活色生香。


    正當我為她失神時,她話鋒一轉,又露出喜歡譏諷人的本性。


    「嗬嗬,之前不知道是哪個鬼長於短歎的,害得我腳一滑,差點滾下樹來。幸好我眼明手快,抓住樹枝……」她不斷斜倪向我的眼神,分明是在暗示那個鬼是我。


    莫名的心虛使我雙頰灼熱了起來。


    沒想到我在露台上一時的情緒失控,竟被淘氣聽見。好丟臉!


    「失戀了?」她挑挑眉,一副經驗老道的口吻。「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我不曉得該怎麽迴答,索性將眼光投向窗外,假裝在觀賞風景。


    「你該不會是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男人吧?」她吃吃笑著。我聽出她話裏可沒半分敬意或是同情,有的隻是再明顯不過的譏刺。


    這小女人太喜歡奚落人了,真是不好的習慣。


    「你幹嘛好好的路不走,偏要爬樹呢?難道你是小偷?」我警覺的轉向她。


    「哼,這時候才擔心,你不覺得多餘嗎?」她沒好氣的瞪我。「對啦,我不但是小偷,還要偷你的車、你的人,還有你的心!」


    我一聽便知道她在說氣話,一方麵對自己居然指稱她是小偷而感到歉意,一方麵又為她說要偷我的人、我的心,而被她攪得一顆心浮動起來。


    我趕緊控製住思緒。


    說真的,淘氣盡管嘴巴壞,但她的舉手投足自有一股無與倫比的嬌貴氣質。眉眼間的端正,更顯示她有陽光般正麵積極的性格,我怎會誤會她是小偷?


    「對不起。」知道自已錯了,我趕緊道歉。「我說話不經大腦,你當然不是小偷。」


    「哼,說我要偷你的車、你的人、你的心,你就怕了,所以說好聽話了是不是?」她仍是氣唿唿的。


    「我是真心道歉,不是因為你要偷……呃……」我一時語塞,不曉得該怎麽接下去。難道要我迴答我很高興地要偷我的人、我的心嗎?如果她真這麽做,那我的車當然也奉送。


    「哼,你想得美!」她一副偏不如我願的趾高氣揚。「多少臭男人想要我偷他們的……呃,反正我才不屑偷呢!」


    我摸摸鼻子,說要偷的人是她,說不偷的人也是她。這妮子喜怒無常,還拐彎抹角罵我是臭男人。我下意識的嗅了嗅自已,下班後沒空迴家洗澡換衣,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其的有點臭呢?


    正狐疑時,淘氣忽地發出噗哧笑聲,那雙靈動的黑眸從後視鏡反射向我。我看到她眼裏的調侃,臉頰灼熱了起來。


    「沒看過像你這樣動不動就臉紅的男生。」她低聲道。


    無法從她的語氣中聽出這話是褒是貶,我索性裝做沒聽見,望向車窗外唿嘯而過的夜景。


    淘氣的車速雖然很快,但很穩。我暗忖這趟飛車之旅,交通單位會開幾張罰單給我。天知道,從小到大,我連一次闖紅燈的經驗都沒有。淘氣的飛車,可能會把我辛苦維持的好榮譽給破壞殆盡。


    我再度開口,「我們要去哪裏?」


    「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她神秘兮兮的說。


    我發現她好像把車開上山了。當車行隨蜿蜒的道路左扭右擺時,夜色下,濃綠近似墨色的山林朝我逼來,模糊的輪廓猶如怪獸般張牙舞爪,我的一顆心跟著提到喉嚨,情緒略顯焦慮。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或許如淘氣說的,我是大男人主義,才會認為坐女人開的車不安全,但就算開車的人換成男性,我的疑慮同樣會存在。


    在黑暗、陡峭的山路上行進本來就很危險,加上開車的人又不具令人信任的特質,一種生命操之於別人手中的恐懼很自然會產生。


    然而我並沒有要淘氣停下車的打算,或許是對麵車道上陸續有車駛過,光的匯聚安撫了我的恐懼;也有可能是我認為不管發生任何事,隻要能和淘氣一起經曆,苦也會變成甜。


    後項推論,嚇了我一跳。我不明白怎麽會冒出這種想法,卻按捺不住一股甜蜜往上升。


    突然,我不在乎她要帶我去哪了,一種願意跟隨她到天涯海角的意念在我胸腔鼓懆。


    但很快我浪漫的想法就遭破滅。淘氣無意帶我到天涯海角,車子行駛的這條路叫仰德大道。我曾經和琍嬛走過,不過是白天,換成黑夜我便認不太出來,直到腦子自動將進入視線裏的景物和記憶比對,我才發現淘氣將車開到陽明山了。


    接下來的路徑顯然超出我的認知範圍,淘氣的駕車技術相當高杆,在山路上左彎右拐的,宛如識途老馬般一點都不怕迷路。


    不久之後,我注意到道路兩旁零零落落停了機車和汽車,納悶這附近是不是有什麽景點還是餐廳之類的,吸引這麽多人來。


    淘氣又開了一會兒,在路邊找了個空位,將車停下來。


    「我們到這裏做什麽?」我一頭霧水的問。


    「等會兒就知道。」她笑咪咪的對我說。將車鑰匙抽出、交到我手上,背著運動背包便下車。


    我趕緊跟過去。


    淘氣帶我來到一處平台,我往下一望,隻見燈火璀璨,比天上的星子還要耀眼,不禁恍然大悟。原來她帶我來看夜景。


    微涼的夜風輕拂著我的臉,夏夜的暑氣經高度遞減,成了宜人的涼爽。周圍的山色在夜幕籠罩下,如墨汁般濃黑。隔著淡淡霧氣我窺探著山下的世界,縹縹緲緲間,令我有天上人間的感慨。


    如果真有神明的話,從天上望著下界,是否就像我此刻的感覺?


    正想和淘氣分享,卻看見她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一具小巧的銀色望遠鏡,放在眼睛上朝……


    咦,這不是山下的方向,也不是朝上望向星空,而是呈現一片墨色的對麵樹叢。那附近還停了幾輛車,每輛車相隔的距離有好幾公尺遠。


    「淘氣,你在幹嘛?」我茫然不解的詢問。


    「噓!」她將一指放到豐潤的紅唇上,示意我襟聲。


    這妮子到底在搞什麽?我莫名其妙的瞪視她,卻對她粉嫩嫣紅的臉蛋感到著迷。我忙忙瞧著她嘴角那抹詭異的笑意,鼻端聞嗅著她美好的氣息,耳裏聽見她突然的輕喘,然後看見她胸口曼妙的曲線起伏變大……


    淘氣到底在做什麽?


    一抹潮熱沒來由的襲上我臉,我有些迷惑著,腦子裏還在想著那樹叢裏是不是有鳥還是什麽的。看不出來淘氣竟是個熱愛自然的觀察家,可看她的表情……


    我隱隱覺得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淘氣……」我有些不安的心聲喊她,聲音從緊繃的喉頭磨擦而出,感覺到一股曖昧的氛圍從四麵八方隱隱透出來。


    她發出咯咯輕笑,將望遠鏡移開眼睛,轉向我眨眼。


    「要不要看?」她美陣眸睞著,隱約透出一縷不懷好意。


    我直覺想拒絕,但她卻不給我拒絕的機會,硬將望遠鏡塞進我手中,調整我視線的方向。我隻感覺到她軟綿綿、香噴噴的嬌軀靠向我,一時間整個腦子都亂了。


    「呆瓜,你發什麽呆!看呀!」她語帶嬌嗔的在我額上吹氣。淘氣比我矮半個頭,從眼角餘光可以瞄到她紅豔香軟的小嘴正靠向我耳朵。


    我的心髒再度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有一種癢、一種熱,從不知名的深處百往外鑽。


    「喂,我叫你看呀!」她再度催促,修長的手指拍了我一把,雖然有點疼,但又……好舒服喔。


    「好……啦。」我按捺下滿腦子的綺念,將望遠鏡調向淘氣指示的方向。


    這具望遠鏡具有夜視效果,夜色下矇攏不清的景物在高倍數放大之下,清晰可辨。對麵一帶的樹蔭十分翡鬱,一時間,我不知道淘氣要我看什麽,鏡頭從連綿的樹梢尖上往下落,沁涼的夜風帶動層層疊疊的綠,在濃蔭最深處裏,有著與綠色呈對比的物體出現。我突然像被針刺到眼睛,連眨了好幾下眼,終於確定淘氣要我看的是什麽了。


    我喃喃詛咒,淘氣清脆的笑聲,像頑皮的音符此起彼落,應和著我沉甸甸的心跳。


    「你怎麽可以……」我像個被人陷害做壞事的老實頭般麵紅耳赤,顫抖的指頭指著笑得前俯後仰、全沒半點淑女樣的淘氣。


    「天呀……你好好玩喔。」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的笑準確擊中我脆弱的自尊,我的心被她尖銳的笑撞成一地的碎琉璃。幾乎是含悲忍辱的,我將手中的望遠鏡塞迴給她,忿忿地拂袖踱離她。


    「喂!」彷彿察覺到事態嚴重,淘氣跟了過來,擒住我手臂。


    我想甩開她,可是她緊緊抓住,讓我狠不下心來。


    「你玩笑還沒開夠嗎?」我氣憤的怒視她。


    「你幹嘛這麽兇?」她委屈的扁著嘴。「人家又不是故意笑的,是你的表情好好玩嘛!」


    「所以你就尋我開心?」一股老羞成怒的情緒,混合著這些日子來遭遇的重重打擊,啃噬著我受傷的自尊。


    即使明知淘氣隻是孩子心性,並沒有惡意,內心的憤怒仍是越煽越烈,語氣也變得嚴厲。


    「你帶我來這裏……這裏看……」我給結巴巴的說著,血液直往頭上冒。「你知不知道這是很不道德的?」


    「你不要老古板好不好?」她邊說邊轉動骨碌碌的眼眸朝四處觀望,「大家都知道是怎麽一迴事,我也隻是覺得好玩。孔夫子都說『食色性也』了,這種事你不要大驚小怪。」


    「我大驚小怪?」或許是時代真的變了,變得我一點都不了解像淘氣這年紀的女孩在想什麽。


    「這是……」我握了握拳頭,努力在腦海裏尋找可以用來形容這件事的字眼。「偷窺!你有沒有想過做這種事是很不道德的?」


    「這又不是殺人放火。」淘氣無所謂的聳眉。「再說他們既然揀這種地方,就不怕被人看。」


    「問題不是他們,而是我……還有你!」難以言喻的悲哀襲上我心頭。


    如果我的道德感不是這麽強烈,或許我會和淘氣一起玩鬧,對所窺探到的男女歡情指指點點,談談笑笑。但問題是,自幼受到的教養不允許我如此做,我不可能違背良心,隻為了取悅淘氣。


    突然的領悟如雷電在我腦中轟隆作響。我與淘氣相識還不到兩小時,我竟然想要勉強自己取悅她?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即使是對琍嬛,我都不曾有過。


    「你到底在說什麽呀?」淘氣茫然的望著我。


    「你不會明白的。」了解了她在我心裏占的分量,我既驚愕又沮喪,很清楚不能放任事情繼續這樣下去。


    「我不明白你可以說給我聽呀!」她仍抓著我的手,不放我自由。


    我望進那雙澄澈美麗的眼眸,或許是眸心的一點認真打動了我,所以忍不住道:「你真的想聽?」


    「嗯。」她睜圓眼睛等待。


    「別人怎麽做是別人的事,可是我信任你,跟著你到這裏來,你卻背棄我的信任。我知道你不認同我的道德觀,我也不要求你得認同,但你至少應該尊重我,而不是取笑我。」


    我等待著淘氣發脾氣,可是那張春日芙蓉般的明豔臉蛋隻是怔怔的瞧著我,過了一會兒,她臉上浮上淡淡的粉紅。


    「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她垂下眼睫,遮住眼裏的情緒。我無法從她平靜溫柔的語氣裏,察覺到不悅或是激憤。


    「以前大家隻是容忍我,不是任我捉弄,就是像外公那樣罵我淘氣,從來沒人像你一樣說這些話。」


    我原本也不想說的,若不是淘氣做得太過分……


    「謝謝你。」她忽然抬起濕潤的眼眸,粉嫩的櫻唇有如夏夜裏的一朵小花,經風吹動而柔柔顫動。


    我無法形容當那三個字進入我耳裏時,我心中的悸動。一股溫熱的感覺從內心深處冉冉升起,衝擊向我眼眶。


    「你肯原諒我嗎?」她怯怯的問。


    她可愛的小臉在我有些模糊的視線下顯得搖曳,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向她。淘氣握住我的手,順勢靠進我懷裏,我們兩人就這樣鬆鬆的相擁,站在微涼的夜風下。


    屬於她的味道包裹住我,剎那間的心醉神迷,讓我忘了今夕是何夕,隻覺得滿天星鬥分外燦爛,周圍的夜色別有一番迷人韻味。


    不曉得過了多久,淘氣在我懷裏抬起頭,晶靈的眼眸輕眨著,語氣是可憐兮兮的。「我肚子餓了,怎麽辦?」


    良辰美景時,撞出這樣大殺風景的話,我在愕然之餘,倒覺得好笑。


    我清了清喉嚨,眼裏有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我車裏有餅幹。」


    「可是人家不喜歡吃餅幹。」她像隻小貓咪般在我懷中撒嬌,靈動的眼眸滴溜溜的轉動一圈,圓潤的心嘴揚起優美的弧度。「我們下山去吃東西好嗎?」


    「好呀。」我挽著她走向車子。


    這次我主動將鑰匙交給她,淘氣微笑的接過。不曉得是不是被我之前的話影響,車速顯然比上山時減慢了許多,淘氣也不再闖紅燈了。她將車駛進車水馬龍的街道,我欣賞她嫻熟的駕車技巧,偶爾會接到她投向我的一兩個會心的淺笑,車內瀰漫著溫鬱、親暱的氣氛。


    一股罕有的溫柔在我心裏激漾。我納悶著為什麽和琍嬛在一起時,不曾有過相同的感覺。這使得我不禁深思起琍嬛說我不愛她的那句話。


    我愛琍嬛嗎?我關心她、疼惜她,但愛呢?我與她之間沒有激情,隻有溫情。之前我不曾仔細想過這問題,覺得生活該當如此。有許多細致的柔情都在柴米油鹽裏諸多不需靠言語傳達的體帖中表現。激情並不重要,夫妻之情是細水長流的。


    但現在我覺得未必如此了。


    想要細水長流,必須要有堅穩的感情基礎。我和琍嬛雖然不乏感情基礎,可惜那份感情基礎是友愛的成分占多數,情愛的部分極淡,尤其是琍嬛對我。在這種情況下,我如何能怪她拋不開心裏原有的那個人,背棄我對她的信賴呢?


    姑且不論辜昱棠是否值得她托付終身,我想就算琍嬛嫁給我,有一天她也有可能受不了我們之間的平淡,愛上別人。


    而我呢,會不會在婚後遇上淘氣時,情不自禁的愛上她?我凝望著她美麗的側臉,在二哥房裏看過的一本詩集中一首關於丘比特的詩突地躍進我腦海。


    原詩文我記不清楚了,大意是說,要是被丘比特的箭射中,就會變得不像自已,即使是上帝也無能為力,所有的理智、道德、智慧都顯得無用,隻能被愛情牽著鼻子走。這跟我現在的情形有點相似,難道我愛上了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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