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機場跑道上著陸的嘈雜噪音中,欺霜賽雪般的修長柔夷緩緩打開設計精巧的銀製粉盒,封水晶鏡麵映出的花顏月貌做最後一番審視。


    長途飛行的疲累絲毫不見於精雕細琢的美麗臉蛋。一來得歸功於頭等艙的舒適設備,使她得以獲得充分休息;二來是她早被訓練成隨時隨地保持容光煥發,以應付媒體和影迷的突襲;三來,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可是她載譽歸國的大日子,她當然得呈現最出色的一麵。


    此刻的她,不再隻是餘,而是甫出爐的坎城影後蠃瑩!


    滿意地闔上粉盒,對鏡麵上眉目如畫的美人兒深具信心。一雙顧盼生妍、如星子般璀璨的明眸,泛露出強大的自信、和熊熊野心。她抿唇微笑,約略忖測出那群無冕王會以何等的饑渴,迎接她的征服。


    去年拿下亞洲影後的盛況,和這次相比隻怕要遜色許多吧。


    中國人嘛,抱持著遠來的和尚會念經,國內、甚至是亞洲當地的競賽都不算什麽,能和人高馬大、電影業龍頭老大的歐美人競爭,並獲得殊榮,才是真正的榮耀。


    然而對影後蠃瑩來說,坎城影展得獎的光環隻是踏板,地想的可是前進好萊塢,躋身進以美金計價的千萬明星之列。


    倒不是她那麽愛錢,而是勢在必行,如果她還想在演藝圈混下去的話。


    影歌視三棲紅星的她,幾乎得遍以華人為主的各大獎項。近年來以價製量的演出,雖使得她名利雙收,卻也錯失不少機會,白白便宜新人。


    加上演藝圈變化快速,觀眾和聽眾的口味瞬息萬變。前陣子還流行正規正榘、極富詩詞意境的歌曲,這陣子卻充斥著怪腔怪調、歌詞生活化的另類歌曲。


    往昔的歌星非得能歌善舞,現在的歌星雖也講究這些,但不一定得需要一副金嗓子,隻要有特立獨行的風格,想成名並不困難。大不了跳跳唱唱銼冰舞銼冰歌,或是怪獸怪獸約川,不但可風靡青少年的心,還跨進兒歌場,這種一魚兩吃的情形,哪是她六年前進演藝圈時可以比的。


    「,準備好了嗎?」


    溫柔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抬起的眼光看進一雙同聲音一般溫柔的眼眸裹。


    對多年來的好友,同時也是經紀公司撥給她的私人助理孫淑儀笑了笑,在她的攙扶下起身。


    在經過機門時,特別綻露出美麗的笑容向機上的服務人員致意,他們也熱烈迴應。雖然之前已向她要適簽名,還是有機員又拿了紙筆過來。今她感動的是,竟有位空中小姐找出她一年前出版的詩書集,請她在扉頁簽名。


    快速通關之後,載譽歸國的影展代表團在機場貴賓室召開記者會,展露出最美麗的笑容進人會場。刹那間,鎂光燈閃爍不停,照得團員差點睜不開眼。


    她代表台灣得到大獎,當然是這次記者會的主角,如預測般成了眾人的眼光焦點。


    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也知道他們會問她什麽問題。所以當c台記者熟悉的聲音響起,以某種暗藏玄機的眼神看向她,是一點防備都沒有。


    「蠃瑩小姐,請問你對星聯集團的少東黎照天先生即將與國際百貨集團董事長千金廖心肜小姐聯姻的事,有何看法?」


    恍如被什麽擊中,痛得地無法思考,腦部有一秒鍾的空白。她眨眨眼,某種酸澀灼熱的情緒從胸臆間擴散,迅速漫到眼睫,幾乎要奪眶而出。但很快地,多年來的演藝生涯所訓練出的本能救了她。控製住體內的慌亂及酸苦,命令眼裹飽滿的水氣不要再滿溢,僵硬的唇角柔柔揚起,綻敞如夏日盛開的花朵。


    「我當然恭喜他們。」


    她富有磁性、銀鈐般的聲音,雍容大方地道出她的。豔色如花的嬌容,不見一絲棄婦般的幽怨,反而燦爛如花。除了眼波裹的瀲灩,泄漏出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淒楚。


    那份淒楚在她姣美的臉龐製造出楚楚動人的效果,深深打動在場的每個人,今一幹等著看地出糗的記者幾乎不忍心再問下去。


    「蠃瑩,你說的是真心話嗎?外傳你與黎照天先生有好幾年的交情了,不是嗎?」另一名記者不死心地追問。


    「就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我更應該祝他。畢竟他也老大不小了。」她眨動著美眸天真地迴答,幽默的語氣逗笑了眾人。


    她的眼光的確可以無邪得如新生的幼兒,烏黑美眸如星空般令人向往,尤其是在她有意展現這份與生俱來、天真無邪的嬌慵,以掩飾她真正的心情時,沒有人可以抗拒得了她。即使再銳利的眼光,地無法穿透她眼中的迷霧窺視出其中的想法。


    特寫鏡頭停駐在她柔美清絕的臉龐,那頭被國際性的美發產品簽定為廣告代言人的烏黑秀發,柔柔順順地披散下來,一部分發絲垂在她挺立美好的胸前。


    她仍然在微笑,豐潤飽滿的菱唇以完美的弧度上揚,嘟成一抹蘊藏著允諾與甜美的嬌媚。眼神充滿自信,一點都不害怕這麽多對準地做特寫鏡頭的攝影機會拍出她的缺點。柔滑如脂的肌膚在鏡頭下晶瑩細致,即便是將眼睛貼在上麵看,也瞧不到毛細孔。


    那抹比曇花一現更短暫的憂傷已從那雙燦笑如花的眼眸裹消失,彷佛剛才的一抹淒楚隻是眾人的眼花。這使得盯視著電螢光幕的黎照天沒來由地發起火來。


    他不清楚自己指望從餘那張職業化笑容裹瞧到什麽。更不了解當她眼裹閃過一抹傷心時,今心髒驀地緊縮、疼痛起來的情緒。當她識大體地道出祝福時,那種想要衝進螢光幕裹掐死她的衝動又是為何。


    即使是現在,聽她無關痛癢的迴答那為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們的問題,企圖以幽默的語氣撇清他與她的關係,都讓黎照天冰封外表下的怒氣更形張揚。


    尤其是當促使她獲得坎城影後榮耀的影片「夢幻人生」的導演伸出猿臂親密地攬住她肩頭的畫麵在螢光幕出現,在照天指間玩弄的金筆「咱」的一聲斷成兩截,積壓在表層下的怒氣終於爆發。


    這家夥竟敢碰他的女人!他決定對他永不錄用!


    繃緊的臉,看著那位猶不知活的導演,咧著大嘴對媒體笑道:「各位,別忘了這場記者會是為了影展代表團所召開的,別淨問蠃瑩那些不相幹的八卦新聞嘛!」


    好大的膽子,竟把他黎照天歸納為不相幹的八卦新聞!


    這幾乎令他從座位上跳起來。


    他火冒三丈地瞪視螢光幕裹狀甚親密的男女,如果眼光可以穿透電視螢光幕殺人,這位導演早被大卸八塊!至於──黎照天摸著下巴勾起一抹邪笑,當然是留待兩人獨處時,再來懲罰她羅。


    ※※※


    坐進舒適的汽車後座,試著讓思緒呈現空白,臉上采奕奕的麵具再也掛不住了。她捂住臉,疲累地靠向真皮沙發椅背。


    「┅┅」淑儀體貼地遞來一瓶礦泉水。


    手裹掌握的清涼,吸引了恍惚的心神。


    這瓶是她向來喜愛的口味與品牌的礦泉水。淑儀如往常一樣,從車裹的小冰箱拿出來。


    她並沒有特別想過冰箱裹何以隨時都有這種礦泉水,是細心的淑儀準備的,還是另有人打理?


    她從來沒問過,隻是享用自她十九歲某個午後答應一名原本陌生、如今卻與她親密無比的男子成為他的情婦後,即有的榮華富貴。


    她不後悔,從來不後悔。


    遇見他是她今生最幸運的好事。


    同時更明白她和他之間不可能維係一輩子。


    打從她屬於他的那一刻,她便隨時等待著分手,隻是沒想到兩人竟然會在一起六年。


    黎照天是她的幸運之神,她靠著他攀向今日的高峰。當然,如果她沒有一絲才氣,不過是照天豢養的金絲雀,不可能讓他癡迷這麽久。


    她靠著自己的實力,和照天無與倫比的權勢在演藝圈闖出了一片天。她為自己賺來財富,盡管這些財富她很少動用,照天提供了他自己的給她。包括這輛專屬於她、經紀公司名下的勞斯萊斯,包括用她名義買下的豪宅,更包括他饋贈的名貴珠寶、穿不完的名牌禮服,以及她生活上的每項花費。


    他豢養她,盡管她已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麵的富婆,他還是豢養她。


    或許就因為這點,才會在乍然聽到他要結婚的消息時情緒波動。


    她以為如果他要結婚,她會是頭一個被告知的人,沒想到卻是從記者口中知道。這令她相當難堪。幸運的是,她應付過來了。


    她為這點而有些怨他。


    照天為什麽不事先告訴她,反而讓她麵對如此尷尬的場麵?今天該是她最榮耀的日子,卻被他結婚的事奪去了她的光彩!


    他可知道她因此有多麽怨恨他?


    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呢,黎照天?


    感到頭疼心焚,胸臆間一陣奇異地翻攪,酸楚的感覺幾乎要滿溢向喉嚨,她連忙以手掩住唇。


    「,你不要緊吧?」淑儀擔心的語氣,令迴過神來。她連忙朝同伴扯出一抹安慰的弧線。


    「我沒事,隻是有點累。淑儀,我休息一下,到家時再叫我。」


    「好。,你真的不要緊嗎?晚上由新聞局辦的晚宴,可以叁加嗎?」


    「我若是不去,明天影劇版的頭條不就是再出爐的坎城影後蠃瑩成為下堂棄婦,傷心欲絕得連她舉辦的慶功宴都不克叁加了嗎?」她自嘲道。


    「,也許其中有什麽誤會。你知道那些記者┅┅」


    「他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她搖搖頭,不在意地聳聳肩。「不用擔心我,淑儀。我承受得住。」


    說完她闔上眼瞼假寐,淑儀輕歎口氣,不再多言。


    勞斯萊斯沿著濱海公路飛馳,經過數十分鍾的車程,從主要道路駛往支線幹道,不久後再駛進私人車道,進入精雕細琢的鍛鐵大門裹,順著車道平穩地停在主屋寬敞的前廊,淑儀叫醒她。


    「┅┅」


    「到了嗎?」她並沒有睡著,心神飄在欲睡卻睡不著的迷離間。她睜開眼,略略整理了儀容,才走下司機打開的車門。


    「,我迴家放下行李,六點來接你。」


    雖然淑儀在豪宅裹保留一間客房,但除了因工作上的關係,淑儀偶爾會留在這裹過夜外,多半還是會迴自己在鬧區的公寓。


    時間還算充裕,淑儀希望迴家把笨重的行李卸下。


    「好的。到時候見。」她朝她擺擺手,踩著慵懶的步伐走進屋裹。


    想做的頭件事是洗澡。


    窩在飛機裹十數個小時,不想洗澡的人大概是懶鬼、髒鬼吧!


    邊啜著管家送上來的柳橙原汁,邊躺在按摩浴缸裹享受泡沫浴是件極為舒服的事。


    她讓冰涼的杯子貼著她微燙的臉頰,苴到這時候情緒才全然放鬆。記者會上的強顏歡笑,甚至車裹的自製,都可以甩到一邊去了。


    在這間浴室裹,她隻是單純的餘,而不是大明星蠃瑩。除去明星的光鮮外表,餘不過是個有血有肉、易受傷害的平凡女子。


    蒸騰的水氣彌漫在她四周,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水蒸氣讓她看不清楚,她索性闔上眼瞼,不意間感覺到臉上一陣冰涼。


    摸索著臉,發現霧氣不知何時竟從眼裹冒出來,全化成水凝結在她臉上。


    地想起很久遠的一首歌,其中一句歌詞好像是:你的眼睛為什麽出汗?她的眼睛不但出汗,還冒霧、下雨呢。這項事實奇異地令她心碎。


    ※※※


    她知道自己在作夢。


    真奇怪。明明是沉溺在睡眠裹,意識卻清醒得知道自己正在作夢。


    這個夢既不甜也不美,甚至有點醜陋。


    她幾乎是立刻便明白夢裹的場景是幾小時前新聞局為坎城影展代表團辦的慶功宴翻版。隻是熟悉的場景卻誇張扭曲得像哈哈鏡中的影像一般,所有的景觀、人、事、物,都變得卡通化。就是頭大大,身體小小的那種。每樣東西、每個人,都跟原本的不太一樣,夢境把他們最顯著的特質誇大了。


    首先她感覺到夾帶盆地濕熱高溫的風撲向她,帶來一陣黏膩的不舒服。那是她離開舒適的勞斯萊斯房車時,頭一個感覺。隻是這種不舒服在夢裹變得更令人難以忍受。


    對這點感到奇怪。因為她睡房裹的冷氣總是調存最宜人的溫度。怎麽可能現實環境舒適如秋天,她的夢境卻燠熱得像酷暑?


    她沒有太多時間探究這個問題,場景一下子轉換到宴會現場。


    人們湧向她,嘴巴一張一闔地說著恭喜的話。他們拚命想要靠近她,淑儀隻能盡可能的她擋去一些討厭的碰觸,最後是宴會的主人新聞局局長出麵,將她迎到貴賓的席位。


    的頭越來越疼,比在現實中的那場宴會時更痛,甚至喉頭發緊,唿吸困難。宴會裹並沒有人抽煙,但夢境中卻有濃重的煙味充斥她的唿吸。她遊目四顧,什麽都沒找著。為了維持形象,她辛苦的撐住,優美的唇形保持上揚,始終掛著甜美無邪的笑容。


    身上那襲聖羅蘭銀色禮服依然完美地包裹住她姣好的身段。端莊而不暴露的剪裁,使她嬌貴得如養尊處優的公主般。


    她微笑寒暄,禮貌的向每位上前向她道賀的賓客致謝,眼光不留痕跡的在人群裹搜尋,失望的發現自己期望見到的人不在其中。


    她如當時一般在心裹詛咒著。


    該死!她不該存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望!


    可是,去年她拿到亞太影後時,他與她攜手叁加盛宴,接受所有賓客妒羨交加的眼光。這次她拿到坎城影後,他卻連電話都沒打給她。莫非他已決定斬斷兩人的關係,好當他的新郎官?


    她早該料到這點了,不是嗎?為什麽還會感覺到失望、心痛?


    f報記者的大頭瞬間占滿她整個視線。沮喪的意識到這位有著如雷達般敏銳眼光的男子,正以一種陰森森的洞察表情瞪著她瞧,彷佛想鑽進她腦裹,窺探她每個不人知的隱密思緒。


    他走向她,意有所指地道:「在找什麽人嗎?」


    什麽人,什麽人,什麽人:


    有如空穀迴響般的話,持續敲打著兩邊的太陽穴,她強忍痛楚,以多年來累積的表演經驗,眨動那雙天頁無邪的眼眸,茫然不解的迴視對方。


    「呀?」


    「不是嗎?」對方的聲音繼續迴響著。「蠃瑩小姐去年榮獲亞太影後頭銜時,陪你叁加慶功宴的男伴是黎照天先生吧。今年蠃瑩小姐更上一層樓,黎先生卻缺席了。」


    「是嗎?」


    「蠃瑩小姐難道不好奇黎先生沒陪你出席的原因?」


    她當然好奇,但必須裝作一點都不好奇。事實上,她是擺出一臉的白癡相。


    那名記者的空穀迴音立刻又響了起來。


    「黎先生此刻正叁加他的準嶽父國際百貨集團的廖董事長的生日宴會呢,當然是不克陪伴蠃瑩小姐羅。唉,隻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我真為蠃瑩小姐不值。」


    從他那副小鼻子小眼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嘴臉,除了幸災樂外,哪看得到一絲同情?


    雖然很生氣,了保持形象,仍隻是不在意地扯動嘴角,漫不經心地道:「想必是冠蓋雲集,工商界的名人都到齊的宴會吧。」


    「當然。廖董事長在政商界人脈雄厚,星聯集團便是衝著這點跟他聯姻。」


    「噢。」她覺得自己很壞心,但還是忍不住說出來,「這麽大的場麵,你怎麽沒去呢?若是能采訪到其中一、兩個大人物,可就不得了了。」


    毫不意外對方的臉色會漲成豬肝紅。


    這位大記者原本跑經濟新聞和政治新聞,不曉得是怎麽惹火某位大人物,被報社調到影劇新聞版,這使得他強烈的男性尊嚴大受打擊。


    知道她惹火了他。


    現實中的記者先生隻是悶哼一聲便踱步離開,然而夢境裹,他的頭卻像不斷膨脹的氣球般在她眼前放大。火焰從他眼冒出來,熊熊烈火燒向她。


    可以感覺到火舌正在四處掠奪,物體燃燒的聲音辟咱響起,空氣變得稀薄,陣陣濃煙冒起,她感到唿吸困難,身體悶熱不安。


    「┅┅」


    驚慌、擔心的聲音穿透濃煙撲向她。


    隔著黑暗傳來的嗓音多麽熟悉呀,幾乎可以仰賴這道聲音活下去,而不需要唿吸氧氣了。但那隻是幾乎,燒灼的唿吸係統並不認同,咳得肺部都要爆炸了。


    「┅┅」


    隨著這道聲音再度響起,已經快熱死的,竟還有人忍心拿一床被單單向她。幸運的是,這床被單充滿水氣,冰涼濕意隔絕了熱氣,正覺得舒服極了時,身體被人騰空抱起,那人以百米速度夾著她迅速往外衝刺。


    沒多久,聽到嘈雅的喧鬧聲在耳邊轟隆隆響個不停。她的意識還沒完全清醒,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響起,她知道是自己的,其中還夾雜著男人的詛咒。


    按著,她的鼻口被罩住,清涼純淨的氧氣貪婪的吸進她的肺部。她的身體從熟悉溫暖的男性懷抱移向冰冷的擔架,她抗議地掙紮了一下,隨即被一雙充滿力量、她所熟悉的大手握住,所有的不安都沉澱了,心滿意足地安靜下來。


    那雙大手始終握著她,今她感到安全。意識逐漸模糊,陷人深沉疲累的夢鄉。


    ※※※


    「她的情況怎樣?」


    頭等病房裹,高大英俊的男子陰沉著臉質問醫生。


    「除了輕微嗆傷外,並沒有其他外傷。」


    「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人類的身體有自療作用,睡眠便是一種方式。等她休息夠了,很快可以清醒。」


    「清醒後需要住院觀察嗎?」


    「我想並不需要。」


    「黎先生,新聞界已經風聞到的事,正朝醫院集結而來。」


    孫淑儀溫柔的音色滲進沉重的聽覺,逐漸起了作用。她的眼瞼仍是闔上的,知覺卻已清醒。


    聽見照天發出一聲詛咒,這是她接連第二次聽見他詛咒了,感覺有點奇怪。與他相處的六年,不記得聽見他咒罵,是什麽惹火他,令這位向來掛著冷漠麵具的沉男子失去自製?


    「孫小姐,等醒來,我會帶她到我中心的公寓。你去幫她準備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送過來。」


    「那新聞界┅┅」


    「我會要丘睿中應付。」


    丘睿中是的經紀人,應付媒體本來就是他的職責。照天可不管這差事有多棘手。當他支助他擴展娛樂界的版圖時,睿中就知道自己得應付什麽了。


    他陪伴淑儀走出病房外,同守在外頭的助理郭建民交代:「要司機把車開到醫院員工出人的後門待命。你打電話給江律師,要他到警局了解火災發生原因,並處理保險理賠事宜。等警方鑒定報告下來,聯絡設計師重新裝演。要睿中說話小心一點,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


    簡短扼要的下了連串命令,照天不等郭建民迴應,轉身踱迴病房。


    護士小姐告訴他:「病人清醒了。」


    他快步來到病床邊,茫然失措地瞪著連接手背上的打點滴管子,像是無法理解她怎麽會從舒適的睡床上移到這裹。


    還是個夢嗎?


    連那道靠向她、俯下身看著她的男人身影都屬於夢境的一部分?


    那溫暖的體熱,眼中灼灼的關懷,加上滿腮隔夜冒出、未刮除的胡須,都真實得不像一個夢。


    確定了這一點,她地抬起沒有打針的那隻手,卻意外地覺得自己的手沉重無比,仍試著舉高,撫摸他靠過來的方正下顎。


    溫熱、粗糙的感覺,就像他每一次在她床上清醒過來時,貼著她耳鬢廝磨的感覺。於是她肯定了,這不是夢,他是真實存在她眼前。


    一道喜悅的輕顫席卷向她,蒼白的粉頰湧上混合著驚訝與歡喜的紅潮。那抹快樂今她幾乎忘了自己何以在病床上,而不是在自己舒適、華麗的四柱大床上醒來的疑慮。


    「照天。」她喃喃喚著。


    強烈的感情衝擊向黎照天,他無法自製的順勢倒向,伸出猿臂將她的上半身擁緊在懷。他緊靠著她,唿吸急促地猛嗅她的味道,臉頰廝磨著她的,心髒在胸腔急速碰撞,今他肋骨生疼。


    直到此刻,他才稍微泄漏自己飽受驚嚇的情緒。


    如果他再晚一點到,他就永遠失去了。


    那些來不及跟她說的話┅┅該死,到底是什麽?在感覺到她安全待在自己的懷抱裹時,照夭突然害怕再往下深思。或許是醒悟到他竟然讓在他心裹占有這麽重要的位置,在發現她身陷火窟裹時,他可以毫不考慮己身的性命安危衝進去救她,甚至把她的生命做比自己更重要來保護。


    這些代表著什麽意義?寒毛忍不住豎立起來,照天連忙壓抑住那深藏在他已被遺忘的心穴裹的猛烈情愫泛濫出來。


    「照天,你弄疼我了。」她微弱的聲音從他懷裹傳來。


    他不情願地鬆開她,仰著美麗的小臉,溢光流彩般的眼眸怔怔瞧著他。


    照天別轉眼眸,藉著檢視她的身體狀況避開她灼灼的凝。在自己的情緒末平複之前,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太多的情感壓力堆積在胸囗,尚找不到宣泄的管道。


    「我怎麽會在這裹?」低柔的疑問打破了兩人間的緘默。


    照天蹙起眉,許久之後才答道:「你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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