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無憂這般說,眾人也就沒有意見,紅袖扶香,原本是文壇雅事,許多儒子開始後悔,怎們沒帶一個侍妾,端茶送水也是好的呀!


    見都沒有意見,雙方紛紛落座,李風雲問道:“請問誰先提出論題?”


    反方為首的那人拱手道:“在下周敘文,開封人氏,不如就由在下先開一題,如何?”


    公孫無憂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表示同意。


    周敘文拱手正要說話,監察官王大山提醒道:“周公子,不要忘了搖鈴鐺!”周敘文臉一紅,拾起放在桌案上係著紅綢的鈴鐺,輕搖了兩下,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又有‘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賤夫人之子。’之語,可見人有貴賤,何來平等之說?”


    公孫無憂微微一笑,搖鈴答道:“周公子恐怕是理解錯了。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貴賤指的是行為與德行,不是指身份,如果貴賤以身份來分別,那孟夫子此話當如何解?


    孔夫子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請問有多少是貴者,又有多少是賤者?”


    “這……”周敘文顯然沒料道公孫無憂會如此迴答,一時啞口無言。他本想利用孔子的話來為難公孫無憂,卻沒想到反被公孫無憂一孔夫子,孟夫子反將了他一軍。


    孟子的那段話出自於《孟子?告子下》,是所有的人都熟讀的名篇,按孟子的說法,舜當初是泥腿子,傅說是泥瓦匠,膠鬲是打漁賣鹽的,管仲差點被壓到街頭砍頭,孫叔敖是隱者,百裏奚出身更差,是押往集市上被販賣的奴隸,也就是賤民。而這些人,偏偏都是被孔孟兩位夫子讚譽的賢人。


    而孔子向來講究有教無類,弟子身份也是天差地別,有出身尊貴者,有出身低賤者。


    可見以身份論人即使是孔夫子,孟夫子也是不認可的。


    周敘文身邊的一名儒生暗罵了一句蠢材,接口道:“公孫公子說得不對……”


    監察官王大山咳嗽了一聲,道:“發言請先搖鈴,報出身份!不然,你一句,我一句,誰能聽得清楚?各位不會忘了眾儒生前段日子推舉學會成員之事吧?”


    當場的儒生當然記得前些時日的事,當是為了成為學會成員,開始的時候還好,後來就亂了,整個過程各人自顧自說,吵吵嚷嚷,根本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麽,也沒有人在乎別人說什麽,甚至幾度差點打起來,一時被引做定州街頭巷尾的笑談,至今還被市井無知之徒嘲笑。


    那人急忙搶過周敘文桌案上的鈴鐺,搖了搖鈴鐺鐺道:“在下滄州吳子牛,以為公孫公子說得不對。子曰:學而優則仕。可見孔聖人雖然認為有教無類,但並不代表各種身份是平等的。而是認為市農工商是平等的。隻是說人人都可以通過努力與學習,達到更高的層次,更高地位。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說的便是這個道理。公孫公子以為是否?”


    眾儒生士氣大振,吳子牛話正中公孫無憂的漏洞。


    公孫無憂搖了搖鈴鐺,道:“吳公子,你可能記錯了,學而優則仕是子夏說的,不是孔子說的。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他的意思應該不是你理解的那樣,學好了就可以當官。他說的是如果當官還有餘力,就應該學習;學習有餘力,就應該去為官造福百姓。並沒有絲毫說官員比其它人更高貴呀?


    從古至今,奸臣貪官從來都未斷絕,難道你認為他們比各位德行高尚士子更高貴,顏迴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迴也不改其樂,難道你認為他還比不上那些魚肉百姓的貪官巨奸嗎?


    不錯,孔夫子沒有說過天下百姓平等,但他也沒有說天下百姓不平等呀?


    至於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說的也隻是大家做的事不同而已。本公子記得孟夫子的原話是這樣的: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後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


    吳子牛呆了呆,這次他學乖了,剛想說話,忽然想起一事,急忙搖鈴道:“小人與大人,難到表明其地位是不平等的麽?”


    公孫無憂哈哈大笑,搖鈴道:“小人與大人,指的是身份,可不是地位。比如吳公子考取科舉,未中舉之前見官,需稱小人;中舉之後,則不必。你變了嗎,你還是你。


    隻是時移世易,後人因為種種原因,並將德行的優劣混淆其中,曲解了其中的意思,把身份變得不平等了。


    吳公子,你以本公子這解釋如何?”


    吳子牛哪想過那麽多,公孫無憂寥寥數語中,包含的內容太多,又包含了字意的多重意思,一時間啞口無言,呆在那裏。


    這時,台下有人叫道:“小牛牛,別在那裏丟人現眼了,快下來吧!”台上台下的儒生哄堂大笑,就連李風雲也忍不住自語道:“小牛牛?”掩嘴偷笑。


    吳子牛為人素來高傲,得罪過不少人,與許多人都有仇,有人趁機給他難堪。


    這就是公孫無憂與吳子牛這幫士子的不同。公孫無憂這段日子,與花解語等眾人,曾認真地研究過對方可能提出的問題,並一一做出了準備。又臨場做出了安排,即便對方提出了十分尖銳的問題,也可與花解語等人商量,如何做答。


    不像這幫儒生,個個自以為自己了不起,沒有太多準備,更沒有人能將他們組織起來,孤軍奮戰,甚至相互之間還有矛盾,彼此攻詰,難以形成有效的唿應。


    “肅靜!”監察官王猛地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經筵之上,不許辱罵他人,現在念在初犯,暫且放過這一次,如若再犯,必定叉出留園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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