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杜重威渡河去契丹大營覲見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的大將很多,不下百餘名。誰都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耶律德光正在用人之際,又要收攏人心,封賞必定很慷慨,若是真能見到耶律德光,被他看中,很有可能就是鯉魚跳龍門,轉眼之間身價百倍。


    皇甫遇強撐著身子混在人群當中,沒有人感到奇怪。即便是杜重威也不例外,隻是偶爾看向皇甫遇的眼神,多出了幾絲不屑。他當然不想帶皇甫遇去,不過皇甫遇絕對是軍中的重將,完全有這個資格,而且他是李守貞的人,他自己厚著臉皮要去,杜重威也沒法阻攔。


    耶律德光的大帳雖大,卻容不下這麽多武將,而且這麽多人,萬一起了歹心,一擁而上,行刺他也是非常危險的,畢竟這些人至少也是三流高手。


    所以,耶律德光帳中隻留下了杜重威、李守貞兩名降將以示恩寵,除此之外便是侍衛與契丹的重臣。至於其他的降將,隻能等在帳外,隻有等耶律德光念到名字,才有資格進入耶律德光的金帳,麵詣契丹大汗。


    耶律德光慰勉了杜重威、李守貞兩人幾句,展開兩人奉上的名單,跳過前麵的幾人,一眼就看到了皇甫遇的名字,奇道:“皇甫將軍也來了?不是說他在昏迷之中麽?”


    李守貞答道:“皇甫將軍昨夜才醒過來,聽聞大汗召見,哪敢不來?皇甫將軍屢犯大汗龍威,實在是各為其主之舉,請大汗萬勿怪罪!”皇甫遇是李守貞的心腹愛將,李守貞當然希望耶律德光能對他大加封賞,這樣一來,他的實力也會水漲船高。


    耶律德光心中歡喜,哈哈大笑道:“皇甫將軍乃是忠勇之人,才華橫溢,我非常欣賞,又豈有怪罪之意?既然皇甫將軍來了,那我就第一個見他!”


    聽到耶律德光第一個召見皇甫遇,在金帳外等待召見的諸大晉降將既羨慕又嫉妒。第一個被大汗召見,意味著什麽,能來到這裏的誰也不是傻子,無一不是人精,誰會不明白?立時有人對皇甫遇拱手討好,希望交好皇甫遇,日後提攜。


    皇甫遇冷哼一聲,臉色難看至極,理也吧理這些人,隻是邁步向金帳走去。


    安審琦與他相交數載,怎會不了解皇甫遇?見皇甫遇這般作為,安審琦心中暗歎,一把捉住皇甫遇,低聲道:“皇甫兄,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之氣,來日方長。”


    皇甫遇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推開安審琦的胳膊,大踏步走向金帳。


    眾將議論紛紛,不滿者大有人在,有人更陰陽怪氣地道:“有什麽了不得,不也是緊巴巴湊來貼冷屁股?還不是為了求榮華富貴?若真是忠臣良將,當初怎麽就不戰死在戰場上,逃迴來做什麽?就像王清將軍那樣,那般老子還敬他是條好漢。


    第一個被大汗點中,也未必一定會受大汗賞識。”


    安審琦長歎一口氣,身邊的張彥澤感到奇怪,問道:“安將軍,為何歎氣?”


    安審琦低聲道:“皇甫將軍此去,恐怕兇多吉少!”


    張彥澤臉色一變,失聲說道:“莫非他打算去刺殺……”又想到金帳守衛極為嚴密,皇甫遇身負重傷,下盤不穩,走路都有些踉蹌,想要刺殺耶律德光,談何容易,隻怕皇甫遇還沒靠近耶律德光,就被耶律德光身邊的守衛砍為了肉醬。皇甫遇不是蠢人,又怎會出此下策?想到這裏,張彥澤嗬嗬一笑,道:“安將軍過慮了!”


    卻說皇甫遇大踏步走入金帳之內,既不跪拜,也不行禮,雙眼直勾勾緊盯著耶律德光,沒有絲毫避讓的意思。


    “大膽,見了大汗,還跪下磕頭!”耶律德光旁邊一名侍衛“噌”的一聲拔出半截彎刀,大聲怒喝道。


    帳中李守貞見勢不妙,一邊不斷給皇甫遇打眼色,一邊急忙上前奏道:“皇甫將軍當日一場血戰,雖然從大汗的龍威下僥幸逃脫,身負重傷,一直都昏迷不醒,直到現在還是神智不清,還請大汗見諒,莫要怪罪於他。”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皇甫將軍驍勇善戰,實在是難得的將才,今日來降,朕高興還來不及,又何來怪罪之說?皇甫將軍既然有重傷在身,便免去那些虛禮……”


    “我呸!”皇甫遇打斷了耶律德光的話,怒聲喝道:“耶律德光,你休要在本將麵前來這一套,想你區區一個蠻夷賊酋,有何資格受得起我皇甫遇一禮?誰說我皇甫遇投降了你契丹韃子,我皇甫遇堂堂華夏男兒,怎會降你這韃靼酋奴?


    我皇甫遇死則死矣,絕不受那屈辱。”


    李守貞大驚,迴頭厲聲喝道:“皇甫遇,你在胡說些什麽?難道這幾日你被燒壞了腦子?”


    周圍的侍衛大將正要一擁而上,拿下皇甫遇,卻見耶律德光擺了擺手,他不相信站都站不穩的皇甫遇有能力刺殺他,他更想看看李守貞是如何處理此事的。


    皇甫遇側身避過耶律德光,朝李守貞插手施禮道:“大帥,這恐怕是末將最後一次向大帥施禮了,當年,大帥撿拔末將於微末之中,這才有後來我皇甫遇飛黃騰達之時,大帥的知遇之恩,末將感激不盡。”


    “你還記得當年的事,既然記得,還不趕快給大汗賠罪!”李守貞臉色黑沉,大聲嗬斥道。


    “請恕末將難以從命!”皇甫遇答道,“有道是三軍可以多帥,匹夫不可奪誌。


    末將跟隨大帥這麽多年,原以為自己遇上了一位大英雄,大豪傑。所以,上陣殺敵,從不敢避刀槍箭矢,唯大帥命令是從。大帥叫我向東,末將絕不會向西,大帥叫我赴湯,末將也絕不會蹈火,即便大帥哪一天要起兵造反,一展抱負,末將也必定牽馬相隨,絕不會旋踵。


    可是大帥要我投降這契丹韃子,末將絕難從命。


    這韃子是什麽人?大帥比末將更清楚,是我中原的生死之敵,殺了我中原多少百姓,又殺了我中原多少將士?天下間的好男兒,又豈有向仇敵投降、俯首稱臣的道理?向他們投降,天下英雄豪傑又如何看待我們?


    大帥就算不為百姓著想,不為這些年來戰死的弟兄著想,也該為自己名聲著想,為一番雄心壯誌著想,投降了契丹韃子,來日大帥又如何能號召天下間的英雄豪傑,又有幾人願意為大帥效命?”


    “你住口!”李守貞頓足怒道,“本帥的事,哪要你來管?誰說本帥有不臣之心?”


    皇甫遇慘然笑道:“也罷,末將也知道說不服大帥,何況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迴,末將隻能在此祝大帥福壽綿長、公侯萬年。


    怪隻怪當年我皇甫遇錯生了一雙眼睛,認錯了主子,這雙眼珠子,不要也罷!”


    說到此處,皇甫遇猛地伸出兩指,紮向了自己的眼珠,“噗”的一聲,皇甫遇果然是個狠人,竟然硬生生將自己的兩隻眼珠撤了下來,一把扔到了李守貞的腳下,驚得李守貞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皇甫遇有轉頭朝向紋絲不動的杜重威,大聲叫道:“杜重威你這狗賊,我皇甫遇奈何不了,這天下總有奈何得了你的英雄豪傑,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到時候,看我不生食爾肉,寢爾之皮。哈哈哈哈哈哈!”


    說罷皇甫遇放聲狂笑,忽然之間,笑聲戛然而止,皇甫遇晃了兩晃,“砰”地栽倒在地。


    早有侍衛衝上前去,在皇甫遇鼻間探了兩探,稟報道:“大汗,他已經死了!”


    耶律德光一陣心煩氣亂,揮了揮手,道:“把他的屍首拖下去,懸掛於轅門之上,暴屍三人,然後剁碎了喂狗,我倒要看看,天下間誰還敢對朕無禮!”


    說罷,瞅了瞅李守貞,又瞅了瞅杜重威,眼中似露出一絲厭惡之色。


    可憐一代良將,死後竟然要葬身於狗腹,令人歎息不已。(注1)


    注1:本章內容皆為虛構,曆史上的皇甫遇在隨杜重威投降耶律德光後,奉耶律德光之命,前往開封,準備說降後晉皇帝和朝臣,皇甫遇不願意,覺得愧對大晉,走到半路上自盡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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