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遜離開後,孫婆婆也一頓手中的拐杖,轉過身去,衝著杜如月叫道:“如月,咱們走!這裏很多人,婆婆看不順眼!”


    杜如月轉頭望了望李風雲,低聲道:“孫婆婆,我……我要跟風雲哥哥一齊去忻州……”


    “不行!”孫婆婆斷然道,隨即口氣又軟了下來,“如月,如今你武功尚弱,你陪著他去忻州,又能幫得了他什麽?反而會拖累他,還是隨婆婆迴鎮州吧!


    你放心,有這麽多高手保護著他,他又能出什麽事?他有那套奇奇怪怪的掌法,二流頂尖的高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杜如月望向李風雲,也知孫婆婆說的也是實情,怎奈心中萬般不舍。


    李風雲擔心杜如月的安全,戰陣搏殺之計,又能說誰的性命就一定是安全的?即便是絕世高手,一不小心中了暗算,喪命於無名小輩之手,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兼之正找不到機會拍孫婆婆的馬屁,見此情形,李風雲急忙走過去,勸說道:“如月,孫婆婆說得是,來迴最多不過十來日的,你真怕我被人拐走了麽?放心,你風雲哥哥可不是那種人,癡情得很,就算有那種能勾走我魂的人,我最多也就心裏想想,總要迴來先跟你商量商量……”


    杜如月沒等他說完,飛腳踹出,佯怒道:“你敢!想死啊!”


    “哎呦!”李風雲抱著腳大叫道,他不是不能閃避開杜如月那一腳,隻是為了逗杜如月開心,故意讓杜如月踢中,反正杜如月也沒真使勁。


    勸說了一陣,杜如月終於肯和孫婆婆一齊迴鎮州城。


    孫婆婆肯帶走杜如月,卻不肯帶走十七、十九那一撥黑衣衛,她帶著杜如月,能確保杜如月的安全,人不知鬼不覺得潛迴鎮州城,但若加上這些許人,在如今的情況下,想做到悄無聲息,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會因此危及杜如月,這種事,她又怎肯做?


    所以,十七、十九等人不得不留了下來,隨李風雲去忻州。


    臨別之際,杜如月輕拉著李風雲,低聲道:“風雲哥哥,這……這一路,你……你可要小心,好自保重!”


    李風雲呆了一呆,心中一漾,依依不舍,差點脫口說出,要她不要迴去,隨他去忻州。但終究,理智戰勝了心中波瀾起伏的情感,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眼望著孫婆婆帶這杜如月慢慢地走遠。


    “傻小子,人都走了,醒醒!”瘋和尚拍了拍李風雲的肩膀,從背後摘下一個大包裹,遞了過來,道:“小子,這是當初給你保管的那把刀,你拿去吧,你用得著!”


    李風雲一愣,接過包袱,隻覺入手分量不輕,解開一看,果然就是當日他得到的那把幽影寶刀,刀身上下黑漆漆黯淡無光,倒是與宵練寶刀有幾分相似。刀鋒雖不及宵練刀那般鋒利,似若無鋒,但一刀砍出,臉盆大小的石塊如裁紙般“嗤”地一聲被斬為兩半,也是一柄削金斷鐵的寶刀。


    最重要的是,隨著李風雲的功力日漸加深,他的臂力又增大了不少,宵練寶刀實在太輕,越來越不趁手。而這把幽影刀拿在手中,重量剛剛好,一道劈出,有風雷聲起,十分威風。


    李風雲大喜,收了幽影刀,仍舊用包裹布包好,隻露出個刀柄,用繩兒係在背後。


    “瘋和尚,白老板,你們怎麽會來這裏?”李風雲這才記起問道。


    白福通歎了口氣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清平鎮沒了!”


    李風雲大吃一驚,問道:“清平鎮怎會沒了,中原契丹,清平鎮向來都是兩不相犯?”


    白福通搖頭道:“兩不相犯便是兩邊都犯,契丹人殺入中原,哪還能容臥榻之側還呆著一隻惡犬?契丹西路軍的一支萬餘人的偏師,便是沿著太恆山中的一條小路,襲取了中原糧草重鎮代州。途中正好經過清平鎮,順手就將清平鎮給滅了。”


    李風雲臉色大變,急聲問道:“那清平鎮上的人呢?趙四家的二妞,劉家的娟兒,張家的三丫頭,陳家的虎妞……她們都怎樣了?還有陸家酒館的陳三,雜貨店的老徐,鐵匠鋪的李大眼……他們都怎麽樣了?還有……”李風雲一口氣一連問了幾十個人的境況。


    “你說的那些人,多半都已經死了!”白福通聲音低沉,“契丹人突然來襲,清平鎮又全無準備,怎能抵擋得住?清平鎮一千多戶人家,能全身撤到山中的不足七百人,你也知清平鎮上人的脾性,橫起來什麽都不顧,落到契丹人手上哪有活口。


    老夫帶著麾下的一幹弟兄,拚死護著沿途救下的鎮民,逃到了山中,借著對地形的熟悉,這才擺脫了追擊。”


    安頓好幸存的鄉親之後,白福通就帶著白虎堂四十多名武功高強的弟兄,和一些意欲向契丹韃子報仇的江湖豪傑離開了清平鎮,加起來總計有七十多人,出了太恆山,在鎮州這一帶四處襲擊契丹韃子,這過程中戰死了三十多人。


    昨夜,他們正在斜陽穀附近休息,發現三十多名賊軍精騎正在追趕王成,哪肯放過那三十多楊軍精騎?四十多人一齊殺了過去,將那三十多名賊軍精騎一骨腦殺了個精光,救了王成。


    王成見了這麽厲害的一股生力軍,哪有不求救之理。


    原本眾豪傑還不想管這事,當聽說被圍的是李風雲,又怎會坐視不理?這才有從背後偷襲楊軍精騎,攪亂了賊兵的陣形之事。李風雲等人也因此才有殺出斜陽道。


    “陳三死了,”白福通講完事情的始末,陸家酒館的老板陸長生歎道,“這傻孩子,逃跑的時候包裹散了,他還想撿迴那些銀兩銅錢,結果被追上來的韃子騎兵一刀砍成了兩半。


    你說的那些人,趙四家、張家據說已經被滅門了,劉家倒是逃出了那個傻兒子,家中的事說也說不清楚,娟兒估計是兇多吉少。虎妞倒是逃出來,但是他爹娘和兄弟都死了。老徐沒能逃出來,李大眼左胳膊被砍斷,以後隻怕再做不成鐵匠這一行了……”


    陸長生絮絮叨叨說了許久,後麵的話李風雲似乎沒有聽見一般,一時間癡癡地呆在了那裏。


    陳三是他在清平鎮最說得來的朋友,小氣雖然小氣了點,不過也經常幫他從陸家酒館裏偷酒喝,沒想到才相別不到一年,便已經是人鬼相隔


    趙四家的二妞,劉家的娟兒,張家的三丫頭,陳家的虎妞曾經是他夢中老婆和小老婆,剛出清平鎮時,他還打算將來風光了迴清平鎮一股腦兒全娶迴家。當時的夢想,如今迴想起來雖然覺得可笑,但畢竟這麽多年打情罵俏下來,縱使沒有真的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也有鄉親之間的那種說不清的鄉情。轉眼間,差不多都沒了。


    ……


    清平鎮雖然亂,雖然窮,但在李風雲心目中,永遠是最安全的港灣,將來就算是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也總能夠迴道清平鎮砍柴維生。


    誰料到,刹那間,那最後的港灣垮塌了,化為塵煙一片。


    “狗韃子,老子要殺光你們!”李風雲猛的一聲怒吼,把剛剛綁好的幽影寶刀硬生生跩了出來,飛身躍出,猛的一刀,將一株臉盆粗的大樹攔腰斫斷,又“刷刷”數刀,將周圍的岩石砍得碎石亂飛。


    以前,對於中原百姓在戰亂中所受的苦難,李風雲總覺著自個隻是一個旁關者,雖然因為杜如月、莫輕言等人的關係,相較契丹人,中原人更讓他感到親近些,但終究沒有切身之痛,並沒真正把自個當成中原人。


    總以為這中原契丹人占去也好,石重貴占著也罷,即便是杜重威穿起龍袍,當了皇帝,都跟他關係不大,最多他滾迴清平鎮當土霸王去,不信有人來清平鎮搞事。


    現在他明白了,在契丹人眼裏,無論他自個承認還是不承認,他都是中原人,是隨時都可以割取的穀草,是想要時就能抓捕的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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