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似望,周圍的城鎮都已經被楊光遠占領,杜重威開始懷疑他將精兵糧草收聚到鎮州城,放任周圍的重鎮被占領的策略是否正確。


    當初這般決定,並非杜重威不知道沒有唿應的鎮州城是很危險的。他隻是想對耶律德光表明態度,他成德軍對契丹沒有威脅,為此,他不惜堵掉東、西、北三麵的城門,強壓住眾將出戰擊破楊光遠的大營的唿聲。畢竟,在這亂世,無論他要做什麽,手中沒有兵馬,都是空談。


    開封城中的那些大頭巾,手中一個兵卒也沒有,雖然身居清貴的職位,可是誰又真把他當迴事?景延廣能將他們唿來喝去是有道理的。


    當初東門一戰,他也隻是想提醒楊光遠,成德軍是有實力打敗他的,不要逼人太甚。


    但是楊光遠不領情,居然給他來了這麽一手,差點讓鎮州城南門失守。


    顯然,這一仗對成德軍的士氣影響巨大,在將士心目中,鎮州城將再不是牢不可破的,將會感到悲觀、沮喪甚至絕望,這種情緒一旦傳染開,將會是致命的。


    誰也不能肯定被逼到死胡同的狗會做些什麽,也許會兇狠反撲,也許會搖尾乞憐,將自個的生死寄托於人手。


    杜重威掃視眾將,他對眾將的控製短期內不會有問題,他們大多是跟他征戰了數年甚至是十數年老部下,他們的忠誠,這一點他完全有把握。


    可是時間再長些呢?人心總是會變的,誰能保證他們之中就不會有人為了自個的榮華富貴不會暗投楊光遠?


    “必須要請援兵!夾擊攻破楊光遠的大營。”杜重威再次肯定,“看來坐山觀虎鬥,亂中取勢的策略看來是行不通的。”


    “十九,說說,你的看法!”杜府書房內,杜重威召來了十七、十九,如今黑衣衛幾乎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沒必要再用風雨樓遮遮掩掩。十七、十九是他培養的八百死士中最受他器重的兩人,兩人經受的事,很少出紕漏。


    “主上,”十九拱手道,“請恕十九鬥膽直言,十九以為以如今天下形勢,主上若再作隱忍,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哦?”杜重威抬眼仔細打量十九,破敵的想法,他也隻是剛剛生起,還未對任何人提及過,也未露出半點風聲,難道十九已經從他字裏行間猜出了他的想法?若真是這般,那這個十九未免聰明得太過頭了些。


    有聰明的部下當然是件好事,但未必一定是件好事。聰明的人往往善於抉擇,能輕易看透隱藏在事情背後的本質,選擇對他最有利的結果,曆數古今,那些聰明絕頂之人,又有幾個是忠心耿耿之輩?因為,他們早就看穿忠誠的秘密,忠誠對他們來說,隻是交換利益的籌碼。隻要付得起代價,這種忠誠隨時都有可能改變。


    仗義每多*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絕對有其道理所在。


    所以控製一個聰明人往往付出的代價是驚人的。


    因此,杜重威希望自己的部下有頭腦,但又不願意看到他們太聰明,比如像十七這般的死士,而十九,顯得太過聰明,野心也太大了點。


    “說說!”杜重威臉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十九也是看了今日一戰,才想明白。”十九清了清嗓子,“契丹人勢盡了,已經難有作為。”


    “為何這般說?契丹鐵騎一路勢如破竹,魏州也眼看將被他拿下,趙延壽已經渡過黃河,進兵開封指日可待,如何說契丹人勢盡了?”杜重威揚了揚眉毛,問道。


    十九答道:“魏州會不會被耶律德光拿下,並不重要。但趙延壽想要攻進開封城,絕無可能,據探子發來的消息,如今各地的勤王軍已經陸續到位,開封、檀州一帶匯集的各路諸侯的兵馬不下三十萬。而趙延壽所帶的兵馬又有多少?才不過五萬精兵而已,若是趙延壽當初能一鼓作氣,一路衝到開封,或許還有取勝的希望,如今這種情況,已經基本不可能了。


    契丹趁著中原饑荒,打了中原一個措手不及,短短兩個來月,整個河北,大半都被其控製,但這也同時意味著,他們的兵力會分散開來,要占領偌大一塊地盤,需要多少兵馬才夠用?而耶律德光才帶了多少兵馬?


    而且,因為饑荒的原因,契丹兵馬就地籌措糧草也將極為困難,他自己也沒準備多久,所帶的糧草不可能很多。


    正所謂‘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打到如今這地步,契丹軍中的糧草、器械也該耗損得差不多了。如若我是耶律德光,該考慮怎麽從石重貴小皇帝那裏撈更多的好處,該到了撤軍的時候了。


    很可惜,耶律德光野心太大,他不想再要大晉的財物,他想要入主中原,居然拒絕了大晉的和談。


    如果耶律德光此時集中所有兵馬,與趙延壽匯合,孤注一擲,速戰速決,與石重貴那小皇帝決戰於檀州,或許還有三分勝算,一舉擊潰中原大軍,殺入開封。


    可是,如今耶律德光坐鎮元城,十萬契丹鐵騎幾乎撒得到處都是,想要短時間內集中起來,談何容易?占領的這麽多州郡,非但沒能給他以幫助,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而時間拖得越久,對耶律德光就會越不利,一招不慎,一場敗仗,就可能將耶律德光十萬鐵騎葬送在中原。


    到了那時,損失了精銳的皮室軍,他即便逃迴到契丹,那契丹皇帝的寶座也未必會由他來做。而大晉若能把握好時機,裏應外合,收服燕雲十六州並非就不可能。


    耶律德光現在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但憑他的見識,遲早會想到這些。所以,這場中原大戰,最後的結局,要麽是耶律德光主動撤軍,要麽就是十萬契丹鐵騎傾覆於此。”


    聽了十九這番分析,杜重威目光炯炯,道:“所以,你認為本帥下注的時機已經到了!”


    十九插手施禮道:“的確如此,要知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此時戰況還不明朗,許多人還在猶豫,此時不撈取戰功,打響主上的威名,更待何時?若是晚了,大家都看明白了局勢,那些功勳未必能落到主上的手中。那些家夥,搶起功勳來,可兇得狠。


    主上,您如今在最缺的,可不是兵馬,而是名聲!有了威名,四方的猛士,自然會來投你。有了猛士,何愁萬古基業沒有根基?”


    杜重威遲疑了片刻,道:“這樣得罪契丹人,會不會不太好?”


    十九微微一笑,答道:“主上過慮了!如若耶律德光的十萬鐵騎失蹄中原,契丹人怎麽想,主上又有什麽好顧忌的?若是耶律德光全師而歸,契丹人的品性,主上豈會不知?他們崇尚強者,越是卑躬屈膝,他們越是看不起,相反,若是他們知道主公是塊硬骨頭,說不準還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哈哈哈哈!”杜重威放聲大笑道,“說得好!十七,你怎麽看?”


    十七木訥地搖搖頭,答道:“十七不懂,似可行!”


    杜重威點了點頭,不再討論這問題,又問道:“十七、十九,你們對李風雲此人怎麽看?”


    “狡猾、奸詐、重感情!”十七答道。


    十九想了想,道:“外表粗魯,心細如塵,自負而又有急智。難得的人才!”


    杜重威眼光閃了閃,追問道:“怎麽說?”


    十九答道:“自負者自命不凡,不甘久居人下,心中必定驕傲。驕傲的人容易上當,容易做錯事,但李風雲又有急智,隻要一息尚存,即便是在絕境中,他也能想出出人意表的辦法逃脫出來!”


    杜重威盯著十九看了許久,方才沉聲問道:“你跟他有過節?”


    十九搖了搖頭,道:“雖然曾想利用他,但那事已經說開,想來他不會怪十九!十九不過是憑心而論,就事論事。”


    杜重威思索了半晌,道:“也就是說此人可用而不可信,也不可重用了!”


    “主上聖明!”十九再次拜倒。


    杜重威揮了揮手,道:“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十七、十九施禮正要離去,忽聽杜重威又道:“十九,以後少去弘璉那裏。”


    十九額頭上頓時滲出細微的冷汗,轉身跪倒在地,急聲解釋道:“主上,十九與大公子隻是平常往來,十九效忠的人隻有主上,請主上明察!”


    杜重威哈哈笑道:“十九,你怕什麽?在老夫心中,一直都是把十七和你當作本帥的親生兒子看待,若不是礙於眾人,早就收你們為義子了。若是懷疑你,老夫又怎麽會跟你說這話?你的忠心,本帥自然曉得,你多心了!


    隻不過兒子大了,難免有他們自己的想法,你若是與他過從太密,也會招來他人的一些閑言閑語,甚至暗箭中傷,你好自為之!”


    十九插手謝道:“十九心中明白,十九多謝主上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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