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們兩人竟然是這般的人,枉我還當他們是好人!”杜如月忿忿地道。


    李風雲道:“老子早就說過這兩個家夥不是好東西,那個什麽話說得好,沒有事情卻討好獻殷勤,不是奸夫**就是小偷!”


    “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及盜’好吧,”杜如月白了他一眼,道,“你什麽時候說過,我怎麽沒聽到?”


    李風雲撓了撓腦袋,道:“我心裏說過,反正說出來你們也不信,所以沒對你們講!”


    “這也算?”杜如月嗔道,“你可真是個事後諸葛亮。我記得某人那日還拍著胸脯對冷雨樓說,有事直管來找某人,現在他們要殺大哥,你殺還是不殺?”


    李風雲惱羞成怒道:“都瞎說什麽,老子……糟了!”突然想起一事,李風雲臉色一變。


    杜如月急問是什麽事,李風雲踢了張昭一腳道:“這家夥沿途都做了暗記,黃河幫的兔崽子要是追了上來,光靠咱們倆恐怕是抵擋不住。這裏離拂雲寺不過四五裏,路就這麽幾條,要找來,並不難。”


    杜如月也醒悟過來,急催眾人快走。


    李風雲並未殺張昭,反而替此人裹好傷,反正此人的手筋腳筋已經被挑斷,已經是廢人一個。杜如月說,此人在莫輕言手中或許還有用處,於是李風雲暫且留了他一命。


    又走了四五裏路,馬車忽然慢了下來,駕車的莫貴大唿小叫,李風雲心中奇怪,鑽出了馬車,隻見窄窄的土路中央,一位白發老者騎著一頭小毛驢,身邊跟著兩個老仆人,正不緩不急地慢慢徐行,任莫貴如何催促辱罵,既不迴頭也不讓道,罔若未聞。那土路甚窄,那老者堵在路中間,馬車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


    見了此情景,李風雲大怒,站在馬車上,怒喝道:“兀那老頭,還不快滾開,老子是京城黃河幫的幫主黃天行,惹惱了老子,把你這王八腦袋切下來當球踢。”


    杜如月在車內正在喝水,突然聽到這話,一口水嗆住,全噴在被堵住嘴巴的張昭臉上。李風雲這土包子可夠損的,居然冒充黃河幫幫主黃天行作威作福起來。


    一名老仆迴頭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什麽黃河幫黃泉幫,沒聽說過,老馬,你聽說過麽?你走你的,我家老爺走我家老爺的,憑什麽給你讓路?”


    那老者長歎一聲,低聲道:“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話真沒說錯!”


    李風雲大怒,叫道:“哎呀,你這隻老王八,還敢罵老子,看老子不剁了你!”說罷,正要跳下馬車,卻被忍不住鑽出馬車的杜如月拉住。


    “他怎麽罵你了,我怎麽沒聽見?”杜如月奇道。


    “他說我以為披著一頭亂頭發,就以為不是犯賤,這不是罵老子是什麽?”李風雲怒道。


    杜如月又好氣又好笑,解釋道:“他說的是‘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意思是讀書人憑著會寫文章擾亂法紀,而遊俠仗著武力欺負人違犯禁令,這是韓非子說的話,不是在罵你。”


    李風雲撓了撓腦袋,低聲道:“哦,原來是韓非子說的,老子也知道,隻是一時忘記了,好吧,以後老子去找韓非子算賬去。”


    此語一出,不但杜如月啼笑皆非,那老者也哈哈大笑起來,勒住了毛驢,停了下來。


    杜如月狠狠擰了李風雲胳膊一下,跳下馬車,朝那老者施禮道:“小女子一家人因有急事,急著趕路,不想冒犯老伯,還請老伯千萬不要見怪!”


    那老者迴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幾眼杜如月,有意為難她,道:“小娃娃,聽你所說,頗有些才學,豈不聞‘女子無才便是德’?(注1)”


    杜如月傲然道:“知書才能達禮,老伯剛說過‘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難道也要以文亂法?”


    那老者哈哈笑道:“不錯不錯,老夫六十多歲了,卻不想被一個女娃娃問倒了,小娃娃,你叫什麽名字,你答了,老夫便給你讓路。”


    杜如月猶豫了一下,見那老者器宇不凡,不像是壞人,她又有一身的本領,也不怕他,答道:“小女子名叫杜如月。”


    “杜如月,這名似有些耳熟,哦,老夫想起來了,”那老者略一思索,道,“據傳成德軍節度使杜威要將女公子嫁給太平軍節度使李守貞的次子李天堯,那女公子不就是叫杜如月麽?聽說那杜如月因為忽患重病一直未曾出嫁,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杜如月沒料到這老者居然隻憑她的名字便猜出了她的來曆,心知再隱瞞不住,咬牙施禮道:“小女子便是杜威的二女兒,重病是假,逃婚是真!”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女,杜姑娘英武果敢,有乃父之風,不知遇到了什麽事,老夫與你父親相識已久,或能幫助一二。”


    杜如月遲疑了一下,道:“我和幾位朋友得罪了黃河幫,恐怕要被他們追殺,所以不得不逃命,老伯,黃河幫兇得很,莫要惹禍上身!”


    “原來是這樣,”那老者點了點頭,道,“出門在外還是少惹是非的好,和塵同光才是正道。劉雄、馬英,咱們讓開路來吧!”


    李風雲見這老者氣勢非凡,顯然不是等閑之輩,心中突然一動。


    冷雨軒、冷雨樓顯然大有來頭,黃河幫更是近在眉睫的威脅,縱使他倆能護著莫家家眷躲藏到隱藏之處,縱使能避得了一時,也避不了一世。更何況黃河幫本就是京城的地頭蛇,京畿周圍熟得很,莫氏一家未必能避得過他們的耳目。


    原本莫輕言以為,他們要對付的隻是幾個殺手,沒料到冷雨軒、冷雨樓兩人居然還勾結了黃河幫,而以他們的實力,顯然還不足以對抗冷雨軒、冷雨樓及黃河幫,即便是莫輕言的妻小也未必保得住。


    這老者也不知是誰,但處事而不驚,又眼光如炬,必定也頗有背景,偏偏他聽了杜如月的話,卻有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之意,若真就此錯過,他們又如何對付冷雨軒、冷雨樓的追殺?


    想到這裏,李風雲哈哈大笑起來,對杜如月道:“你們中原的人都是這般麽?嘴巴裏口口聲聲都說是老熟人,能幫忙的一定幫忙,真要事情上頭,卻像兔子般躲得飛快,難怪契丹人要打你們,是老子,老子也打!”


    杜如月還在一邊發愣,正要說話,卻被李風雲暗中扯了扯衣襟,心知他詭詐得很,幹脆一語不發。


    那老者抬眼看了李風雲幾眼,沉聲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氏?”


    李風雲跳下車來,挺了挺胸脯,雙手叉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風雲是也!乃是清平鎮人也。清平鎮的英雄好漢可不像你們中原人,隻是嘴巴裏說得甜,是兄弟的,甭管什麽事,拍胸脯就上,腦袋掉了也就碗大一個疤,沒有那個身見風轉什麽的,平白讓人笑話。”


    清平鎮的那群匪類,當然沒李風雲說的那麽偉大,不過李風雲臉皮厚,張口胡說,就像真有那麽迴事般。


    “李風雲,你莫要激老夫,這些年來,老夫什麽風浪未曾經曆過?”那老者有些不悅。


    “哈哈哈哈,”李風雲大笑道,“你幹巴巴的一個瘦老頭,老子激將你做什麽?老子還要勸你,趕快滾遠些,免得那黃河幫的那幫兔崽子追了上來,被一刀砍成了兩截,連跪地求饒的機會都沒有。還讓老子要打老鼠又怕把瓶子罐子砸碎了,不能痛痛快快的大殺四方。”


    “大膽,小崽子,居然敢這樣說我家老爺,你活膩了是不是?”老者還沉得住氣,他身邊一名老仆卻沉不住氣,怒喝道,“區區一個黃河幫算得了什麽,要滅掉他們不過是殺雞宰鵝罷了。”


    李風雲心中一喜,原本他還擔心這老者對付不了黃河幫那夥人,現在看來,這老者根本就沒把黃河幫當迴事,隻是不想趟這潭渾水罷了。


    “切,吹牛誰不會?”想雖那般想,李風雲卻沒露出分毫,斜眼睨視,十分瞧不起他們的模樣,“魔教教主耶律明被老子打得屁滾尿流、望風而逃的事,老子都懶得跟你們說。魔教教主知不知道?耶律明知不知道?”


    “就你?哈哈哈哈!”聽了這話,那兩個老仆捧腹大笑起來,“你有這個本事還被區區一個黃河幫追得如喪家之犬?”


    李風雲瞪眼怒道:“怎麽?不相信老子?難道我師父就是李蒼穹,大師兄是燕無雙,二師兄是路驚鴻,跟醉道人是拜把子兄弟這麽機密的事,也要告訴你們麽?”


    杜如月眼睛有些發直,暗道:“這個牛皮未免也吹得太大了。”


    那老頭打量了李風雲幾眼,非但不惱,反而露出了幾絲笑意,轉頭問剛才說話的那名老仆:“劉雄,黃河幫究竟是什麽來曆?”


    劉雄躬身道:“一個三流幫派罷了,沒什麽實力。”


    “哦!”那老者點點頭,道:“既然這樣,幫他們打發了吧,這個黃河幫,簡直越來越無法無天,邊疆大吏的女兒也趕追殺?這個小子,還真有兩手。”


    正說話間,隻見後麵塵土大起,數十騎駿馬追了上來,有人大喊:“就在前麵,莫要讓他們逃了!幫主有令,隻不許傷那個姓杜的女子,其他人,都殺了,扔到黃河裏喂王八。”


    李風雲聽了此話,一縱身跳上馬匹,對杜如月喝道:“你護著嫂子們快走,老子去擋他一擋!這幾個老家夥,說得好聽,指望不得!”說罷,抽出破柴刀,正要拍馬迎上。


    “且慢,”那老者忽然大聲道,“老夫馮道在此,且看誰敢放肆!”


    李風雲聽了此話,拉住馬頭,斜盯著那老者,心道:“娘的,總算上鉤了,老費勁了,千萬別是學老子,隻會吹牛呀!”


    杜如月卻驚道:“老伯莫非就是長樂老,燕國公(注2)?”


    注1:女子無才便是德,此語應出於明朝,文中需要,提前了。


    注2:馮道自號長樂老,石重貴繼位後封他為燕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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