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轉眼過去,莫輕言折斷的骨頭,已經長好,已經勉強可以騎馬,江湖中人,與人打鬥,骨折是常有的事,有內力相助,又有一些秘法,傷口愈合,自然比常人要快得多。


    這十五天中,莫輕言教了李風雲一些基礎的莫家刀法,李風雲聰明,又是天生練武的胚子,一學便會,手中那把破柴刀舞得虎虎生風,像模像樣。


    莫輕言本就是練刀的,教李風雲的刀法正好,隻是莫家的刀法走的是小巧的路數,不太合李風雲的心性,瘋和尚來看了李風雲幾次練刀,搖頭道:“莫家刀法被使成這樣,小兔崽子,你他娘的真算是有創意,你還是使你那把破柴刀合適。”也不知他是在誇李風雲還是在揶揄他,反正沒打算將李風雲的幽影刀還給他。


    杜如月偷笑不已,瘋和尚不肯指點李風雲的武功,隻是仍舊隔三差五便找他打上一架,仍舊不用武功,隻打得兩人都鼻青臉腫為止。


    李風雲最為鬱悶的是,他居然不能修煉內功,莫輕言也將莫家內功入門的口訣教授給了他,但是隻要他按照這口訣行功,體內便如一萬隻螞蟻噬咬,難受得要緊,莫輕言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瘋和尚也替他看過,隻說他體內的經脈阻塞得厲害,要打通經脈,比常人要難上千萬倍,浪費了他練武的大好體質,簡直就是銀杆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幸虧沒收他做徒弟,不然,非吐血氣死不可。


    “修行內功,是個水磨石的工夫活,隻要堅持,總有一天會有小成,況且你天生神力,縱使不用內功,也未必吃多大的虧。”莫輕言安慰李風雲道,但他心中也明白,李風雲力氣再大,真要遇到像他這樣的高手,也沒多大的用處,內功,始終是練武的根基。


    辰時剛到,公孫無憂便帶著四匹馬來到了苦竹寺,四人剛離開清平鎮,莫輕言忽道:“此次來清平鎮,怎可不拜祭一下二弟的養父?”


    於是四人又轉向朝李風雲的故居走去。


    朝清平鎮西南走了約有四五裏,李風雲指著山腰間的一間破屋道:“那裏便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在這裏,我住了十多年。”


    李風雲這兩年也隻迴來過一次,破屋中積滿了灰塵,杜如月有些不相信,問道:“你就在這裏長大麽?這裏什麽都沒有!”


    李風雲笑道:“山裏人哪有那麽多講究?有口飯吃便不錯了。”又擦了擦木凳,招唿幾人休息,杜如月嫌髒不肯坐下。


    公孫無憂也四處走動,見桌子下墊著一本破舊的書,取了出來,看了看,封麵上的字已經被桌腳擦爛掉,吹了吹塵土,翻開看了看,原來是本《千字文》,問道:“李老爹也念過書麽?”


    李風雲答道:“念過,字還寫得蠻漂亮,也不知怎麽混成這個模樣,我的學問還是他教的。”


    杜如月暗笑,這個莽漢,肚中沒半點油水,還好意思說“我的學問”。


    隻聽李風雲咧著大嘴又道:“其實也沒教我多少,隻會認些字。打我記事起,老爹除了逼老子砍柴、打獵、采草藥,就是去鎮上換酒,其他的事一概不管。老爹老說,學那些東西沒多少用,能看得懂也就夠了。還說那些寫書的人要麽就是書呆子,要麽就是大騙子,書上的東西,騙人的多,實在的少,沒幾個人真能分辨得清,與其被書中的東西哄騙,還不如少看點書。”


    公孫無憂眉毛一揚,笑道:“這麽說,李老爹倒是個趣人,不過也不盡然,書中也有許多有趣的東西。”


    “什麽趣人,一個老酒鬼罷了!”李風雲搖搖頭,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灌了一口道,“每天醉熏熏的,除了喝酒就是睡覺,也不計較是什麽酒,隻要是酒,他就喝,不過一生也沒喝過什麽好酒,死的時候手上還抓著酒葫蘆。”


    莫輕言歎道:“看來伯父應該也是有故事的人,隻可惜,身逢這亂世,鬱鬱不得誌,隻能以酒澆愁。”


    “酒中自有風流事,一生隻作逍遙遊。”公孫無憂笑道,“我便認識一人,也是終日以酒為伴,遊戲人間,能這般過完這一世,豈不快哉?”


    莫輕言道:“談何容易,世間的牽扯太多,又豈是輕易能放得下?反正我是學不來的。”


    公孫無憂將手中的千字經蜷成一團,指點著莫輕言,笑道:“你就是個勞碌命,紅塵中的凡夫俗子。”


    眾人說了會話,李風雲引著三人來到一座青塚前,那青塚上已經長滿了青草,李風雲一邊拔著草,一邊解釋道:“這便是老爹的墳塚,清醒也罷,醉醺醺也罷,到頭來,也隻有老子還記得他,有一天老子也走了,世上誰還曉得這世上曾有這麽一個人來過?”


    眾人默然,心中各有所感,人生一世,大致都是如此,英雄豪傑,帝王將相,又有誰逃得脫那黃土一捧?命運是不公平的,命運又是最公平的,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生前的一切都如浮華泡影,消逝一空,百般辛苦,萬般煎熬又是為何?


    別人記得也罷,不記得也好,其實又跟逝者有何幹係?


    杜如月奇異地看了李風雲一眼,沒想到這家夥居然也能說出這等話,又皺眉道:“你不要老是‘老子老子’的,他是你爹,你也好意思在他墳前自稱老子?”


    李風雲愣了愣,笑道:“他活著時,我也是這般說話的,好吧,老子以後少說‘老子’便是。”


    說著,擦了擦墳前的那塊木板,那木板上用刀歪歪斜斜地刻著幾個字:“李老爹之墓,李風雲立。”李風雲低聲道:“老爹,家裏窮,當年沒錢給你立一塊像樣的石碑,下次來時,我一定給你換一個好一些的石碑,想來你也不會在乎。”


    又取過酒葫蘆,“砰”的扒開葫蘆塞,撒了半葫蘆酒在墳前,道:“老規矩,一葫蘆酒,你喝半葫蘆,我喝半葫蘆。我這次出去了,也不知幾時才會再迴來。罷了,這葫蘆酒都留給你吧!大不了我再尋些藥材去泡製一壺。”說罷,將剩下的酒也撒在了墳前,隻將那空葫蘆仍舊係迴到腰間。


    眾人依次拜祭了李老爹,李風雲也不再迴那破屋,直接領著眾人下了山,公孫無憂看了看手中的《千字文》,笑道:“我還拿著這書做什麽,小兄弟,還給你吧!”說罷將《千字文》扔還給李風雲。


    李風雲皺眉道:“我要它幹嘛?”隨手將書扔到一邊的青石上,卻被杜如月撿了迴來,遞還給李風雲道:“好歹也是你老爹的遺物,留著也是個念想。”


    李風雲笑道:“老爹的遺物多了,我腰間的這把破柴刀也是他用過的,你說留著,那便留著吧!”隨手將那《千字文》塞到了懷裏。


    四人說說笑笑,拍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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