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謙若有所思的走迴來。


    一看唐迎茫然站在桂樹下發呆便道:“你想過沒有?若是陸竟殊的病真的要靠龐七的醫術才能保命,他們倆相識這麽多年,龐七果真有根除此病的妙法,何必等到今日?”


    他順手折下一枝來,“難道你出現之前她都不給他治的嗎?”


    唐迎慢慢抬起頭,眼裏有一絲紅。


    “我心裏亂的很,總要明天問過方先生才行……”


    “別擔心,螻蟻尚且貪生,陸竟殊是一心要利國福民的君子,怎麽可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沒叫龐七治病,說不定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唐迎就陪著沈玉謙出門上學去。


    姐弟兩坐進車廂裏,沈玉謙腳下放著一尺高的書箱,即便是路上的時間也不願意浪費,還選了薄薄的一本在看。


    “你好用功啊!”唐迎敬佩道。


    他挑眉看她,你以為我整天吊兒郎當不幹正事,跟沈玉朝似的?他把書簽夾好,輕手合上書頁。


    “好,我陪你說說話吧……”


    “誰要你陪?”唐迎皺皺鼻子。


    沈玉謙自顧說:“其實吧……龐七她,並非是你昨天見到的那個樣子的人……”


    嗯?唐迎看著他,沒想到他此時會提起龐七來。


    “我知道,她的心還是高潔的,唯一讓她迷失了自我的是她太愛陸仰了!這迷失應當也不會太久……”


    沈玉謙點頭:“其實四姐一點都不笨呐,有些話說出來簡直明白的不得了!”


    唐迎可笑不出來,她也一點不關心自己是否聰明。


    沈玉謙又說:“她其實,是不遜於她祖父的名醫!……龐東榮醫德高尚,去世前的最後一刻還用針灸救了一位孕婦,同時也保住了她腹中的胎兒……不過他行事風格極為謹慎,像龐七在染秋的醫治方法上做的大膽嚐試,他卻未必肯去冒險!”


    唐迎看著他閃亮的眸子。


    “醫者有仁心自然可貴,更可貴的是,她不惜冒著讓自己身敗名裂的危險去挑戰古代險方,這份勇氣全然是為著病者考慮的,若隻是為她自己,她完全可以放棄!”


    他雙手相疊拱了拱,“因此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她確實是無私的,勇敢的!”


    唐迎聽了點頭:“我懂,所以我從來都不會介意她對我的態度”


    “她從來不曾好好的同我說過話呢……真是個任性的姑娘!”


    ……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沈玉謙突然神色嚴肅猶豫起來。


    “對了,還有一件要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是關於你舅舅,秦楦……”


    “他怎麽了?”秦楦也是唐迎關心的人,不由得色變,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背。


    “我昨天幫方先生去取大道書店定的書,因我到的早了些,江掌櫃便引我到二樓稍事休息,二樓有三間書房,非文人雅士不得上去的,我坐著等待的時候聽得西向一間裏傳出聲音來……”


    唐迎眉頭緊蹙看著他。


    “是秦楦在裏麵?”


    嗯,沈玉謙點頭。


    “不知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耳力極佳!上次你在自己屋裏被沈玉朝和祖母盤問,我在二姐的東屋裏全都能聽見!”


    唐迎搖頭:“我知道你聰慧,卻不知道你耳力像蝙蝠一樣……”


    沈玉謙失笑:“哪有這麽損人的?總之我耳力好,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


    “說呀!秦楦怎麽了?”唐迎的耐心到頂點了。


    “秦楦居然和賢王在一起密談!”


    唐迎聽得雲裏霧裏,鬼知道賢王是誰?秦楦和他在一起有問題麽?


    看見唐迎傻傻的表情,沈玉謙就頭疼了,其實朝堂上的派別之爭很複雜,經過幾次惡鬥和清洗之後,大致剩下三派。


    賢王黨、萬全派和激進派,激進派的人卻喜歡稱自己是新派。


    具體的情況沈玉謙也不是很了解,但他聽方淨土說過,賢王,是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是賢王黨之黨魁,也是當今聖上很頭疼的人!


    若秦楦一直是以激進派的身份立於朝堂也就算了,可是他卻和賢王黨糾纏不清……而激進派和賢王黨勢不兩立水火不容,這就讓人迷惑了……


    “我隻知道賢王這人比較危險,畢竟我也不接觸政事……”


    唐迎聽了憂慮道:“我舅舅這人……哎,賢王危險他也肯定是知道的,你又是……這麽一種情形下知道他和賢王有往來,這連勸都無從勸起,更不要說他又是那麽固執的人!”


    “你到底聽見了什麽?”


    沈玉謙過了很久才吐出幾個字:“……他們要,勤王!”


    大約是被唐迎驚訝的眼光灼傷了,他又解釋道:“君王若有難,臣子舉兵解圍這可稱的上正大光明的勤王,可如今君王好好的在朝,有什麽可勤的?”


    “所以,他們是要篡位?”唐迎終於心驚肉跳的說了出來。


    沈玉謙沉默了。


    他正是這麽理解的。


    賢王是當今聖上保和帝的六叔,比保和帝大九歲,先皇弘定帝在位之時就是強有力的皇位競爭者。


    若不是當時最尊的皇二子康親王牽製了他一半兵力,命他在太祖皇帝天正帝駕崩前就去督建皇陵,以他誌在必得的野心和實力,當時還是三皇子的弘定帝很難進行皇權的順利更替。


    保和帝登基時尚年幼,一直戰戰兢兢的警惕著虎視眈眈的六叔,當時搖擺不定的萬全派被激進派所影響,順從大義,最終決定擁立少主上台。


    新帝登基後,萬全派也遭到了賢王黨的瘋狂報複……若不是激進派的保護,門生幾乎被砍伐殆盡!如今的萬全派經過大換血後,在夾縫中苦苦生存,用的是一套不聽不看不參與的縮頭烏龜哲學。


    登基後的保和皇帝深知平衡的重要,一方麵扶持萬全派,一方麵依靠激進派,同時又擔心它的規模發展太快,因而也不會完全打壓賢王黨,誰弱?扶一把,誰強?按下去……


    陸仰早就看透了這些把戲,因此他其實是瀟灑的獨行派。


    正因為他的超然,皇帝非常信賴他,不過信賴歸信賴,兵權是再也不會交給他,封蔭和賞賜源源不斷,也會派一些絕密差事給他,是作為一個高級幕僚伴在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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