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絡子的茹姑抬頭露出一個涼涼的,單薄的,小動物一般的笑容。


    沈茹,沈府真正的三小姐,終於跟著冒牌的三小姐迴到了二房後院。


    在春行閣吃過了午飯,又被鬆果和紅蛋伺候著好好洗了個澡,換上了沈蕎的衣裳,梳好了頭,身上凡是有傷的地方都上了藥,然後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沈蕎的床上好奇的打量著屋子。


    這個消息的傳播遠比上次她釀酒敬父來的還要快,還要有衝擊力。


    原以為會第一個興師問罪的簡氏居然隻叫了身邊的管事媳婦過來,那媳婦上下打量了茹姑幾眼什麽也沒說就匆匆走了,弄的沈蕎莫名其妙的。


    沈蘿後腳就到,還命人送了好多衣裳和首飾。


    她瞪了沈蕎道:“我真沒想到你敢!你啊……等姨娘胎氣穩了我還迴南府去,我的屋子就讓給她住吧!”


    沈蕎笑道:“我這裏也住的下,二姐也別迴去了,咱們三個住一個院子裏多熱鬧!那個圓門也不必鎖了!”


    她歎氣道:“既然已經這樣,還是好好想想父親母親那裏要怎麽迴答,這件事就是你自作主張,他們肯定要生氣。”


    “二姐姐先幫我一個忙吧”


    沈蕎看著懷中抱著一匹藤編小馬稀奇的不得了的茹姑,“幫我找個能看皮膚的女醫過來……”


    沈蘿清秋似的目光裏閃過一絲憐憫,很快就點頭答應。


    紅蛋站在沈蕎和沈蘿身後,把方才的對話都聽見了,她動了動嘴唇咽了咽口水後默默走了出去。


    沈近山背著手在錢姨娘的屋子裏走來走去,似要踏破地板一樣,隻要他在府裏,幾乎每天都來看她,顯然對於這個意料之外的老來字子是很上心的。


    “胡鬧!大膽!放肆!”他氣的臉發白。


    “怎麽之前從不知道她是個惹事生非的孩子!那丫頭在大花園裏不是好好的?弄出來做什麽?這麽一個尷尬人,你說她帶出來幹什麽?”


    錢姨娘也不說話,隻神色清淡的喝著湯藥。


    沈近山雖有些性燥,心卻不算硬,他愛一個人不會長久,恨一個人其實也是,隻要讓他舒舒坦坦的發完火自然就風平浪靜。


    “這孩子又沒上族譜,現在大搖大擺的在內院裏住著,還時不時叫了大夫來看病,外人問起來怎麽說?是丫頭還是小姐?是小姐的話哪冒出來的?又是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這才半天功夫整個院子裏都傳遍了,那些個下人嘴裏又沒個欄關的,怎麽邪乎怎麽說!你說,我該不該罰她?我怎麽能輕易放過她?”


    門簾在輕輕的動,卻沒有人進來,沈近山一扭頭就看見碧色的鞋尖想要縮進去。


    他正在氣頭上,最是討厭這種鬼鬼祟祟的事情,一個針線笸籮就大喇喇的擲了過去,門簾後的人發出低低的悶哼。


    “出來!是哪個見不得人的東西躲在後麵!”沈近山怒氣濤濤。


    “封姐姐進來吧!”錢姨娘和軟道。


    “你怎麽知道是她?”沈近山半側著臉問坐在椅子裏的錢姨娘。


    “……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打斷骨頭連著筋,老爺,天下的娘心都是一樣的……”錢姨娘淡幽的口氣此刻聽起來頗能打動人,沈近山的火氣不知怎地就消減了一點似的。


    封氏低頭進來一語不發跪在地上,她穿了一身淡灰色的素紋袍子,頭上隻戴了一個山茶花形的銀梳子,兩隻眼睛腫的像桃兒。


    “你來幹什麽?還嫌事情不夠亂?”


    封氏趴在地上哽咽道:“求老爺不要懲罰珍娘,她是妾身的大恩人!茹姑既然已經出來了,請老爺就讓她……就讓她住到妾身的小院裏來吧,妾身領著,保證從此不踏出院門一步!絕不給您和太太找麻煩,妾身每日吃齋念佛月例銀子都攢著的,養她也足夠了……至於身份,老爺若為難,便稱她是個丫頭好了,妾身別無所求,隻要能每天看著她就好!”說完抬起臉滿麵狼藉的看著沈近山。


    錢姨娘聽了連連暗暗歎息,這封氏這麽多年沒有一點長進!倒更懦弱了點,什麽丫頭啊!再不濟也是沈近山的女兒,什麽都不爭取一下就縮到了塵埃裏去,以為那樣就安全了嗎?丫頭,這是委屈了身份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珍娘都敢把人往外帶,她當娘親的竟然這麽扯後腿、搗漿糊!


    “你先起來!”沈近山看她跪著都嫌心煩。


    封氏可憐巴巴的攥著自己的帕子,沈近山什麽都沒答應,她不願意起來。


    沈近山一指她的額頭,“你也敢逼我是吧?……”說完便要走。


    封氏急了,忙起身攔在門簾前,“老”,卻被沈近山手臂一揮撩了個趔趄。


    “老爺且慢。”錢姨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現在已然這樣了,再送茹姑迴去已經沒有意義……這麽多年沒看見她了,也不知長得什麽樣子,身子好不好?不如讓珍娘把她帶過來看看,到底也是老爺的親閨女啊,至於住在哪裏倒不是最要緊的,封姐姐也不要著急,好生和老爺商量出一個合理的說法才好!”


    一聽錢姨娘要讓茹姑過來,封氏激動的都站不穩了,俗話說見麵三分情,沈近山其實是個心軟的,說不定看到了姑娘覺得可憐便留下了,想到這裏她滿含感激的看了錢氏一眼。


    沈近山其實並不想見這個讓他覺得恥辱的孩子,但是立刻抬腳走也顯得太過無情了,畢竟錢氏肚子裏還懷著孩子,胎象又不穩,不能叫她也寒了心。


    便悶悶的坐了迴來。


    “你不要一副被踩在腳下的樣子!好好坐著去……有什麽事不能像絡兒一樣大大方方不急不躁的,生怕害你一樣,難道我像個兇煞惡魔時常欺壓你不成?你到底是有求於我還是要陷我於不義?”


    “是!是,妾身知道了,妾身知道……”她又快哭出來了。


    等待的時候總是顯得特別漫長,三個人裏最焦急忐忑的自然是封氏,簡直就是坐臥不安!最煩躁無聊的是沈近山,隻有錢氏穩穩的坐著在縫小兒的虎頭布鞋,臉上帶著恬靜的表情,沈近山看著她自己的情緒也鬆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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