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一前一後沿著小徑向遊廊走去,前麵地上結了一層薄冰,沈蘿伸出淡綠色袖管裏的纖手,“來,我牽著你吧!”


    沈蕎想了想才伸出手。


    “你是害羞還是不領情?”沈蘿戲謔道。


    “不習慣而已。”本來嘛!她什麽時候要人攙扶過?不過沈蘿也是好心,況且還不知道她已經複明。


    “你處處針對她,是準備同她開戰了嗎?這樣到底能不能行?”


    沈蕎道:“不行也要行!我因為她差點去見了閻王,不反抗的話肯定還有下次!”


    “……不過,你已經知道利用父親來壓製她,倒是聰明的,想必上次釀酒的時候就已經想通這點了吧?”沈蘿似乎笑了一下。


    沈蕎道:“不用白不用,沈近山寵她不假,可我也是他女兒啊!”


    “珍娘……”


    沈蘿忽然打斷她。


    “其實,你娘親留給你這麽一個盲女太多東西了……”她歎了口氣。


    “懷璧其罪的意思你可明白?”


    “具體有多少你知道不?”沈蕎問。


    沈蘿的目光轉涼,“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說罷斜了她一眼又說:“你還嫌惦記那些東西的人少不成?”


    “不少不少,多的都要打起來了!……所以,若有一日被我都拿迴來了,他們該多生氣啊!”


    沈蘿牽著她的手上了拱橋,看著北府的方向沉聲道。


    “你要有本事就都拿迴來,反正本該都是你的!”


    沈蕎看著她纖細的身影笑:“裏麵也有你一份,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沈蘿鄙夷道:“我才不稀罕!”


    看見一起到來的姐妹花,老太爺高興極了。


    “去拿酒來!今兒我們要好好醉一場!”


    沈蘿嗔道:“您不能喝酒!那止痛藥和酒相衝您忘了?”


    “唉……”老太爺拍了拍輪椅扶手長長的歎息。


    “老廢物了!不如我看你們兩喝吧……”


    結果飯桌上還是看到了熟悉的鹵牛肉,沈蕎很想說不要再準備了,她雖然愛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啊!


    老太爺看著為沈蕎挾菜的沈蘿突然問:“珍娘你願不願意跟著蘿姐兒?”


    怎麽跟?她可是要嫁人的啊?


    “哦,我的意思是,以後讓你二姐帶著,你覺得淩安許這個姐夫怎麽樣?”


    “爺爺是讓我像個物件兒一樣跟到淩家去?”沈蕎拿著筷子愕然。


    嗯,老太爺有些羞澀的點頭。


    “這是您自個兒在屋裏想出來的?”


    “我是想著蘿姐兒能好好待你,你跟過去可能比在家裏還要好一些。”


    沈蕎搖頭:“爺爺怎麽能這樣想?我父母俱在……跟著姐姐算怎麽迴事?而且她公婆那裏怎麽說?”


    “也是,淩夫人這人心胸到底不行……”老太爺放下筷子,神情頗像飛累了的老鷹歇在禿山頭上。


    這壓根不是心胸的事好嗎?


    “要不,你三嬸嬸還是不錯的……”


    這迴連沈蘿也為一臉驚異,“三嬸嬸?”


    老太爺搖搖大手“算了不說了,吃飯吃飯,你們倆都太瘦!多吃點!”


    ……


    沈蕎坐在鏡子前,鬆香為她梳頭。


    鬆果舉著幾支發簪臉孔紅潤潤的笑道:“戴哪支簪子?今兒可是除夕,小姐不能太將就!”


    沈蕎瞥了一眼:“中間那個。”


    鬆果便將那支雙股的扁珠金簪子插在她頭上,白皙的小臉果然亮麗很多,兩人又幫她描眉敷唇的,鏡子裏的臉陡然就明豔起來。


    沈蕎用帕子擦掉口脂,“我又不嫁人,塗脂抹粉幹什麽?”


    “今晚上過年,沈際會去嗎?”


    鬆香的手頓了頓說:“他不去,老太爺不許!”


    看來他這個養子當的也挺沒意思,白天祭祖的時候他就不在,自上次他從大鬆樹後麵跳出來就一直沒再看見他。


    沈蕎又想起大花園裏的茹姑來,她更是可憐!一個不被家族認可的女兒,常年鎖在孤寂小樓裏獨居,不知嚐盡了多少辛酸!


    申時許,南北兩府的人便陸續齊聚南府的慶春堂,這是一間五間七架的大廳堂,年節開宴席時才會啟用。


    沈蕎還是第一次看見沈府長房的正廳,果然富麗氣派。


    中堂裏除了紫檀八仙桌、條案和一對太師椅還在原處,那五對太師椅都搬走了,換成了十桌圓台,冷菜杯盞筷匙皆已擺放完畢,輝煌的燭火和六角螭頭宮燈照得廳堂似白晝一般。


    女眷們在旁邊的花廳裏喝茶吃點心聊家常,最活潑的當屬沈茵和沈苞了。


    一個在小秦氏和封氏跟前嘰呱撒嬌,一個在老太太麵前討盡喜歡,各占半壁江山。


    沈蕎眼角掃到一個安靜的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小姑娘,看衣著首飾和年紀估計是四房的六小姐沈芸,沈苞的妹妹。


    沈菊也很安靜,神色間卻不是簡單的觀望,而是含著超然的矜持,作為沈家唯一正在談婚論嫁的女兒,自覺和待字閨中的妹妹們不一樣,已是貼上了金字標簽的。


    院子外突然劈劈啪啪放起炮仗來,一個穿嶄新青色棉襖紮紅色腰帶的小廝手腳輕快的跑進來“各位太太小姐媽媽姐姐們新年吉祥,老太爺說等鞭炮一停就請大家去廳裏入座,有新帕子的都拿出來捂住鼻子,外麵火藥味有點嗆人!”


    “那沒有新帕子的難道就不讓捂著了?”一個陪房媳婦挑他的刺。


    小廝麵上一紅認真道:“舊的捂著也是一樣,反正新不新的別人也不知道……”屋裏的女人們嬉笑起來,大太太帶頭起身整了整頭飾和衣襟,又同沈菊相視互檢,滿意後才逶迤領著眾女眷慢慢出了花廳的門。


    沈蕎看著珠翠錦袍的女人們按著尊卑長幼魚貫而出,人群裏一個年輕婦人格外耀眼,她右手攙著恬靜如水的沈芸,料想就是四太太徐堂燕了。


    這才是真正的美婦呢,相貌秀麗端莊,氣質嫻雅溫婉,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沈苞那麽愛出鋒芒,也許是在老太太身邊待久了吧。


    但是,傳說中的三太太劉氏卻沒露麵,想是因為寡居之故。


    女眷們坐的幾桌用了金漆絲綢的花鳥屏風做隔斷,燭光透過半透明的綢子可見依稀的人影,笑語聲亦可聞。


    沈蕎坐的地方正好可以透過一條縫隙看見外麵的場景,隻見男人們也在陸續入座。


    不方便長時間窺探的沈蕎收迴目光,忽然感到身旁有一道微甜而淡的氣息。


    那是一身粉綠色錦緞小襖,深桃紅裙子的沈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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