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活著,可是他已經死了。


    鬆平信綱不知道這句話,但此時用這句話來形容卻極為貼切。


    別看他現在還在唿吸,還在說話,但他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死人。


    看著前方那遮天蔽日的火光,他心如死灰。


    他清楚的明白,如果這些糧食被燒毀的話,那接下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兵馬的崩潰,將會成為不可避免的事。


    一旦兵馬崩潰,那他就不用活著了。


    這些朝鮮人絕對不會放過他的,肯定會將他們盡可能的消滅幹淨。


    看著眼前那橘紅色的火焰,鬆平信綱一時間有些恍忽。


    當時出兵之際,他信誓旦旦,給德川家光說,自己一定不辱使命,能夠將整個朝鮮拿下來,然後和鄭芝龍一起,進攻遼東。


    可是如今,竟然成了這種局麵。


    這和當年的豐臣秀吉,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他們比當年的豐臣秀吉要厲害一些。


    畢竟,豐臣秀吉可沒有鄭芝龍的幫助,海麵上的力量,幾乎可以說是零。


    即便如此,可他們還是失敗了,失敗的很徹底,失敗的很幹淨。


    眼前的這些火光,一旦將糧食燒幹淨,那他心中所有的夢想,將會在瞬間化為烏有。


    “快救火,快救火啊,快救火啊!”


    鬆平信綱大聲的喊著,歇斯底裏,就像是陷入癲狂一樣。


    “快,快啊!”


    周圍的那些隨從們,大喊著朝著火光那裏跑了過去。


    隻見很多端著水盆的足輕不斷的往裏麵跑去,他們將水盆中的水,不斷的往火苗上澆去。


    隻可惜杯水車薪,沒有任何用處。


    水還沒在落到燃燒物上,就被灼熱的火苗炙烤成水蒸汽。


    水火無情,火勢開始蔓延,哪裏是人力能夠阻止的。


    木頭燃燒時發出來的劈裏啪啦聲不絕於耳,就像是過年時燃放的鞭炮一樣。


    熱浪不斷的撲麵而來,鬆平信綱的臉上滿是熱汗。


    臉龐被火光炙烤成了紅色,他一臉呆滯的往後連退幾步,呆呆的道:“完了,完了,這一切全都完了,全完了!”


    隨後就像是抽了骨頭一樣,軟倒在地上。


    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種絕望,前所未有。


    ......


    絕望的人不止他一個。


    江戶的秋很好看,菊花開滿了山崗。


    山之手就像是長在了花海中一樣,美到窒息。


    陣陣秋風吹來,菊花的香味縈繞著整個山之手。


    可惜,德川家光現在沒有任何心情欣賞這美景。


    他的精銳基本上還在朝鮮,目前根本不知道情況到底是個怎麽迴事。


    從去了朝鮮之後,就再也沒了消息,這種感覺,讓人絕望到了極致。


    要是手中沒有精銳士兵,那些大名們,可不會輕易臣服。


    當年消耗了不少的時間,讓這些大名們臣服,現在手中沒了兵,他們又怎麽可能會臣服呢?


    就像是當年他的爺爺德川家康背刺豐臣秀吉那樣,肯定也會有人背刺他。


    至於這人是誰,並不重要。


    沒有實力,誰都可能是第二個德川家康。


    幕府大將軍的家宅很豪華,可此時卻很蕭條。


    空氣中還飄蕩著一股澹澹的藥味。


    德川家光病了。


    郎中說是憂思過重。


    他躺在床上,看著跪坐在身邊的土井利勝,愁容滿麵的說道:“如今局勢如何了?崛田正盛迴來了嗎?”


    土井利勝是德川家康、德川秀忠以及德川家光三代家督,是德川家的心腹之臣。


    本來已經漸漸退出了,可在鬆平信綱和崛田正盛離開之後,又被德川家光弄了過來。


    土井利勝很老了,滿頭白發,臉上的皺紋就像是此時山之手的菊花一樣。


    他苦澀的搖著頭,說道:“如今還沒有消息,不管是朝鮮那邊還是大秦那邊,都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


    此時的我們,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瞎子一樣,沒有任何前途與光明!”


    德川家光又老了不少,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雙目無神的看著頭上的房頂。


    “也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麽情況,要是朝鮮那邊的兵馬還能迴來,那咱們就還有救,要是朝鮮那邊的兵馬迴不來,咱們很有可能就會重走覆轍,成為第二個豐臣秀吉!”德川家光聲音微弱的道。


    他可知道當年他的爺爺是如何對待豐臣秀吉的,所以此時的他,也很害怕這種事情重新出現在他的身上。


    “我們這個國家,國小民寡,這麽多年以來,地震不斷,大風不斷,要是能夠換一個好地方,那就是天大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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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經曆了那麽多的戰亂,要是再出現戰亂,可就慘了,實在是對不起天下生民!”德川家光慘兮兮的說道。


    這話真是可笑。


    當時出兵朝鮮時,可不是這個說辭。


    現在見自己不僅沒能撈到任何好處,反而還要陷入災難之際,就用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哄騙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可笑到極致的笑話。


    “將軍不要擔憂,當年忽必烈是何等的英勇,壓得舉國上下驚慌失措,可最後在神風的保佑下,還是渡過了這場災難,現在的咱們比之前的處境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完全不用太過擔心!”


    土井利勝那渾濁的眼睛中閃爍著幾道精光,隨後安慰道。


    這些話不過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話,土井利勝自己的心裏也很清楚。


    可不這樣說的話,說不定能將德川家光氣個好歹。


    真要是當場過去,那德川幕府就完蛋了。


    “唉,隻希望能夠渡過此關吧。


    要是能安穩的渡過此關,日後,不管中原亂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再插手了!”德川家光說道。


    這話還是自己騙自己。


    他們這些人,就是一群狗改不吃屎的家夥。


    當年德川家康建立幕府時,還製定了閉關鎖國的政策,讓後世的將軍禁止隨意觸動。


    為了防止重現當年豐臣秀吉之難,甚至還明文規定,禁止隨意出兵朝鮮。


    可是,德川家光完全將這些話當成了放屁。


    這些人,要是手頭上稍微有點實力,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土井利勝走出了幕府將軍府,走在外麵的路上。


    漸冷的秋意,讓他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一個比秋意還要寒冷的消息,正向著他襲來。


    一個武士急匆匆的朝著他跑了過來。


    “何事如今驚慌,怎能打擾了將軍的安寢。”土井利勝出口訓斥。


    可這個武士並沒有安定,還是剛才那副模樣。


    他焦急的說道:“平戶藩那邊出現了問題,鬆浦鎮信封鎖了平戶城到長崎的道路,甚至開始招攬農民,編練兵馬。


    他的水師,如今就在長崎外麵遊弋,不管是什麽船隻,都無法出海。


    他的水師裏麵,有相當一部分是當時鄭芝龍戰敗時逃過來的戰船,他的力量現在已經很強大了。


    咱們的水師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嘶,這這這......”


    這個武士說的這些話,就像是驚天霹靂一樣,將土井利勝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平戶藩本來就是一大強藩,雖然武力不如德川幕府,但經濟實力,是整個倭國數一數二的存在。


    當年,平戶城是對外貿易一大城池。


    紅夷會館,佛朗機會館,加上鄭芝龍又和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以至於他們的經濟實力尤其出眾。


    德川家光在上位之後,一直忌憚平戶藩的實力,於是,用重兵廢除了平戶城的貿易地位,紅夷會館等,全都搬到了長崎。


    同時,還授意手下人,在平戶城吃拿卡要,索取了大量的錢財。


    以至於那時的平戶藩出現了很大的經濟危機。


    若說平戶藩心中對德川幕府沒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在德川幕府實力強大時,鬆浦鎮信不會說什麽,隻會一直忍受下去。


    可如今,德川幕府的實力大損,局勢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倭國傳統的以下克上此時被鬆浦鎮信發揮的淋漓盡致。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抵擋光宗耀祖的輝煌,也沒有任何一個男的能夠抵擋權利的誘惑。


    如今的鬆浦鎮信就是如此,他想成為第二個德川家康。


    於是,他便開始了一係列的小動作。


    如今是大好時機,天即授予,不取反受其累。


    但德川家光這麽多年以來,也在這些大名的麾下安插了不少奸細,所以此事很快便傳了過來。


    土井利勝不停的吸著冷氣,冷汗順著額頭不斷的往下流淌。


    急忙轉過身子,就往德川家光那裏跑。


    可走了兩步,就止住了腳步。


    此時德川家光病重,要是將這事情告訴他,恐怕會出問題。


    他環視四周,道:“此事先不要告訴將軍,等他病情好轉之後再說吧!”


    ......


    一個小小的倭國,和一個小小的德川幕府,孫傑根本就沒放在眼中。


    隨便拉兩萬人上去,就能將整個倭國滅亡。


    德川幕府的精銳現在還困在朝鮮,早晚就能崩潰,所以孫傑根本不用擔心這問題。


    還是之前的那個想法。


    那就是攻略西方。


    這事要趁早。


    早弄,早賺錢。


    禦書房中的孫傑,擺弄著一個地球儀。


    這是孫傑根據這個時代的地理環境以及國家改製的一枚地球儀。


    體積不小,足有一個籃球那麽大,擺在桌子上,不停的轉動著。


    “當年鄭和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好望角,要是能再去的遠一些,說不定就能到達西方。


    要是那個時候的西方人見識到寶船,也不知道會有多震驚。


    不過,既然西方沒有被寶船震驚過,那就讓他們被鐵甲艦震驚震驚。”


    說到這裏,孫傑撥動了一下地球儀,然後看向身旁的梁尚喜。


    “去將鄭芝龍找過來!”孫傑說道。


    幾天前,鄭芝龍結束了在爪哇的戰役。


    整個爪哇,全部被拿下。


    島上的紅夷一個不留,全被被剁了腦袋,燒成骨灰,撒進大海。


    至於當地土著,那就要發揮傳統藝能了。


    服從的留,不服從的死。


    男的,殺,女的,留。


    至於紅夷幫兇,那就隻能去鯊魚的肚子裏做做客了。


    陸地上的空氣,顯然不適合他們。


    這是鄭芝龍的老傳統了。


    當年在台員島開墾土地時,可沒少殺那裏的土著。


    台員島上麵一直都有土著生活,最後硬是被鄭芝龍給搞得零散飄落。


    爪哇的麵積很大,因為人手有限,掌控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海岸線。


    至於內陸,基本上還處於蠻荒之中。


    除了能開礦的地方還有人之外,其他的地方,幾乎都是無人區。


    周琦也成了爪哇的總督,總領爪哇事物。


    不過,此時的總督,更像是一個光杆司令。


    除了手中的士兵之外,百姓幾乎沒有。


    但這一情況將會得到很大的改觀。


    前一陣子,孫傑將南直隸的一部分士紳流放了過去。


    除此之外,還發布了海商律令。


    規定:前往爪哇做生意的海商,稅務將會減免三成,還會有海軍護航,所販運貨物,也有一定的免稅額度......


    俗話說,殺人的買賣有人幹,賠本的買賣沒人做。


    別看東南被孫傑洗禮了一番,但這片土地上從來不缺膽子大的人。


    這些人頭腦靈活,知道海上貿易利潤的巨大。


    於是,製造船隻,就前往爪哇貿易。


    貿易的本質就是貨物交換。


    首要前提就是爪哇要有物資,要有人。


    物資不用擔心,那裏的香料和珠寶數不勝數,運到大秦來,就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至於人,那就更不用擔心了。


    孫傑前不久,讓海軍幫著運了一批施工隊過去,用於重建新府城以及重要城池。


    施工隊員的選擇,全憑自願。


    即便距離家鄉萬裏,依然有需求工人向往。


    因為孫傑說了,去了爪哇,分房分地分老婆。


    房子慢慢蓋,土地直接搶,老婆直接發。


    當然了,這些老婆們,都是爪哇婦人。


    沒有一個單身男性能抵擋分老婆的誘惑,從古到今,不外如是。


    說起來,這也是傳統藝能了。


    當年大漢征南越,朱洪武平雲南,都是這個法子。


    好戰的人,從來不是什麽匈奴、建奴或者韃靼,而是漢兒。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千年的文明,千年的戰爭。


    五千年的曆史,其實是一部反抗和鎮壓的史詩。


    同時撥款五百萬銀元,用於爪哇的建設。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這些錢,就是活水。


    在那裏生活,離不開大明的物資。


    孫傑發下去的錢會落在這些工人手中,然後又會落入海商手中,最後落到生產者,水手等人的手中。


    經濟就這樣產生,經濟就這樣活了起來。


    “臣,拜見陛下!”


    鄭芝龍恭敬的行禮。


    孫傑點點頭,示意他不必如此。


    “今天找你來,是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孫傑看著麵前的鄭芝龍,說道。


    “陛下請吩咐!”鄭芝龍迴道。


    孫傑道:“我要讓你去一趟西方,做一些買賣!”


    “去西方做買賣?”鄭芝龍有些驚訝。


    去西方,屬實有些遙遠。


    在海麵上爭霸這麽多年,還從來沒離開過這片海域。


    說實話,鄭芝龍在很久之前就想過去看看。


    奈何實力不濟,手中的戰船不如人家,又是人家的大本營,加之一直很忙,所以一直沒能去成。


    一想到鐵甲艦鋪在海麵上時的場景,鄭芝龍就止不住自己的身子。


    “陛下,和他們做什麽買賣,咱們的實力很強大,有鐵甲艦在,直接搶他們的錢就行!”鄭芝龍的聲音大了幾分,海盜性格一覽無餘。


    “當然要搶,不過在搶之前,先讓他們好好的內鬥,多多的死傷一些人。”孫傑笑眯眯的說道。


    但這笑容在鄭芝龍的眼睛中,就像是惡魔一樣。


    “陛下的意思是?!”


    “將軍中那些早已經不用的武器賣給他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等著發黴不如換成錢。


    如今的西方還處在戰爭之中,但他們的武器不行,每次戰爭死的人實在有限,要是能換成咱們的武器,他們的死亡人數將會以不可能的態勢增長。


    等到他們人腦子打成狗腦子時,咱們再神兵天降,不費摧毀之力,就能拿下整個西方。


    平民肯定不會喜歡戰爭,死的人多了,就會厭戰。


    到時候咱們神兵天降,以維護和平為己任,空降西方,勢必能收服人心!”


    孫傑的聲音很平緩,沒有任何波瀾。


    可聽在鄭芝龍的耳朵中,如同驚濤駭浪一樣。


    這是什麽?


    這是殺人誅心。


    這其實不是孫傑獨創。


    現代那個“漂亮且美麗的自由國度”,不就是這樣做的嗎?


    先向你們賣軍火。


    等你們打的差不多了,然後打著和平旗號出兵。


    不管是情理還是法律,都挑不出毛病。


    所謂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這種好的戰法,自然要讓他們好好享受享受。


    鄭芝龍的唿吸開始急促。


    孫傑這短短幾句,就將他的心情直接提起。


    雖然邪惡狠辣,但和他胃口。


    他就喜歡這種事情。


    不僅要搞死對手的爹,還要讓對手喊自己為爹。


    他舔了舔嘴唇,信誓旦旦的說道:“陛下請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


    孫傑笑嗬嗬的點頭。


    沒有人比鄭芝龍合適。


    這是一個海盜出身的人,行事狠辣,風格陰險。


    對西方的這些人,就應該用這樣的人。


    至於背叛,孫傑沒有任何擔心。


    海軍將領基本上都是孫傑一手提拔出來的,鄭芝龍就算振臂唿十萬次,也沒有任何人跟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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