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爾格死都忘不了孫傑,當年戰敗且被俘虜的那一幕,死死地記在他的心中。


    手中不停的扒拉著鐵礦石,往煉鐵高爐當中塞去。


    這種傳統的老式煉鐵高爐效率低下,在使用時,需要大量的人手。


    往煉鐵高爐當中塞礦石是一件非常耗費體力的事,圖爾格在這種工作當中,身體日漸消瘦。


    平時給他們吃飯,永遠也不會讓他們吃飽。


    吃不飽飯,加上重體力幹活,這些人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了極致。


    孫傑朝著圖爾格這邊走來,最終停在了圖爾格所在的高爐前。


    看著眼前的高爐,孫傑說道:“以後的煉鐵高爐要再多修建一起,也不用害怕建奴俘虜死的太多,累死一批,就重新再換一批!”


    “是,陛下說的是!”


    一旁的寇禮連連稱是。


    圖爾格以前在建奴軍中職位不低,所以他也懂得漢語。


    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太陽穴不停的突突,手中的動作也有些慌亂。


    心中的恨意不斷彌漫,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沒有表現在臉上。


    旁邊就是手持皮鞭以及武器的士兵,如果他稍微露出一絲不滿,等待他的就是皮鞭或者刀槍。


    他背過身子,埋頭苦幹,同時又不斷地聽著孫傑和寇禮的對話。


    “長安城北邊的煉鐵廠對咱們來說至關重要,這邊的俘虜可以適當地消減一些,派往長安城北邊加快速度修建那邊的煉鐵高爐!


    這邊的煉鐵高爐相對來說,沒有那麽重要,資源可以適當的削減一些!”孫傑指著前方的這些建奴俘虜,看向身旁的寇禮。


    “陛下說的是,今天之後,臣就會抽調足夠的人手,調往長安城北邊,加快那邊的修煉速度!”寇禮恭敬的迴道。


    圖爾格的耳朵豎了起來,將孫傑和寇禮的對話全部聽了進去。


    他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一個大膽的想法,於腦海當中浮現。


    孫傑在這裏轉了沒多久,便又去了一趟富平堡。


    這裏是他起家之地,也是他的“龍興之地”。


    這裏的百姓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不管是精神麵貌還是衣食住行,都要好上很多。


    經過這幾年的經營,這黃土地上多了不少綠色。


    如今正是冬天,綠色也被白雪替代。


    走在城外的農田當中,看著茫茫無邊的平整農田,孫傑知道,在這白雪之下是等待春天到來的冬小麥。


    富平堡周圍的這些鄉村上空飄蕩著道道炊煙,基本上都是各家各戶冬天取暖的煤爐冒出來的煤煙。


    這些百姓手中有不少錢,煤炭什麽的也買的起,自然不會吝嗇。


    穿過農田,孫傑走在了陳家村的道路上。


    陳家村,這是第一批投靠孫傑的難民。


    當年淒淒慘慘,如今生活富足。


    每家每戶,都是磚瓦大房,還帶著一個小院子。


    村中的道路,也被村民用水泥硬化。


    村裏的學堂祠堂,都修建的比較豪華。


    孫傑走在村中的水泥路上,看著道路兩側鱗次櫛比的房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陳家村的村民是當年第一批投奔我的,過去了這麽多年,他們的生活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起來了!


    家家戶戶都是磚瓦大房,村裏的道路都用水泥硬化,確實不錯!”孫傑讚道。


    寇禮在他的身後,一個勁的拍著孫傑馬屁。


    孫傑也沒有拒絕,任由他這樣說下去。


    大冷寒天,外麵的道路上幾乎見不到人。


    不過,就在孫傑準備出去時,一個青年漢子,推開了他家的大門。


    剛剛走出來,就看到了站在路上的孫傑。


    一下子就認出了他。


    漢子看著孫傑,既興奮,又惶恐。


    興奮的是再次見到了恩人,惶恐的是如今孫傑已經成了皇帝,他害怕自己衝撞到孫傑。


    一時之間竟然愣在了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做。


    孫傑當然看到了他,笑眯眯的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陳一禮吧?當年,你還隻是一個屁大點的孩子,現在竟然長成了一個壯小夥!”


    孫傑對第一批投靠自己的難民了然於胸,基本上都認識。


    過去的時間雖然久,孫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門口那個躊躇不已的壯小夥。


    “陛下還認識小人!”


    狂喜,在臉上雀躍。


    陳一禮飛撲而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二話不說,哐哐就是幾個響頭。


    “陛下萬歲,陛下吉祥!”


    各種各樣的吉祥話,如同過年時放的鞭炮一樣,接連不斷的從他的嘴中蹦出。


    孫傑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讓他趕緊起來。“行了行了,起來吧!”


    陳一禮憨厚的一笑,連忙從地上站起。


    還沒等孫傑再說什麽,他便扯著嗓子在村裏大喊:“陛下駕到,陛下駕到!”


    這聲音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便傳遍了整個村莊。


    村莊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熱鬧。


    還沒等孫傑反應過來,百姓們便擠滿了整個道路。


    一下子就將孫傑圍在了裏麵,氣氛越來越熱烈。


    這些百姓們興奮不已,有磕頭的,有說吉祥話的……


    寇禮皺起了眉頭,他急忙看向旁邊的侍衛統領,忙道:“趕緊將陛下保護起來,把這些百姓和陛下隔離開,以免發生什麽意外!”


    侍衛統領連忙帶著手下的侍衛,將孫傑保護在中間。


    “這些百姓是第一批投靠我的人,他們怎麽可能會加害於我?


    我平時裏經常告訴你們這些官員,要和百姓親近,哪怕是我,也是如此!


    作為皇帝,我更要起到帶頭作用!你們暫且退一下,退下!”


    孫傑的聲音大了幾分。


    周圍的這些侍衛,極其不情願地退在孫傑四周。


    百姓們的熱情毫不改色,簇擁著孫傑。


    村長站在孫傑的旁邊,一臉興奮的介紹著如今陳家村的變化。


    孫傑也極為熱情的和他們交談,並沒有因為身份懸殊而冷澹。


    寇禮走在身後,看著孫傑,心中連連感慨:


    “恐怕從古到今,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也唯有陛下了!”


    確實如此,哪怕是史書上那些以仁德著稱的皇帝,也不會做到這種地步。


    此時孫傑和百姓,不像皇帝與臣民,更像是一種多年未見的好友。


    有這種執政基礎在,何愁大秦不興呢?


    孫傑在陳家村呆了很久,本來打算早點走,實在架不住他們的熱情。


    在村中吃了晚飯,一直等月上正空,這才離開。


    車隊漸漸的離開了陳家村,村民們站在村口,目視著車隊離開。


    愛民者,民亦愛之。


    古今中外,莫概如是。


    汽車平緩的行駛在迴去的路上,孫傑有些乏困,在車中小憩。


    可有人精神頭很大,大半夜裏仍然精神抖擻。


    圖爾格躺在那座破爛不已,四麵漏風的低矮房屋中,腦海當中浮現著孫傑那張臉。


    黑暗裏的眼睛中有火在燃燒,他咬牙切齒,狠狠的低聲念道:“孫賊,早晚有一天要把你碎屍萬段!以報我大清之血海深仇!”


    他早已經知道了,大清被孫傑踏滅的消息。


    煉鐵廠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俘虜,正是孫傑從遼東那邊帶迴來的,這些俘虜們經曆了那場驚天動地,慘烈無比的沉陽之戰。


    通過這些人的嘴,圖爾格也知道如今局勢。


    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將會在這漫漫無邊的苦役當中,度過自己的餘生。


    可今天再看到孫傑時,強烈的複仇怒火,瞬間充斥了他的胸膛。


    如果不是清醒的意誌力,一直壓製著他,恐怕他早就衝上去和孫傑拚命。


    心中的複仇怒火再次被點燃,圖爾格忽然坐了起來。


    悄咪咪的下了床,來到了那漏風的窗戶後。


    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條縫,腦袋伸出了窗戶。


    四下無人,隻有一輪皎潔明月掛在天上。


    圖爾格閉著眼睛,仔細的聽著周圍的動靜。


    沒有雜聲,巡夜的士兵早已經走遠。


    重又關上窗戶,叫醒了睡在他床鋪隔壁的人,這人叫葉赫那拉·尼雅哈。


    這人沒什麽名氣,但他的兒子和孫子很有名氣。


    他的兒子是康熙年間的重臣,納蘭明珠,而他的孫子,正是寫出“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的納蘭性德。


    尼雅哈在皇太極手底下,並不像他的兒子,在康熙手底下那麽重用。


    他是葉赫那拉氏末代頭領,曾經數次和努爾哈赤交戰,在這種條件下,皇太極也不可能重用他。


    幸虧如此,才保得性命。


    他和圖爾格在大同一起被俘,當時他隻不過是一個雜將,在皇太極逃跑時,直接被扔了。


    本就是一個“樂不思蜀”的人,索性就投降孫傑了。


    當年他爹和他一起投降努爾哈赤時,也是這般痛快。


    說起來葉赫那拉氏和愛新覺羅氏之間的仇恨還不小,敗光大清王朝最後家底的慈禧,就出自葉赫那拉氏。


    在努爾哈赤尚未壯大之前,葉赫那拉氏就和愛新覺羅氏征戰不斷。


    現在的尼雅哈唿嚕聲震天,絲毫沒有被今天的場景影響到。


    “醒醒,醒醒!”


    圖爾格不停的搖晃著尼雅哈的腦袋,來來迴迴七八次才將他搖醒。


    尼雅哈睜開朦朧的眼,看向站在旁邊的圖爾格,一臉懵逼的道:“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


    “你清醒一些,把你叫醒有大事!”


    圖爾格又加大了力度,不斷的搖晃著尼雅哈的腦袋。


    尼雅哈也清醒了許多,他坐在床上,打了一個冷顫,看向圖爾格。


    “這大半夜的,能有什麽事?”尼雅哈毫不在意。


    他不覺得圖爾格會有什麽事情,這大冷寒天裏,又是勞工,每天重複著同樣的動作,一天又一天,就這樣枯燥且乏味的度過,能有什麽事?


    “我問你,今天孫賊說的那些話你聽到了嗎?”


    圖爾格壓低聲音,生怕這聲音傳出去。


    眼睛死死地盯著窗戶以及房門,生怕有人突然進來。


    “什麽話?我不知道?”


    尼雅哈搖著頭,一臉茫然。


    不得不說,這人的心態還是不錯,自從來了鋼鐵廠之後,每日裏就埋頭苦幹,從來不偷懶,比其他俘虜勤快很多。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的夥食也比其他俘虜好一些。


    他雖然和圖爾格在一座煉鐵高爐工作,但今天他所有的心思全部都在那些活上,根本沒有注意孫傑說了什麽。


    “是這樣的……”


    圖爾格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著圖爾格說的那些,尼雅哈更懵了。


    “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想去長安城北邊的那個煉鐵廠?我覺得咱們這裏還是挺好的!”尼雅哈聽不明白,自顧自的說著。


    圖爾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再次湊到窗戶那裏看了一下,在確定沒有人之後,又悄咪咪的來到了尼雅哈旁邊。


    “長安城北方那個煉鐵廠,雖然我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裏,但肯定距離長安城不遠。


    我的意思是,咱們兩個到時候一起向煉鐵廠當中的那些管事請命,咱們一起去長安城北邊的那個煉鐵廠。


    到時候,我再聯絡一些其他的人一起過去,等到了那裏,再趁機聯絡咱們當初的部下,以及其他心有不甘的同仁誌士。


    趁其不備,攻占煉鐵廠,打造武器,然後衝擊長安城,為我大清報仇!”


    圖爾格的聲音壓的很低,即便如此,依舊壓不住怒火。


    “嘶,你想要造反!”


    尼雅哈大吃一驚。


    “什麽造反?這是拿迴我大清的基業!”圖爾格咬牙切齒。


    “孫賊這個狗東西,如果不是他的話,恐怕此時咱們早已經拿下了整個天下。


    說不定,咱們現在正在江南秦淮河兩岸喝著熱茶。


    咱們之前丟掉的東西,我一定要拿迴來。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圖爾格的聲音又冷了幾分。


    如果孫傑今天沒有來的話,恐怕他的心裏也不會有這麽多的想法。


    正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心裏的那些怒火,全部被孫傑到來點燃。


    看著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孫傑,他心裏就不舒服。


    一邊是暗無天日的苦役,一邊是高高在上的孫傑。


    心裏的不平衡,達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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