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和往常沒有什麽區別,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散發著春光。


    秦王府外麵的街道上多了不少人,有販賣貨物的小廝,也有隨意穿行的普通百姓。


    這些人,都是孫傳庭扔出來盯著秦王府的探子。


    孫傳庭坐在衙門書房中,麵前的桌子上平鋪著一張紙。


    上麵羅列著王府當中的各種人和事。


    皺著眉頭不斷的思量。


    “造反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其中手續繁多,不能有任何疏忽。


    秦王府身家不菲,這麽多年積攢了不少財富,但想要造反,這些錢還不太夠。


    打起仗來,花錢如流,王府必須要開源節流,另找財路!”


    站了起來,走出書房。


    讓人把羅尚文找了過來。


    書房當中,孫傳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羅尚文,道:“從古到今,造反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涉及到方方麵麵。


    你帶人查一查秦王府的那些產業,摸清楚他們的產業布局。看一看城中有多少,時間緊迫,先注意城中。”


    崇禎的命令還沒有下來,現在不能輕易動手。


    但也要為後麵做準備,先將秦王府的情況摸清楚再說。


    畢竟在陝西盤踞了兩百餘年,勢力盤根錯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開戰之前,必須搞清楚真實情況。


    羅尚文領下孫傳庭的命令走了出去,不久之後,穿著便衣,帶著手下人走出了巡撫衙門。


    西安府城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


    想要調查秦王府在西安府的產業布局,說容易也容易,說不容易也不容易。


    深夜,孫傳庭坐在書房當中,桌子上的蠟燭燃燒過半。


    燈光昏沉,他的臉色憂鬱。


    想著以後的路該如何走,愁緒爬上眉頭。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羅尚文站在門口,敲響了房門。


    “進來吧!”孫傳庭看向房門。


    羅尚文推門而進,臉色很難看,手中拿著一本小冊子。


    將冊子放在了孫傳庭麵前的桌子,道:“大人,事情更糟了,屬下有新的發現!”


    “怎麽迴事?”孫傳庭急忙問道。


    “大人,是這樣的,咱們出去平定流賊日久,西安府發生了很多事情咱們都不知道,今日仔細調查,發現了不少事。”


    羅尚文語氣一轉,問道:“大人可還記得蜜糖閣?!”


    “記得,如何不記得。蜜糖閣東家,身材魁梧,如何不記得呢?”孫傳庭說道。


    孫傑實在太有特點了,高大的身材,出眾的樣貌。


    在這個時代都是標誌性的東西,孫傳庭想忘都忘不了。


    羅尚文道:“大人,蜜糖閣的生意很好,在整個西安府當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他家的糖霜質量上乘,價值不菲,如果能售賣到外地,將會是暴利!


    屬下調查到,前不久,蜜糖閣的東家,和秦商掌舵人結為親家。秦商雖然比不上晉商,但在陝西這一畝三分地,實力依舊強橫。


    蜜糖閣的東家有那些上乘的糖霜,秦商有銷路,兩者結合,賺錢便成了尋常事。


    大人,蜜糖閣正是秦王府家的產業!”


    一時激起千層浪,孫傳庭瞬間變了臉色。


    急忙將桌子上的冊子打開,認真的看著上麵的內容。


    臉色瞬間陰沉到了穀底,右手狠狠的拍在了麵前的桌子上。


    “我就說早有準備,果不其然,從那個時候開始,秦王府就有了謀劃!


    嗬嗬,隱藏的很好啊。沒想到,竟然和秦商扯上了關係。”


    孫傳庭站了起來,在房間當中來來迴迴的走著。


    “也就是說,蜜糖閣成立之時,秦王府便顯露了野心。蜜糖閣的生意很好,好到不可思議,用日進鬥金來形容也不為過。


    秦商又是天下有名有姓的商幫,蜜糖閣的東家,不過一介下人,如何能與秦商結為親家?


    秦商掌舵人孫初文乃是孫太保的後輩,在陝西素有名望,如何能和下人牽扯?


    此事,大有蹊蹺!定是用一介下人和秦商結為親家掩人耳目,不然,何以如此?”


    瞬間就明白了這裏麵的厲害關係。


    “恐怕,秦商早就成了秦王府的馬前卒,不然的話,為何會如此反常?


    對了,蜜糖閣東家在沒在?”孫傳庭看向羅尚文,忙問道。


    羅尚文搖了搖頭,“大人,蜜糖閣的東家沒在,聽說,最近這段時間,就沒見過蜜糖閣的東家。”


    孫傳庭的臉色更黑了。


    眼睛忽然亮起,想到了那天進城時,西安府外麵的情況。


    班師迴西安府時,城外的那些流民少了很多,少的大部分都是青壯。


    當時沒有多想,反而覺得少些人,少些負擔。


    可此時聯係在一起,一個清晰的脈絡出現在孫傳庭的腦海中。


    一想到這些,孫傳庭悚然而驚。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如今秦王可真心機深沉。


    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一切都在秦王府的算計當中。


    從蜜糖閣出現,到孫傳廷出兵圍剿流賊,一直到攻打李自成,都在秦王的算計當中。


    “恐怕,城外的那些難民,早已經被秦王府編練成兵馬了!


    不對勁,秦王又不是諸葛武侯,本官進剿馬進忠時,他如何知道本官出去多少時日?


    聚攏城外難民並非易事。糧食,衣物,各種物資數不勝數。


    要是拿不準本官出去時日,事情很容易敗露。除非他知道本官短期內迴不來,不然不會如此大膽!”


    說到這裏,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


    “莫非,秦王府和流賊有染?”羅尚文驚叫出聲。


    他也不是蠢貨,自然而然的就能聯想到這前因後果。


    冷汗更多了!


    流賊雖然勢大,但不過流寇,如果有充足的時間,滅絕他們隻是尋常。


    在孫傳庭看來,流賊掀不起風浪。


    也是,崇禎十年到崇禎十一年之間,流賊勢力被摧毀的厲害。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先做好最壞的打算!”孫傳庭臉色艱難。


    如果真是這樣,那如今秦王的算計,可真是神鬼莫測。


    走的每一步,甚至每一個決定,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這種感覺真他娘的難受。


    “嘶!”


    忽又倒吸一口冷氣,忙道:“如果秦王真有這麽深沉的算計,那他如何不會知道咱們知道他要造反之事?


    莫非,那日王府之事,他一清二楚?他在裝?可惡,竟然裝到這種程度,竟然連本官都被騙了!”


    咬牙切齒,又一巴掌拍在了麵前的桌子上。


    桌子上的蠟燭終於燃盡,迴光返照,瞬間亮了一下,隨後徹底熄滅。


    書房陷入了黑暗,屋外響起了貓頭鷹的鳴叫聲。


    一切都是那麽的不同尋常,讓人頭皮發麻。


    “如此智計,難不成是太祖高皇帝在世?他娘的,怎會如此!”


    一向儒雅的孫傳庭直接破口大罵,毫不在乎體麵。


    “大人,此時該如何?”羅尚文也急了!


    “先不要打草驚蛇,說不定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秦王府的監視之下。


    咱們將計就計,裝作往常的樣子,千萬別露出任何破綻。


    涉及一介藩王,必須要小心謹慎。在陛下的聖令尚未到達之前,最好不要有什麽過分的舉動。


    但秦王府外麵的探子,絕對不能斷絕。秦商那些有名有姓的商人,必須嚴密看守,稍有風吹草動,立即來報。順便搞清楚蜜糖閣東家去了哪裏,此人,尤為關鍵!


    還有城門處,不要太過緊張,保持往常,隻要秦王不出去,至於其他人,如果不要緊,就不用管。


    記住,不能露出任何馬腳!”


    孫傳庭語如連珠,在黑暗當中下達了軍令。


    從書桌的抽屜當中重新取出一根新的蠟燭,借著那暗淡的月光,將蠟燭重新插在了燭台上。


    吹燃火折子,點燃蠟燭。


    房間又開始亮堂,隻剩下孫傳庭一人。


    羅尚文推門而出,走進了黑夜。


    月已低沉,已經是後半夜了。


    哪裏還有睡覺的心思?被人算計成這幅模樣,如何睡得著?


    將桌子上的那些東西,翻來覆去不斷的看。


    越發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


    日升於天,萬裏無雲。


    孫初文的家門前多了一些乞丐,或者小商小販。


    孫初文心情大好,帶著幾個兒子在街道裏遛彎。


    靠上了孫傑,家中日進鬥金。


    誰人不愛錢?誰人不愛財?


    迴到家門前,看見了門口的那些乞兒。


    “去拿些錢來,打發給他們,讓他們吃一頓飽的!”


    孫初文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那些兒子,笑嗬嗬的說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現在既然看見了這些乞兒,賞給他們一些錢財,又有何妨?


    他的這幾個兒子的往裏麵跑,沒過多久,拿著一兜子銅錢又跑了出來。


    給這些乞兒一人分了一些,旋即走進了房門。


    拿了錢的這些乞兒沒有離開,隻是換了一個地方坐下。


    眼睛一直死死的盯著孫初文的家,這哪裏是乞兒?這是孫傳庭派出來的探子。


    城外有幾個騎士東來,進了城門,直奔巡撫衙門。


    這是從京城送來的命令,為了防止打草驚蛇,選擇以兵部軍令的形式。


    盡管是從兵部發過來的,但上麵卻有崇禎的印章。


    坐在書房中,孫傳庭看著上麵的內容,心髒撲通撲通不停的跳著。


    還得是崇禎啊,就是喜歡遙相控製。


    孫傳庭一臉苦澀,將手中的軍令放在了桌子上。


    曾幾何時,孫傳庭也想過這個辦法。


    但是,秦王都已經智計如此,這個辦法真的行嗎?


    如果沒有那一係列的事,孫傳庭肯定會這樣做,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要是不行,徹底逼反了他,事態將會糜爛的無以複加。


    如今江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剛剛好了一些,經不起這樣折騰。


    “秦王已經智計如此,這個辦法,有個屁用,要是被人看出來,直接完蛋!”


    孫傳庭罵了一句,心中有些慌亂。


    無奈,隻好使出拖字訣,先不管這些,還是以查探秦王府為主,看看秦王府,還有什麽招數。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孫傳庭有些懵逼。


    他在巡撫衙門的後院裏,來來迴迴不停的踱著步子。


    臉色很難看,有種老虎吃天無處下爪的感覺。


    西安府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波瀾,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樣。


    那些探子,幾乎什麽東西都沒有得到,實在詭異。


    按理說,秦王已經圖窮匕見了,可為何還能沉住氣?


    已經去了好幾次王府試探秦王。


    可無一例外,和第一次沒有什麽分別。


    遲遲不動手,恐怕手中的力量尚不充足。


    或許,這是秦王故意如此,用來拖延自己的迷惑?為的就是手中兵馬成軍?


    如果真的等到那天,估計,事情已經無法挽迴了。


    抬頭望天,心中思量。


    “難道,秦王想的是一勞永逸?他已經知道我的想法,一直拖著不動手,甚至不顯露,為的就是等到手中兵馬成軍?然後直接攻滅我,一舉拿下西安府?”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後,就無法排出,根深蒂固。


    不是孫傳庭胡思亂想,實在是事到如今,除此之外,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羅尚文從外麵匆匆而來,身後跟著幾個布衣漢子。


    “大人,京城又來信了,還有陛下的密旨!”羅尚文走到孫傳庭旁邊,開口說道。


    孫傳庭一驚,又平靜下來。


    除了催促之外,還能如何?


    整了整衣服,從那幾個漢子手中接下了那些東西。


    送走那些漢子之外,孫傳庭看著手中的這些東西。


    有兵部的命令,也有崇禎的密旨。


    無一例外,都是催促孫傳庭用之前那個法子,趕緊和秦王決戰。


    這個法子好嘛?說不準!


    可能搞到錢,代價最低。


    這是崇禎最看重的東西。


    崇禎總是這樣,曆史上催促孫傳庭打朱仙鎮之戰,汝州之戰,都是直接下令催促,以至於明軍大敗。


    如今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


    這一刻,崇禎的缺點暴露的一覽無遺。


    將那些東西看完,孫傳庭心中歎息。


    此事,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放好那些東西,孫傳庭將軍中將領叫到了書房,開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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