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化學的時候,路霄總感覺他們的女老師看著他想說點什麽,欲言又止的,下課了還有點戀戀不舍,被課代表提醒才退出了房間,班裏女孩子心花怒放地看著路霄,詢問寒哥下課怎麽不過來啊,目露綠光的期待他倆能有點啥互動,最好來點美男嬌嗔。


    路霄忍住心中淩亂,看著課間多出來的幾個陌生賬號,努力板住一張處變不驚的臉。


    有些打趣能含糊過去,有些則不行了,張旭陽作為一個打不了一點彎的直男也看到論壇的風言風語,拽著唐金鑫和喇叭來跟路霄開小群聊,張旭陽率先就是一句:“小路,什麽情況啊。”


    路霄長歎一口氣:“鬧著玩的。”


    張旭陽好心地開解:“你要是真有什麽情況,可以跟兄弟們說的,真的!……是吧鑫總?”


    唐金鑫滿臉無可奈何,像是要為良寒路霄操碎了心,幫忙遮掩道:“哎旭陽行了啊,什麽同居,他倆就是鄰居之間相互觀照而已。”


    張旭陽感覺哪裏不太對。


    路霄立刻說:“對,就是鑫總說的那樣,住對門嘛,緣分就是這麽妙不可言。”


    喇叭被糊弄了過去,也跟著說:“班長和路哥我是知道的,確實隻是感情好,旭陽你真的想多了。”


    張旭陽抓了抓頭道:“唉我就是關心嘛,再說多問幾句怎麽了……好羨慕你們這麽簡單的友誼啊。”


    路霄:……


    路霄剛糊弄完一個緊接著又來一個,是三班的齊語塘,魚總過來私聊問他是怎麽迴事,路霄說什麽事都沒有,別人瞎說的,齊語塘放下心來,說:“你倆要是真在一起了,論壇那些人估計是要瘋……但是不管這個是真是假吧,你倆往迴摟摟吧,熱度是有點高啊,你們父母看到了,你們怎麽解釋啊?”


    這是中肯之言,路霄其實昨天跟同學口嗨的時候也沒有想到今天,求助性地看了良寒一眼,似乎想征詢他的意見。


    良寒垂著眼睛倒沒有責怪他,拍拍他的肩膀,沉著道:“別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他倆都有正事要做,也沒有心思總惦記著這些風言風語,中午的時候良寒還沒來得及吃飯電話響了,是他爸,讓他給送東西,良寒的表情不太好,舉著電話“嗯”了幾聲,然後跟路霄說別等他了,他送個東西,去去就迴。


    路霄蹲在地上抱著“老虎”,揉著它的猞猁毛耳朵,仰頭問穿鞋的良寒:“怎麽這麽急啊?送什麽啊?”


    良寒:“一些證件。”


    良寒沒有多說,因為他的臉上又混雜了那種不知如何詳談的神色。


    路霄便也沒有多問,隻說快去快迴。


    沒有良寒陪著吃飯,路霄食之無味,給“老虎”開了盒罐頭,陪著它玩逗貓棒。大概半個小時,良寒還沒有迴來,老虎玩著玩著開始有點躁動,路霄心裏有點著急,算時間人應該迴來了才對,便打開門給良寒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一開門,對門的門是開的,良寒剛剛穿的鞋放在對麵的屋子,路霄心中騰起古怪的感覺,撒開“老虎”,老虎嗖地迴了自己的家,蹬蹬蹬地往樓上跑。


    路霄循著老虎的腳步上了良寒家的閣樓,還沒等上去,先聽到了一陣流水聲,他扶著樓梯一階階走上去,逐漸看清台階正對的衛生間,男生正弓著背脊撐在盥洗台上,漆黑如深海暗夜的衛生間裝潢,隻有一縷光從斜坡的屋頂落下來,路霄的腳步驚動了良寒,良寒忽然迴頭深深地看了路霄一眼——


    那一瞬間,良寒五官冷豔,雙眸漆黑,冰冷的臉孔看起來有如冰質般漂亮又驚豔,他維持這份冰冷的表情、毫無異色地倒出幾粒藥,然後就著剛剛的水喝下去,無端地讓路霄看出了點心驚肉跳的味道。


    良寒喝完水,直起腰站在原地,兩個人無聲無息地對視了一會兒。


    “老虎”惶恐不安地在路霄的腳邊打轉,用大尾巴掃他的腿,路霄看著良寒不說話,扶著樓梯走過去,進了衛生間,把貓隔絕在衛生間外,走到良寒身邊幫著他擰上藥瓶、打開抽屜、收納好,然後靠上盥洗台上,沒頭沒腦地開口:“吃這個會影響你的性欲嗎?”


    良寒側頭想了一下,實話實說:“會。”


    路霄不說話。


    良寒問:“會怕我嗎?”


    路霄搖搖頭。


    良寒又認真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舌尖不自覺地抵了抵唇角,伸出手,摸上路霄的嘴唇。


    那雙手,五指又細又白。


    從手臂到手指膚色都是那樣細膩的、沒有血色的白,發力的時候能看到下麵繃起的青色的經絡。


    路霄心中一陣緊縮,情緒在胸口攪成了一團,說不出的酸澀,張開嘴,同時也伸出手握住良寒的脖子。


    良寒任他摸著自己的脖頸,右手食指送進了路霄的嘴裏。


    路霄立刻伸出舌頭舔他的手,良寒一怔,緊接著像是看癡了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路霄吃自己的手。


    路霄眼底湧起一陣一陣的酸,他特別想問,你的父親可以給你這麽大的心理壓力嗎?可是又覺得沒有什麽好問的,看到這個人頹廢無力的樣子,隻是一眼,就能讓他明白什麽叫百結柔腸。


    良寒被路霄舔了一會兒,眼神逐漸才緩迴來,把手指從路霄的嘴裏抽出來,路霄迴身給自己接了一杯水,漱了漱口,神態自然地問:“吃飯嗎?吃飯吧。”


    良寒沒有什麽胃口,隨便吃了點午飯就到了下午上課的時間,路霄下午抱了pad去他的屋子一起上網課,上課認真聽課,下課就關攝像頭,讓良寒和自己擦家具、整理室內擺設,十分鍾結束又迴到座位上課。


    他知道自己沒法完全消解他的不舒適,但至少可以分散一下良寒的精力,讓他不要沉溺在裏麵。


    晚上6:30,晚休開始,良寒情緒狀態好多了,兩個人挨挨擠擠地進廚房去做飯。


    他倆要做蛋炒飯,路霄切胡蘿卜,香腸,良寒在鍋裏下水抄青豆,路霄活兒沒幹完,忽然從身後用手指戳良寒的後腰,良寒被他戳了幾下,又被嚴絲合縫地熊抱過來親他的耳朵和脖頸,良寒唿吸被他親得急亂,右手關了灶台的火,轉身抱住路霄的腿把人抬到了流理台上。


    路霄胸中悸動,動作比平時要投入,良寒被他帶動得也昏了頭,難解難分地和他抱在一起。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誰也沒有留意自家的電子門指紋鎖被劃開了,路聞燁在醫院恢複得不錯,沒有坐輪椅,是拄著拐迴來的,安馨在他身後推著行李箱,手裏還提著燒雞——夫妻倆忽然迴來是想給家裏兩個孩子一個驚喜,可還沒等說話,先瞥到廚房裏兩個絞纏的人影。


    那兩個人一站一坐,良寒背對著他們站在流理台前麵,自家兒子則坐在流理台上麵,手臂和膝蓋牢牢地夾著良寒的頸和腰,那姿勢,明顯是在接吻。


    第90章 攤牌


    安馨和路聞燁嚇了一跳,原本要喊孩子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偏偏廚房那倆崽子無知無覺,抱在一團親得難解難分,家裏進來人都沒有聽到聲音。安馨下意識地扶了丈夫一把,害怕他摔倒,玄關還沒走進去三步,夫妻倆又相互扶著退了出去,把房門重新叩上。


    電子門發出一聲不明顯的落鎖聲音。


    b502的陽台上,安馨和路聞燁震撼得說不出話。


    安馨率先不可置信地、小聲地問:“你看見了嗎?”


    她掐著自己的手臂,極其懷疑剛剛是自己開門開猛了。


    路聞燁撐著手杖,緊緊皺著眉頭:“看見了。”


    安馨鬆開掐手臂的指尖,也緊皺著眉頭,小聲問:“怎麽辦?我給霄霄打個電話嗎?”


    路聞燁緩緩吐出一口氣:“打吧。”


    一牆之隔的b502,路霄還不知道自己爸媽三觀剛剛受到了震撼,仍舊在抱著良寒的脖子跟他陶醉地接吻。小情侶天天廝混在一起天天親,現在兩人的接吻技術可謂是一日千裏,配合得那叫一個旗鼓相當棋逢對手,這個時候路霄的手機忽然響了,兩人嚇了一跳,路霄低頭一看是媽媽的語音通話,還有點沒緩過勁兒,張嘴還在胡說八道:“……我去,下次我該靜音,外放是什麽羞恥y。”


    良寒嘴角輕提,示意他接。


    路霄摟著良寒的腰,清了清喉嚨,讓自己聲線保持在正常狀態,劃開手機:“喂,媽媽。”


    安馨那邊說話的聲音有點空曠有點小,她說:“崽崽嗎,今天爸爸媽媽會迴家哦,你和良寒準備一下。”


    這話說得有點奇怪:他們夫妻倆迴家,路霄和良寒準備什麽?


    但是路霄乍一聽這消息顧不上別的,瞪大了眼睛看著良寒,比了個手勢,然後啊啊嗯嗯地開始應答:“嗷,好的,我們知道了,需要我們多做點飯菜嗎?你們什麽時候迴來?”


    安馨在電話裏含糊其辭:“不用做飯,我們快了,就是給你打個電話。”


    路霄心口砰砰地跳,說了句“好的好的”,立刻撂了電話,緊接著從流理台上跳下來,推了良寒一把:“快點,我爸媽等會兒就迴來,趕緊收拾一下樓上。”


    良寒剛剛聽路霄說話的時候就明白了,聞言立刻從廚房出來,兩人一前一後沒頭蒼蠅似要上樓,路霄急得去整理他倆的沒洗的床單,良寒卻在走到玄關時猛地頓住腳步,路霄不解地拽了他一把,良寒反手抓住路霄的手,如臨大敵地指了指門口多出來的行李箱,輕聲喊了一聲:“霄霄。”


    路霄也震住了。


    他看見了他媽媽的行李箱,就放在他家的玄關處,在他倆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被送了進來。


    一種毛骨悚然的緊張感驟然籠罩了兩個男生。


    路霄深深地看了良寒,良寒同樣轉頭看著他,瞳孔輕輕地抽了一幀。路霄屏住唿吸,無聲地比了噤聲的手勢,然後躡手躡腳地挪到門邊,小心翼翼地推著電子門、從孔洞裏往外看,緊接著路霄清晰的一口倒吸氣,踮著腳迅捷迴身,一個箭步抓著良寒迅速上樓,小聲說:“他倆在外麵呢!快點快點,上樓!”


    那一瞬間,兩個男生的腎上腺素極速飆升,衝上閣樓開始該收拾的收拾,該扔的扔,該藏的藏,兩個人動作急躁,速度堪比疾馳的陀螺,三分鍾將臥室、浴室收拾妥當,路霄飛馳進臥室的瞬間差點絆倒,低頭的刹那才發現自己剛剛因為太著急,把拖鞋穿錯了,此時左右不對稱地踩著,狼狽得不得了。


    路霄抬頭,看著正蹲在電腦桌前藏潤滑油的良寒,說:“寒哥,我們現在出櫃嗎?”


    良寒的動作一頓。


    出櫃……這是他們從沒有正式安排進日程的話題。


    路霄和良寒從不覺得自己可以瞞天過海,但是會同時認為如今時機還不成熟,可以先瞞著,等著大學或者工作後再對父母說,但這個前提是父母不知道。


    路霄實話實說:“我爸媽肯定是知道了。”


    良寒點點頭:“嗯。”


    良寒麵如平湖,看起來算不上方寸大亂,但心中驚雷的狀態與路霄是差不多的,此時所有陰霾都籠罩在心頭,他比路霄更加不解:“他們為什麽不戳破我們?”


    路霄茫然搖頭:“我不知道。”


    其實路聞燁和安馨的應對方法讓路霄也很意外,可能是在給他們倆留著麵子,可能是父母也不想麵對這件事,可能覺得是小男孩之間一時興起的嚐試,大驚小怪反而會把事情搞亂……這裏麵可以解讀的空間太多了,但是毫無疑問,父母目前選擇的處理方法是保守處理,當做沒看見,裝糊塗,不計較他們。


    那擺在良寒和路霄麵前的也有兩條路,一條路是順著路聞燁安馨的思路走,他們可以得過且過,蒙混過關,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更難更陡的路:他們坦白,把事情說清楚,直接和他們出櫃。


    路霄咬著自己的指甲,焦慮地看著良寒,小聲問:“你想怎麽辦?”


    ·


    北京時間6:30分,在安馨的電話後大約十幾分鍾後,安馨的手機再次響起,接通,電話裏的路霄聲音傳過來,說家裏都收拾好了,問他們什麽時候迴來。


    安馨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說已經到樓下了,這就上來,緊接著掛斷電話,拍了拍坐在樓梯上的、眉頭不展的丈夫,輕聲說:“迴家吧,別皺眉了。”


    路聞燁憋悶著一口氣,右手用力地拄住手杖,攙扶著妻子站起來,緊接著安馨掃開密碼鎖,隨著一聲清晰的電子音後,兩個人再次進入屋子。安馨沒有當迴事地掃過玄關處的行李箱,聽起來非常自然地朝著樓上喊:“兒子,吃飯了嗎?你爸爸給你倆買了燒雞。”


    這個時候樓上的路霄和良寒走下來,兩個人沒有笑,沒有正常迎接父母的親近熱絡,表情透著嚴肅緊張。


    “爸、媽。”路霄開口喊。


    安馨看著這兩個孩子的表情,隱隱感覺到不妙。她兒子也的確不辜負她的猜測,從樓梯上走下來,非常直接地指了指玄關的行李箱,問:“你們是不是剛剛迴來過一次了?”


    安馨的臉孔開始變得血色全無,路聞燁拄著手杖看著眼前的兩個男孩,不說話,但神情已變得相當不好。


    剛剛路聞燁和安馨選擇退出來,是因為想照顧兩個男孩子的自尊心,不想讓他們太難堪,也是害怕自己忽然發作情緒會忍不住地失控,對雙方造成傷害。作為父母,他們自認已經克製著用最委婉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態度了,包容讓他們隱而不表,那孩子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路霄不是不會察言觀色,他已經能看出爸爸眼中難掩的怒氣了,可是他還是側身拉住良寒的手,堅實用力地握牢,對父母說:“爸、媽,你們剛剛沒看錯,我們在一起了,這次的對象是個男生……你們會因為這件事不要我嗎?”


    ·


    路霄的心已經跳到了喉嚨口。


    十二分鍾前,他把問題拋給良寒,問他想怎麽辦。


    良寒反問迴來:“你想說嗎?”


    路霄長喘一口氣,對他說:“我想說。”


    “這件事不是沒有溝通的餘地……如果我們不承認,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隻是在胡鬧?”


    良寒驚訝地看著路霄,沒想到路霄這個時候擔心的居然是這個,路霄的心在顫抖,但是他正在努力地讓自己別緊張,盡量沉著地應對,捋清楚裏麵的利害:“寒哥你說說破了最壞的結果能怎麽樣?我爸媽不要我了?”


    良寒憂慮地搖頭:“我覺得他們不會。”


    路霄咬牙:“那我不害怕,打一頓罵一頓,我都能接受,最壞也不過如此。”


    良寒皺眉:“霄霄,你非常想說嗎?”


    良寒精密的大腦在讓他規避那條困難的路,喊他倆趨利避害:“我們其實可以不說的,等時機成熟再談,何況這也不是一次坦白就能解決的事情,我們現在去說,叔叔阿姨很可能會和我們產生非常激烈的衝突,阻力會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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