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聞燁吃驚地打開了屋門,隻見門外除了自家的兒子,還有個高瘦的男生,那男生帶著口罩,發色瞳仁烏黑,審慎地站在a室門前,穿著和兒子一樣的校服,他看看兒子,又看看那男生,感受到那不同尋常的氛圍,沉默少頃,開口道:“不要在門口打架。”良寒皺眉:???眼前的男人麵神態自若,麵露微笑,隨和地朝著良寒發問:“這位同學,你是對門這一戶的吧?”良寒點頭,看了眼路聞燁,又看了眼路霄:後者身上孔雀一般的鬥誌好像瞬間沒有了,整個人有點喪地跟在路聞燁身後。路聞燁:“怪我,太失職了,住在對門都不知道你也在蘇中上學,以後我家路霄要麻煩你多多關照。”說著電動輪椅輕響,轉輪自如光滑地向前移動,這個成熟的男人朝著良寒伸出手良寒先是一怔,緊接著自然而然地伸出右臂,與這位看起來儒雅威嚴的成年男性握手,心中消化著眼前這位父親在把自己當做一個成人來尊重時,路聞燁下一個話題已經到了,他笑著說:“以後大家就是鄰居了,等你爸爸媽媽都在的時候,我們這邊收拾妥當去拜訪。”良寒點頭,表情還是冷,眼神卻善良:“叔叔您客氣了。”路霄沒有留意父親和良寒在說什麽,b室屋門關上時候他還在出神,身上沾著一股不舒服的勁頭,左手掩飾性地刷著手機,好像那股不自在怎樣都無法揮散。路媽媽安馨不知道剛剛在門口發生的一幕,看到兒子到家趕緊招唿:“書包摘了,咱們今天喬遷之喜,吃頓好的。”阿姨還沒到位,安馨能操作出的“好飯”也就是火鍋了,路霄有意地去看,隻見屋內已經新裝好,客、餐、廚的功能區全部連成了一串,所有不實用的門框裝飾全部拆掉,連衛生間的推門都因為害怕過道過窄、輪椅無法通過而更換了。路霄一點胃口都沒有:“媽,明天我要考試,還有好多沒鞏固呢,我得學習。”安馨道:“那也不耽誤吃飯嘛,快來洗手。”路霄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五門課呢!我現在還有兩門一點沒看,一個小時拆三個小時都不夠用!”安馨一怔,雙手局促地擦了擦身前的圍裙:“這麽嚴重啊……”路聞燁看著兒子,寬厚地打圓場:“那你趕緊去學吧,餓了喊我們,你媽給你涮一小碗備著。”路霄發完脾氣的瞬間便後悔了,聽了這台階立刻逃也似的脫鞋上樓,鹿溪源的普通公寓都是低層戶型,五樓帶個百平小閣樓,閣樓上五間不大不小的屋子,臥室兩麵通透帶陽台,其他書房、衛生間、收納間都是閣樓斜坡式屋頂、縱向開窗,頗有幾分小孩子秘密花園的味道。樓上還沒有歸置整齊,出於對路霄的玩具的尊重,xbox,switch p55,變形金剛、拳擊手套、啞鈴手辦那些好幾個遊戲大箱子,夫妻倆都沒有亂動,隻是給路霄鋪好了床。兒子不吃就不吃,夫妻倆自得其樂地開始擺筷涮肉,剛坐穩當誰道路霄提著書包、台燈、鬧鍾風風火火地跑下來。安馨挽著蓬鬆的長發:“怎麽了?樓上太亂嗎?我去收拾?”路霄盤腿坐在客廳的茶幾前,課本和卷紙全攤開:“媽你好好吃飯,別管我,等我考完試和你一起收拾。”然後塞上降噪耳機,按上倒計時鬧鍾,雷打不動地刷起了卷紙。家裏沒有人吵他,安馨路聞燁吃完飯休息過後,到了路聞燁晚間的基礎練習,夫妻倆在主臥內一個扶著牆扶手練習行走,一個在旁邊輔助著陪護,三十分鍾的定時很快到了,路霄拍好鬧鍾站起來活動筋骨,無聲地踱過去看父母,他們此時背對著臥室門,父親雙腿無力地向前挪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且艱難,每一步的向前都是完全依靠腰腹肌肉將單側的腿向前擺蕩,艱難地支撐住,再重複下一條腿。路聞燁身材高大,肩膀寬闊,在今年三月份之前他還是業內裏的大牛,同時管理紐約、蘇黎世、中國三個遠程團隊,因為多年保持著鍛煉習慣,和路霄這個半大小子玩籃球從來步履生風,現在卻要像學步的孩童一樣,三步一停花二十分鍾才能走完自己的臥室。路霄的心髒像是一顆被攥緊的檸檬,目光一觸即走,不忍多看,又半小時,鬧鍾響起,錯題範圍繼續縮小,路聞燁坐著電動輪椅滑出來,滿頭大汗,眼神卻振奮,正好路霄也在間隔休息,他活動著自己的膝蓋對兒子說:“今天進步很大,很好。”路霄微笑著給了他爸一個“你真棒”的手勢。安馨看起來心情也不錯,端著盤橙子走過來,坐在地毯上,側盤著纖細的小腿,問路霄:“今天第一天上學怎麽樣,班上有沒有漂亮的小姑娘?”路霄挑了挑眉毛,非常坦然:“有啊,小姑娘都漂亮,她們還給我講題。”安馨:“那有沒有你覺得特別漂亮的?”路霄聳了下肩膀:“那沒注意了。”走廊裏傳來一陣騷動,安馨轉過頭去,聽了一會兒,然後對這父子倆說:“對麵迴來了人。”緊接著抬頭問路聞燁:“對麵也有個和霄霄這麽大的小孩對吧?”路聞燁不迴答,示意讓路霄答,路霄一臉被橙子酸到的表情:“對,和我一個學校的。”安馨目光倏地一亮:“真的嗎?”路霄:“……嗯。”安馨:“那咱們去見見,以後你們一起上下學,媽媽也放心。”路霄頓時從“橙子酸”變成“肩膀疼”:“……不了吧。”安馨溫溫柔柔地說:“為什麽不啊?你是不是有不會的題?明天考試,他是高二的嗎?你正好去問問,多接觸就熟悉了。”路霄還想拒絕,安馨卻小心翼翼地說:“算是給媽媽一個麵子好不好,你爸爸要去複健,媽媽以後都接不了你,鄰居好歹能照應一下,你別讓媽媽擔心。”路霄內心好掙紮,但是真的不知道怎麽拒絕,隻能牙疼地說:“……好吧。”手上蘑菇著:“那我把手頭的錯題整理一下可以吧?”安馨挺把這件事當事兒的,還主動去酒櫃裏選酒,路聞燁坐在電子輪椅上,看著滿臉寫著抗拒的路霄奮筆疾書,笑著說:“爸爸剛練完,有點累,今天就你和媽媽代我去吧。”路霄下意識點頭:“噢噢噢,好。”他還真的有道題不會,今天下午那道物理題型,剛剛又卡了。路聞燁看著路霄,用妻子聽不到的聲音低聲問:“霄霄,是不是爸爸讓你覺得丟人了?”路霄正抓著筆搞題,第一反應還沒領會這句的意思,當聽明白後抓著筆的手指骨節驟然凸起,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爸你說什麽呢?”路聞燁毫不避諱地看著他,節奏堅定地說:“爸爸擔心出現在你同學麵前會讓你不自在,現在爸爸殘疾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複,害怕你會在麵前抬不起頭來。”他的聲音那麽溫和,卻像是一根魚刺紮進了路霄的牙齦中。路霄震驚地坐直了身體,他從沒有想過他爸竟然會這麽說,情緒在胸口攪成一團,他有些惱火地反駁:“沒有,我沒有抬不起頭,我隻是沒適應!再說您怎麽了?您生病又不是自己選的,又沒有犯什麽錯,就算別人看不起那也是他們別人的事,您讀了這麽多書怎麽還能有病恥偏見呢?”路霄說話太快了,父子倆隔著茶幾陷入了短暫的凝滯。路霄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情緒穩定的親爹,遲疑地發問:“爸,你是在套我的話嗎?”路聞燁笑了下:“沒,隻是問問你的態度,沒想到你悄悄看了不少書啊。”路霄:……路霄這個年紀的小孩總是會因為各式各樣的問題感到羞恥,房間裏的大象誰都能看得到,如果避而不談,反而不是好事情,路霄能這麽說路聞燁心裏便有數了,他伸出手臂,用力揉了揉兒子的頭發:“你乖乖和媽媽去對門,跟那小孩搞好關係,別打架。”--------------------路爸:人類幼崽早期馴化指南。第4章 刁難北京時間晚7:45安馨捧著紅酒帶著兒子敲開a501的門時,開門的是一位美豔的女士。路霄得承認,縱然他看慣了他媽的盛世美顏,還是會眼前的阿姨閃一下,這位女士的身材保持到了誇張的地步,身上一件幾乎是零號的黑色長裙,肩膀上一條暗紅色絲綢披肩,妝容幹淨,紅唇豔麗,在家還踩著高跟鞋,尤其是對麵家裏鋪的不是地板,是理石地磚,吊燈從高處先聲奪人地一照,把眼前的女士映襯出可以直接進攝影棚的地步。安馨表達了自己的來意,伸手將紅酒和其他禮物遞了過去。路霄的嘴巴磕絆了一下,“額、姐姐……您好,您這是要出門嗎?”徐嬌挽了一下耳後的碎發,嘴角掠過一抹笑意:“什麽姐姐啊,這孩子真會說話。”這位自稱堅決控製飲食保持身材的女士,謝絕了他們除紅酒以外的禮物,將母子倆請進屋子來,路霄換過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良寒家,對門的布局和自己家正好形成了完美軸對稱,不過良寒家的裝潢看起來有些奢靡,白色沙發,石刻茶幾,客廳一整套b&o玫瑰金影音係統,客廳盡頭的陽台一套低強度健身區,整個房子充滿了母係元素,哪怕三位家庭成員裏兩位是男士。徐嬌踩著高跟鞋優雅地去推沙發上的男人,嬌聲道:“老公,客人來了你還坐在這兒幹嘛啊,去切個水果。”那男人應該是良寒的父親,鬢角修剪得很整齊,麵容看起來有些疲憊,和安馨路霄打過招唿後進了廚房,留徐嬌坐下來待客,“搬家就是要扒一層皮,喬遷都不容易啊。”路霄坐在兩個女人身邊,聽著她們寒暄,從孩子說到當媽媽的不容易,再說到彼此家庭情況,然後順其自然地被徐嬌問到:“那孩子爸爸呢?”如果用花來形容母親,安馨就是小白花,徐嬌就是食人花,那鮮紅的指甲和鮮紅的嘴唇,一開一合都好像是要吃人。安馨說:“在家休息呢。”徐嬌說:“這麽辛苦啊,路爸爸是做哪一行的?”安馨不好意思地挽了下頭發:“他啊,就是普普通通搞it的。”徐嬌鮮紅的指尖輕輕張合,表情淡了一點:“啊,互聯網公司啊,那就是工作太繁重了。”安馨苦笑:“是,孩子爸爸前幾個月出了場意外,腦溢血,現在在家療養。”“啊?”徐嬌像是剛剛得知這個消息一樣,做出驚訝又關心的樣子:“那嚴不嚴重啊?”安馨實實在在地說:“挺嚴重的,不過上肢已經恢複很多了,現在就是站不起來。”徐嬌歎息著說:“啊……殘廢了。”說者或許無心,但聽者路霄卻忽然抬起了頭,目光別有意味地盯著眼前這朵食人花。徐嬌笑著看路霄這個小孩子,話卻是對安馨說:“我們這些當媽媽的人就是不容易,孩子要上學,還有老公要照顧,小路啊,你學業怎麽樣啊?”路霄也笑,稍微用力磨了下後槽牙:“還可以,謝謝阿姨關心。”安馨不著痕跡地碰了兒子一下,還是和和氣氣的樣子:“我聽霄霄說良寒和他是一個學校的,這還是對門,兩個孩子以後正好可以一起學習,相互促進。”徐嬌笑了一下,禮貌說:“不用了,我家孩子成績挺好的。”安馨:……這天聊的,路霄差點沒憋住,要不是因為麵前這位女士自誇的姿勢太認真,路霄都以為她在開玩笑了。安馨還有點懵逼,路霄主動給他媽解圍:“媽你還不知道吧,良寒是我們年級第一,榮譽牆上叩的全是他名字,咱們隔壁家的孩子真的是‘隔壁家孩子’,阿姨,像良寒這種好學生你一定特省心特驕傲吧,是不是他除了學習平時都不睡覺的,一旦睡著了就如同死去了一般,對學習的渴望讓他一直無法入睡……嘶。”安馨用力地懟了路霄一肘,用口型說:你什麽毛病?路霄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了嘴。徐嬌冷冷地笑了一下,哼得美豔風情:“是,我兒子非常優秀,老師什麽考試都愛找他,經常迴來都半夜了,時常作業都沒有時間寫,更不要說幫什麽不相幹的……”“媽。”忽然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沙發上不知怎麽殺起來的刀光劍影戛然而止,安馨迴頭,這才發現一個男生忽然出現在樓梯間上。閣樓上沒有開燈,站在樓梯上的少年身材頎長,氣質清冷,因為麵孔不完全在光線中,乍一看看不分明,隻能瞧見他在家裏還穿著長袖長褲,黑色光滑的紡織物麵料把他的肩膀打得又寬又直,長得過分的腿把七分褲的收腳處襯得無比好看,露出一對骨感十足的腳踝。因為身材過高,又站在樓梯上,無端地凝出一份壓迫感。“這就是小寒吧?”安馨笑著站起來,仰頭看著良寒,目光卻最後落在跟著良寒一起下來的緬因貓身上。物隨主人形,良寒家的這隻寵物貓都是一副體態威嚴、表情自大的樣子。徐嬌驕矜地蹙著眉,直接問兒子:“你怎麽下來了?”良寒也蹙著眉,看著母親的眼神裏流露出淡淡的不讚同,緊接著他主動朝著安馨說話:“阿姨好。”安馨強迫自己把看貓的目光挪到良寒身上:“你好你好,這孩子長得可真好,這麽大,沒見過這麽大的,我家這孩子貪玩,阿姨知道你成績好,現在霄霄轉到你們班上,你有空的話多幫幫他,阿姨擔心他跟不上。”良寒還算禮貌,默默地點點頭。路霄忍過母親的那一長段的討好,笑嘻嘻地仰頭看著良寒:“大膽猜測一下,剛剛我和阿姨的聊天你都聽見了。”良寒沒說話,眼瞼低垂著,看他。路霄看不懂他的情緒,準確地來說,良寒情緒不外露的時候,徐嬌和良友天也不能明白兒子在想什麽。良寒自顧自地和路霄對視半晌,開口問:“你是來問題的嗎?”緊接著在樓梯上側過身,做出邀請的姿態:“問題就上樓。”路霄校服褲子裏還揣著謄好的紙條,可是此時的他不吃這口施舍的冷飯,他目光鋒利,舔了舔自己的牙齦說:“我不是。”安馨又懟了兒子一下。這一次,路霄咬定態度,巋然不動。良寒沉默片刻,他的臉陷在一半的陰影裏,因為眼皮太薄,目光顯得淡淡的:“好。”不知道是什麽緣故,路霄竟然從這一個字裏聽出了一點失落,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這個站在樓梯上的混蛋客客氣氣地說:“那時間不早了,謝謝阿姨送來的禮物,我家裏人要休息,我們就不送了。”安馨&路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