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大堂款待欽差與隨從們的喧囂傳過一重院落又一重院落漸漸飄散了。將軍府後院廂房亮著紅燭,安靜恬然。七夫人一身青衣,披散了頭發坐在鏡前。歲月淡淡在她臉上刻出印痕,卻絲毫無損她的美麗。她宛爾一笑,似見著風中一朵白色山花顫顫微微的綻放,凝聚了空山清靈,嬌柔脆弱。七夫人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溫柔取笑道:“瞧你們倆,這是好事情,哭什麽!”

    小玉輕輕梳著七夫人的長發,再也忍不住扔下梳子大哭起來:“夫人,怎麽……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七夫人輕道:“佛說有舍才有得,我到是想著能住在張媽那裏,自在自得,還有個活潑的虎子陪伴,也不寂寞。”她不是存心要出了家才能禮佛,然而這三千青絲不剪,李相如何會放過她呢?要再迴到相府棠園小小的四方天內,成日對著讓她厭惡的人,舍掉頭發又有什麽打緊?舍不得的是青蘿,長到十七年從沒離開過身邊,以後的路隻有她一個人去走了。

    七夫人笑的溫柔堅定,十來年的每一天那輕柔的聲音在耳邊迴響:“三兒,餓了沒?……娘教你撫琴,就這個音,輕滑下……”不舍與心痛從心口掠過,似琴弦最後滑下的那抹輕音,久久不能消散。隻是剪頭發,小事麽!阿蘿拿過剪子,對自已說,詐死是瞞不過人的,做尼姑是最好的法子。她沉著地摸著滑細的黑發,看了又看,一抬手就要剪下。

    小玉猛的撲過來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小姐……”

    “放手!沒時間了!”阿蘿喝道。既然是最好的選擇,再猶豫便真是婦人之仁了。相府侍衛家臣隨欽差一起來了臨南城。自已三人在臨南露了麵便已不再是秘密。如果隻有自已一人,不論脫身還是麵對事情都方便利落得多。七夫人一迴去,永遠都不要再想離開相府。隻要李相輕輕一句舍不得七夫人,就算是寧王也不便讓七夫人離府。那怕是出了相府,她還是頂著右相夫人的稱謂。隻有出家,對外宣稱斷了紅塵念想才是求得自由最好的法子。

    阿蘿硬了心握住一絡頭發哢嚓一聲剪下。她愣愣地看手上剪下的頭發。淚水一下子衝進眼眶:“娘,疼不疼?阿蘿對不住你了。”

    從來不知道剪個頭發會這麽難過,竟似持了把刀去割七夫人的肌膚,阿蘿的手有點抖,發軟使不上勁。是難過要剪去這如瀑長發還是難過這樣的無奈決定,她不知道。

    “傻啊,那會有知覺的呢。娘倒是喜歡得很,你盡管剪去便是!”

    是啊,隻是頭發,如能換

    得七夫人的自由,又有什麽?隻要她安好,自已就能毫無牽掛的去做事了。阿蘿低聲道:“小玉,你來小心收拾好頭發,我有用處。”

    她閉了閉眼,甩落眼中最後一滴淚,再睜眼,眼神堅如磐石。幹淨利落地剪掉七夫人的長發,一層又一層,用剃刀小心剃盡。展顏一笑:“原來娘沒了頭發一樣美!叫什麽法號好呢?”

    七夫人笑道:“自是忘塵。”

    忘塵麽?兩人相視而笑。阿蘿眼神轉過去桌子絹布上的長發,這麽長的頭發,做個假發套戴上一定好看。目光中笑意湧現,清靜的廂房裏恍若射進一道陽光。“娘,你要好好的養肥一點,等我來接你。”

    阿蘿靜靜看院裏的海棠。這花很厚重,開了這麽久,依然紅豔。能耐寒的不僅是梅,那種零落為泥輾做塵,隻有香如故的性子不是她。安頓好七夫人,便再無後顧之憂。劉玨在臨南城,娘會安全的。以她對劉玨的了解,就算她做出再讓他傷心的事,劉玨必不會難為七夫人。阿蘿禁不住笑了。在這個時空呆了十來年,真當自已是古人了!

    身上一曖,劉玨已為她披上一件鬥蓬,瞧見她平靜含笑的臉眉一挑:“你不擔心迴風城了?”

    擔心麽?倒也不全是,不過是厭煩費神算計罷了。寧王朝本與她無關,誰做王也與她無關。她莫明其妙來到這裏,無可奈何間隻想找個生存的環境,能好好的過過日子罷了。對七夫人的牽掛是十來年相處而生的親情。由不得她不關心不緊張。其他還有什麽呢?眼前這個條件優厚情深似海的平南王,他感動她了。讓她在這個陌生的空間有了想依靠的想法。能與他一起安安穩穩的過一生也是幸福吧?隻是,這樣的幸福現在看起來還那麽遙遠。他有他的責任,他的家族。由不得他現在任性妄為。

    “擔心又如何?你會抗旨不讓我走?”

    她說的極為平靜,卻似一陣颶風席卷了劉玨的思想,胸膛裏那顆血肉做的心被拋起來又狠狠摔下,拋在空中沒有著落,摔在地上血肉模糊。“你是怪我嗎?明知道你用盡力量從風城逃出來,現在卻要送你迴去?”

    是在怪他麽?是有吧,因為在意他,所以才會怪他。因為動了心,所以對他撒氣。明知道都是沒有辦法的事,卻忍不住讓平靜的語氣中透出責備。這般的不講理與任性也隻是對他罷。歎了口氣:“你能幫我照顧好我娘麽?還有小玉,她年紀也不小了,我見你府上劉英人不錯,能否成全了他們?”

    為什麽,她的話語聽起來象

    是交待後事一般?劉玨心一顫,伸出手握住她的肩:“你想要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眼睛裏迅速閃過一絲淒涼,現在我不能,不代表以後我不能。臉上笑容展開:“我娘一個人呆這兒,有你在倒是放心。小玉看上去有些喜歡你府中劉英,陪了我這麽多年,總不能耽擱了她。”

    劉玨有些不信,總不敢相信她會這麽聽話就迴了相府。若是迴了風城還有老爹在那撐著,若是她,她一個人無牽掛的跑了,叫他上哪兒尋她去?心念一動,已出手如風點了她的穴。伸手接住她軟下來的身體。“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跑得無影無蹤!對不住了,阿蘿!你太聰明,知道隻要你娘不迴相府,我自會護著她,沒有了這層顧慮你什麽事都做的出來,我不敢冒這個險。”

    他,阿蘿心裏歎息,是這樣在意她嗎?竟不怕她惱了他也要出手製住她。劉玨抱著阿蘿迴到房中。坐在床前瞧著她。“生我氣我也會這樣做。送你迴風城我必有周全的考慮。我讓劉英和小玉都隨你迴風城,劉英從現在起就是你的親衛,再不是安清王府的烏衣騎。”

    手輕輕為她撩起一絲散落的發絲,她的眼中為何看不到慌亂?看不到怒氣?這般平靜?劉玨站起身:“你心裏惱了我是麽?沒想到我會製住你不給你絲毫逃離的機會是麽?可是,阿蘿,你不明白。我最初並不知道會對你這樣情深。桃花宴上我實是被顧家小姐一曲佩蘭打動。我原以為自已喜歡的是那種如蘭花一樣的優雅脫俗的女人。迴家畫她的像時無意間在她的臉上畫出了你的眼睛。我日日望向畫作,竟不知道是看她還是瞧你的眼睛。我得承認剛開始硬插入你和子離之間纏著你是想逗你玩。然而不知不覺,我心已沉淪,由不得自已做主。

    我不知道是愛你活潑的性子、你在太子夜宴上琴聲裏的悲傷無奈還是你眼中透出的那種不符合你年齡的神秘。零零種種眼裏心裏都隻有你。你從都寧河對岸消失的時候,我是這樣恨你,恨不得抓到你後恨恨折磨你,日子一久,恨意轉化為思念,你的一顰一笑都不曾模糊半點。阿蘿,不管你有多氣我現在的做法,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你喜不喜歡都等我迴風城再說,我,再給你陪罪可好?”

    阿蘿兩行淚滑落,開始咒罵他竟不給自已開口的機會,這個混帳!活該讓他自以為是苦惱去!隻覺他手指拭去眼淚,睜開眼瞪他。劉玨那張臉上連個笑容都沒有,她氣得閉上眼不想看他。突然人被扶起,他抱著她低低歎氣:“以後再抱你,你可還願意麽?”一捏她的嘴,帶著甜香的東西滑下她

    的喉嚨:“隻是讓你身子軟一些,你睡一覺,醒了已在路上了。”

    如果可以行動自由,阿蘿怕是要拳打腳踢了。這個人,真是他媽的自哀自怨自作自受!她努力想從眼中飛出刀來在他身上紮出千萬個眼,隻這麽一會兒,他的身影便已模糊,意識漸漸消散了。

    等到再醒,身體在搖晃,睜了睜眼,小玉正緊張地瞧著她。歎了氣:“到那兒了?”

    “小姐,快到穀城了。”

    阿蘿一動,身體真是軟的,她靠著小玉坐起來,似大病一場全身無力。行動無礙但一拳打出怕是連小玉也接得住。這個劉玨!她想起了劉英:“劉英呢?”

    “他,他騎馬在車轎外。”小玉臉上飛過一絲紅暈。

    小玉真是喜歡上劉英了。還好,劉英人不錯。不過,小玉,怕是要對不住你了。阿蘿輕欣轎簾。劉英騎在馬上有些悶悶不樂。“劉英!”

    “小姐,何事?”劉英恭謹地問道。昨晚劉玨告訴他從烏衣騎除名,從此是相府三小姐的親衛。他忍不住出口道:“若是主上命令,我拚了命也要保護好三小姐,為何一定要從烏衣騎裏除名?”

    劉玨瞪了他一眼:“我要你以後把她當成你的主子!”

    雖然跟著三小姐,主上也默許了他與小玉一起。但心裏總是不舒服。

    “我餓了,聽說穀城最出名的是梅花蒸糕,反正快到穀城了,你快馬給我買來吧!冷了不好吃,你若嫌騎馬慢了,就跑著去吧。”阿蘿閑閑地吩咐。

    劉英沉聲答道:“小姐吩咐記下了,買迴時梅花蒸糕一定還是熱的。”一夾馬飛馳而去。半個時辰後,劉英恭敬地遞上蒸糕。

    阿蘿瞧了瞧,拈起一塊正要入口,唉呀一聲似想起了什麽:“聽說吃這梅花蒸糕要配以當地特有的花蕊茶才相得宜彰。劉英哪,還得麻煩你再跑一趟了。”

    劉英二話不說,飛馬又去。等他解開厚布包裹,茶還溫熱。阿蘿看看茶,還看看蒸糕,嘴一撇:“餓過了!”刷的放下簾子,再不理他。

    劉英氣得掉過頭,不再看車轎。心裏委曲哀歎:主上,你惹的麻煩,氣全撒我身上了!

    就這樣,一路捉弄著劉英,平平安安地走到了都寧河邊。風城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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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等久了各位,實在是下了班吃過晚飯才開始更文。

    同時也想說一句,其實文趕得急了難免寫的不夠細,多理解為好。

    如等不及,就等全文完結再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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