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葉晨打來的電話,齊唯民第一時間請了假,連夜坐火車迴到了金陵。雖說母親已經改了嫁,可是她是齊唯民剩下的為數不多的親人了,相比那兩個人情冷淡的弟弟妹妹,他對母親的關心更多一些。


    二姨在醫院將養了一陣子,調理著身體,等候切除腫瘤。不過每天住在醫院裏都要花錢,這是一筆不小的開資,所以她鬧著要迴家養著,定期來醫院做檢查,最後家裏人拗不過她,一齊把她接迴了家,齊唯民也第一次登了馬叔的門。


    接二姨迴來的那天,葉晨也去了,他特意跟單位的同事調休,借了死黨宋清明的豐田陸地巡洋艦,去到醫院拉著眾人迴來的。


    當時豐田陸巡新車的落地價是六十萬,可是像宋清明總是有他的門路,搞到一輛自己開著,葉晨也沒問他具體是怎麽辦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隱私。


    不過這輛陸巡停在電視台的停車場,還是蠻紮眼的,因為這輛車比起台裏配的采訪車好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一般情況下在金陵市區采訪的時候,他們都是開台裏的車,要是去到鄉下,宋清明的車就派上用場了,畢竟誰也不想車捂在半道上。


    私家車接送讓二姨感到很有麵子,被葉晨扶進屋的時候,二姨還在不住的感謝著:


    “辛苦你了一成,你看你這麽忙,還跑到醫院接我幹嘛?”


    葉晨一邊攙扶著二姨,一邊笑著對她說道:


    “二姨,您說這話可就真見外了。您是我什麽人?是我親二姨啊,小時候家裏難的時候,要不是你們幫襯,我都未必能有今天,更別提七七還是您和唯民從小幫著帶大的,我孝敬您這不是應該的嘛!”


    七七此時正幫著二姨鋪床,葉晨攙著她在床上坐下。二姨聽著葉晨暖心的話語,輕聲感歎道:


    “誒呀,這老了老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安頓好二姨後,葉晨和齊唯民在馬叔家的陽台,有了短暫的閑聊。齊唯民對著葉晨問道:


    “我聽說你讓七七去夜校繼續上學去了?”


    葉晨微微頷首,接過齊唯民遞來的茶水,輕呷了一口,然後說道:


    “現在找工作,用人單位越來越看重學曆,二強和四美就是因為初中畢業,吃了沒學曆的虧,這些年才混的這麽艱難。


    四美別看在涉外酒店當領班,可那也是表麵光鮮,就這她為了適應工作,這些年一直都沒斷了學習外語。至於二強,就隻能自己做點小買賣了。”


    齊唯民的臉色有些糾結,沉默了片刻後對著葉晨說道:


    “七七身子骨弱,你盡量不要太逼著他學習,這種事情講究個循序漸進,我擔心你把他逼得太緊了。”


    葉晨嗤笑了一聲,然後對著齊唯民說道:


    “這當了公務員就是不一樣,教訓起人來,老母豬帶胸罩,一套一套的。你這剛迴來,這麽久不見了,有些難聽話我不願意開口,你也別逼著我懟你,you understand?”


    齊唯民看著葉晨有些無語,他知道自己這個表弟嘴茬子溜得很,尤其是毒舌這一塊更是行家裏手。最終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後說道:


    “也是,七七歸根結底也是你弟弟,輪不到我這個當表哥的指手畫腳。更何況我這邊自家事兒還沒理明白呢,你這些年把二強、三麗和四美都帶的這麽好,我實在是沒立場去教你怎麽做。”


    葉晨心裏很清楚齊唯民說得自家事兒沒理明白是怎麽個意思,單從二姨這邊檢查出腫瘤住院,齊唯義和齊小雅壓根兒就沒露麵,足以證明齊唯民這個當大哥的做的有多失敗。


    他歎了口氣,拍了拍齊唯民的手臂,然後輕聲說道:


    “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他們骨子裏就是冷血動物。你要是真覺得心裏不舒服,我可以幫你和二姨找迴來,絕對讓他們付出代價。當然,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別心軟!”


    齊唯民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沉默了片刻後說道: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


    ……………………………………


    這天上午,葉晨和宋清明來到機場送人,送的正是他們當初剛到電視台時帶他們入行的高老師,因為工作調動的關係,他調去了別的省台,作為他帶入門的學生,葉晨和宋清明自然是要來到機場送行。


    二人把高老師送到了機場,正從候機大廳裏出來,宋清明突然拍了拍葉晨,對他小聲說道:


    “我眼神有點不大好,你幫我瞧瞧遠處那姑娘是不是葉小朗?”


    葉晨順著宋清明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還真是她,前來送機的是一個麵相老實,一臉愁苦的男子。


    兩人之間的關係倒是很好猜,因為從年齡上來講,這肯定不是她爸,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這是她後釣的凱子,玩了一溜十三招,利用的差不多了,又把人家給踹了,去到國外追尋自己的新生活去了。


    葉晨有些嫌棄的撇了眼宋清明,然後說道:


    “以前你不是挺煩這個女人的嗎?怎麽這時候又來了八卦勁兒了?”


    “現在我也煩她,我看的又不是她,是她身邊的那個姑娘。”


    宋清明一邊說著,眼睛一邊直勾勾的看著葉小朗的身邊送行的親友。


    葉晨仔細的辨認了一下,隨即有些意味深長的笑了,除了和葉小朗比較親近的那個男子以外,還來了一男一女,而這兩人葉晨也都認識。


    其中一個是市新華書店的辦公室主任,姓陳,以前因為工作的原因,葉晨曾經去到新華書店采訪,就是這個陳主任接待的。


    至於那個女的則是陳主任的小情兒,叫孫小茉,她還有一個身份,是原世界裏喬二強的原配妻子。


    因為葉晨刻意避開了葉小朗這顆雷,所以也就不存在葉小朗把自己的閨蜜孫小茉介紹給喬二強了,隻是葉晨沒想到葉小朗這都要出國了,孫小茉還會主動來送她,而且還是跟老陳一起來的。


    葉晨在心裏不由得感慨,來機場送個人,居然會看到這些臭魚爛蝦都聚在一起了,也是沒誰了。


    他用力拍了下宋清明,然後沒好氣的說道:


    “魚找魚蝦找蝦,跟葉小朗湊在一起的,能是什麽好貨色?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說著葉晨沒再理會宋清明,自顧自的朝著停車場走去。宋清明趕忙追在葉晨身後,笑嘻嘻的說道:


    “我也知道那娘們兒不是什麽好鳥,你沒看到嗎?剛才那個姓陳的偷著掐了下她皮穀,她都沒做反應。據我所知,這個姓陳的可是已經結過婚了。”


    葉晨翻了個白眼兒,撇了眼正在發動汽車的宋清明,輕聲說道:


    “看熱鬧吃瓜,是咱們國人最擅長的,其實當個樂子人也沒什麽不好的。”


    “哈哈哈!”宋清明笑出了聲,他對著葉晨說道:


    “還記得咱倆剛認識那會兒,我說的過話嗎?我最喜歡你說話陰陽怪氣的調調!對了,我哥們兒在玄武區那塊開了個卡拉ok,晚上下了班,咱倆過去捧捧場吧,我請客!”


    “好啊。”


    卡拉ok也算是九十年代的時代特色了,九零年那會兒第一家卡拉ok在沿海城市那邊誕生,標誌著這個新興的娛樂項目開始在華夏露出了萌芽。


    之後的幾年,各個城市也全都開始跟風。不過不同於三四線的小城市,金陵作為省會,在這裏開的卡拉ok倒是蠻講究的,基本見不到敞開式的大廳唱k,大中小包間成為了當時的主流。


    宋清明的朋友倒是蠻舍得花錢的,九四年居然從國外進口了那種電腦選歌的設備,在包間裏玩的客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自由點歌。


    葉晨也沒想到宋清明居然還是個麥霸,而且唱的都是beyond樂隊的歌。


    雖然beyond樂隊在一九八八年就在北京首體開了演唱會,可那時他們在國內終究還隻是個三流樂隊,觀眾在他們唱了一半時已經走掉了大半。


    直到九三年家駒在小日子因為舞台事故去世,這支樂隊的熱度才慢慢的在國內被炒起來,宋清明抱著麥克風大聲的嘶吼著《光輝歲月》,他那不太標準的粵語聽得葉晨腳趾頭摳地。


    唱到一半,宋清明還把麥克風遞到葉晨麵前,讓他接著唱下去。被葉晨舉了舉手中的啤酒,笑著拒絕了。


    宋清明唱完後,坐在沙發上歇氣兒,然後對著葉晨說道:


    “一成,你這家夥好無趣,大家是出來玩的,結果你光坐在那裏吃著果盤喝著啤酒,這有什麽意思?”


    葉晨哈哈一笑,用叉子叉起一塊西瓜,遞給宋清明,然後迴道:


    “我怕我一開嗓,你這家夥會自卑。”


    “切!”宋清明不屑的撇了眼葉晨,然後嘲諷道:


    “有天你這家夥要是不行了,渾身都軟了,這張嘴也一定是硬的。”


    葉晨扯了兩張紙巾擦了擦手,然後抓起了茶幾上的歌本,找到了一首同樣是beyond樂隊的歌,隻不過是國語版的《大地》,對著點歌機輸入了編號,拿起了麥克風,唱了起來。


    宋清明在一旁微張著嘴巴,直接就聽傻了。他不知道的是葉晨還沒玩吉他呢,他的吉他水平足以吊打這支搖滾樂隊,就算是唱功方麵,他每天晨練時的早功,也讓他模仿起各種聲線來足夠得心應手。


    聽完葉晨的演唱,宋清明對著葉晨挑起了大拇指,說道:


    “你這家夥還真不是在吹牛啊,元旦晚會的時候讓表演節目的時候,你一個勁兒的往後縮,真是雞賊啊!”


    從卡拉ok裏出來,宋清明這家夥還不忘記拎了一提啤酒,不過倒是沒酒後開車,把車停在了朋友的店門口,打了輛出租,載著二人大半夜的去到玄武湖公園去了。


    玄武湖旁的一張長椅上,葉晨拉開了一罐啤酒,遞給宋清明,然後問道:


    “我怎麽覺得你這家夥這麽反常啊?大晚上的拉我出來一通瘋,有點發泄的味道,能告訴我出什麽事兒了嗎?”


    宋清明大口灌了一口啤酒,咂巴了一下嘴,然後說道:


    “還能為什麽?我們家老頭老太太催婚了唄,煩死了!”


    難得看到宋清明吃癟,葉晨笑得樂不可支。作為宋清明的死黨,他簡直是太知道這家夥了,他一直秉承著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原則,處朋友玩玩可以,但是結婚栓住一輩子,他無論如何都不答應。


    葉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然後對著宋清明說道:


    “老宋,有這麽句話我不知道你聽過沒有?那就是淹死會水的,打死強嘴的,我有預感,你現在之所以這麽放蕩不羈,隻是因為還沒遇到一個真正能降伏你的女人,等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了,你會乖到不像話的,哈哈哈!”


    宋清明的嘴都快要撇到天上去了,他斜眼看著葉晨,然後說道:


    “你這家夥還好意思說我呢?你不也還單著呢嗎?區別隻在於我有人逼著,你沒人管罷了!”


    葉晨輕笑著搖了搖頭,看著燈火閃耀的湖景,輕聲說道:


    “我這是寧缺毋濫,跟你可不一樣,你是生冷不忌,咱倆還是有區別的。”


    葉晨和宋清明喝完了啤酒,說說笑笑的從玄武湖離開,從石橋上下來的時候,葉晨遠遠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石橋底下是個小夜市,有很多在這裏擺攤的人,葉晨看到了王一丁,他正在那裏擺攤,賣的是一些他親手做的小玩意兒。


    這家夥心靈手巧的很,不光是木匠活厲害,就連電工也擅長,再加上本身就是個機修高手,所以他做的玩具都很精巧,攤位前圍了一堆女生還有孩子。


    葉晨不用問都猜到了他的想法,三麗這邊懷孕了,等孩子生出來,用錢的地方一定更多,所以他才出來擺夜攤。不用問,這肯定是瞞著三麗的。


    葉晨在他們二人結婚的時候,曾經給了三麗一張存折,這是給她的嫁妝,以三麗的性子,大概率是沒把這件事情告訴一丁。


    不過就算是告訴了,估計王一丁也還是會出來擺攤,因為作為一個男人來講,男人的自尊不允許他去動自己女人的老婆本。


    宋清明看到葉晨站在那裏一直打量王一丁,對著他問道:


    “怎麽?遇到熟人了?”


    葉晨微微頷首,一邊朝著遠處走去,一邊說道:


    “我三妹夫,咱們前些日子還參加他婚禮來著,你忘了?”


    宋清明愣住了,因為他聽葉晨曾經提起過,王一丁在外企上班,是廠子裏的技術大拿,怎麽淪落到來夜市擺攤的地步了?他對著葉晨問道:


    “你不過去打聲招唿嗎?”


    葉晨搖了搖頭,一邊走著一邊說道:


    “他的情況我知道,別看在外企開的不少,可是他每個月要往家裏交筆生活費。雖說那個老妖婆隻是他的養母,可是養育之恩終究還是擺不脫的責任。


    再加上我家三麗懷孕了,以後有了孩子生活的開銷還會繼續加大,所以他給自己找點副業,這很正常。哪怕我是他大舅哥,這種事情我也不會多過問的,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需要他自己去扛。”


    幫助別人也是有分寸的,正所謂救急不救窮,真遇到躲不過的難事時拉一把這很正常,可是就算是親人,幫忙也是有限度的,過度的幫助隻會助長對方的惰性,這是要不得的……


    ……………………………………


    周末,一家人難得的聚在了一起,就連三麗也挺著大肚子迴到了老宅,她懷孕四五個月了,再有幾個月就到預產期了。


    四美像扶著病號似的上前攙扶著把她扶到了屋裏,被三麗一陣嫌棄,對她說道:


    “一邊去,你電視劇看多了吧?我走的好好的,你扶我幹嘛?”


    四美笑嘻嘻的從三麗手中接過她帶來的吃的,然後說道:


    “人家想你了嘛,你這懷了孕之後,難得迴來一次。”


    葉晨一邊往桌子上擺碗筷,一邊說道:


    “你這家夥站著說話不腰疼,明知道三麗現在不方便活動,真想她了你不會腿腳勤快點,去到她家陪她做伴啊?一天天懶得跟蛆似的,下了班迴到家就知道窩在床上顧湧著,懶死你得了。”


    屋子裏除了四美外的所有人都被逗笑了,這個家裏除了葉晨和三麗損四美的時候,她輕易不敢還嘴,換作二強或是七七,她早就炸了。


    四美氣得直翻白眼,對著葉晨嚷嚷道:


    “大哥,一天不損我你是不是吃飯都不香啊?”


    “沒錯!”葉晨點了點頭。


    家裏一陣歡聲笑語,葉晨一邊幫著三麗布菜,一邊笑著對他問道:


    “三麗,今天你怎麽自己就過來了?一丁呢,他怎麽沒陪你一塊兒迴來?”


    三麗一邊往嘴裏扒拉著飯,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


    “他最近特別忙,周末也加班。”


    葉晨幫三麗盛了碗湯,遞到她跟前,然後輕聲說道:


    “忙點好,你這眼瞅著就到預產期了,他這是幫你們母子倆掙奶粉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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