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


    什麽?這個沒心沒肝沒肺、冷血冷腸的女人居然罵他膽小鬼?君如意不滿地怒視唐灩。


    “你寧願看我被人殺死嗎?”他鐵青著臉問。


    “拜托,別把自己說得那麽沒用。”唐灩斜睨向他,誇張地歎了口氣。“你能從湖廣一路平安到成都,又從成都一路平安到太白山,在春日亭抱著我都能從容地逃,可見得你逃命的本事可大了,那些人殺不了你。”


    君如意不曉得該為唐灩對他有這麽高的評價而感動,還是為她話中對他隻會逃卻無力反擊的貶抑而憤怒。


    他摸了摸鼻子,決定暫時忍氣吞聲,故作不知。


    “那是因為有幻電相助,那日在春日亭我的情況也是險象環生,難道你忘了若不是你以暗器傷了那些人,又憑著對附近環境熟悉的優勢,我們隻怕沒那麽容易擺脫對方的追殺。”


    “哦,原來那日出手救你的人叫幻電。他是誰?”她好奇地問。


    “幻電是我大哥的四大護衛之一,這次一定是奉了大哥之命,沿途暗中保護我。”


    “奇怪,你大哥怎麽知道你有危險?”唐灩狐疑地瞅著他。“而且我看你這個人倒不像是什麽壞人,為什麽會有人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唉,一言難盡。”如意美好的豐唇微向兩邊扯開,綻出一抹苦澀意味濃厚的笑容,眼光直視前方幽暗的一點。


    “你說嘛,我很好奇。”她伸手輕推他的肩,如意被她這麽一碰,居然有點色授魂與,睨向她,被她芙蓉臉蛋上的嬌憨模樣所打動。


    “如果你想知道,我告訴你好了。”他順勢握住她冷冰冰的小手,唐灩掙紮了一下,但他沒放開,反而用溫暖的手掌包裹住她柔嫩的玉指,他的溫暖令她無法拒絕,她的手遂順從地被他拉進被中,安置在他兩隻手掌中間把玩。


    唐灩的另一隻冰手使勁握著,竟然好羨慕右手的待遇,那不斷自另一邊傳遞過來的酥麻、溫暖電流,令她差點忍不住開口要求他幹脆將她整個人都抱過去好了。這念頭令她赧然,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


    “這件事得從頭說起。”如意微蹙起眉,表情有些憂鬱。“你知道我上頭還有兩位兄長。”


    “嗯,我知道。”


    “可是我們三兄弟是不同母親生的。”


    “都不同?”唐灩挑起眉來。唐門家規向來嚴謹,就她爹唐諍這一代,沒人討過妾,連唐言也是在妻子過世許多年後才和初戀情人白玉奴重修舊好。至於她兄長唐浦,盡管風流倜儻,但僅僅為了商場應酬逢場作戲罷了,從沒動過納妾的想法。君家的情況是怎麽迴事?不過話說迴來,君如意的母親是繼室,說不定君如意的父親隻是命中克妻,妻子死了之後再娶而已。


    “嗯。”如意臉上有抹嘲弄的笑意,指間摩挲著唐灩柔嫩得不可思議的玉手,古人說的“手如柔荑”,就是指這樣吧。


    “家父在很年輕的時候,十八歲左右吧,愛上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奶媽之女。祖父卻以門不當戶不對,堅決不答應這門婚事。”


    “那令尊……”


    “家父很堅持。”如意平靜的眼眸裏忽然興起一抹絢麗的光芒,像是憧憬。“我無法說能完全體會到家父年輕時的那份熱愛,但能讓一個男人不惜放棄一切,甚至和向來景仰的父親反目成仇,這份感情之熱烈、深摯不難想像。家父那時候還動過帶這位青梅竹馬的戀人私奔的念頭,最後是祖父妥協了,因為奶媽的女兒懷了身孕。”


    “結果令尊娶了她。”倒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唐灩滿意地想。


    “沒那麽簡單。”如意看向唐灩的眼光充滿憐惜,他就知道這妮子的想法單純可愛。像他們這種豪門,怎麽可能輕易接納出身寒微的女子當正室?“祖父提出了交換條件,隻要家父同意迎娶他為他擇定的名門閨秀,他就答應讓奶媽的女兒入門。”


    “你是說納她為妾?令尊同意?”唐灩心裏生出某種無法讚同的不快。任何女人都不該被納為妾,就像任何男人不該擁有兩個女人一樣。這是她的想法,也是她尋尋覓覓多年,堅持想找到誌同道合、跟她有同樣觀念的男人,卻苦於無法遇到的執著。


    有啦,行雲絕對讚同她這項理念,可惜他擇定的終身伴侶卻不是她。


    “在那種情況下,他不得不答應。我祖母以死要挾,而奶媽之女又懷有身孕,如果家父一意孤行帶她私奔,最後將釀成令他終身懊悔的悲劇。”


    “所以他就……”


    “嗯。家父奉了父命成親,可是他從未愛過這位正室,倒是十分寵愛居於妾室的情人。不久之後,他的妾生下女兒,家父將之視為掌珠,而且不管被祖父派到哪裏做生意,一定帶著她們母女。後來,這位妾又再度懷孕,沒隔多久,正室也有了身孕。妾生下的就是我大哥,正室在相隔三個月後難產生下我二哥,同時因身體太過柔弱而過世。”


    “那這位妾是否有被扶正?”


    “雖然家父很想這麽做,但祖父堅持不答應,反而在我二哥的母親過世一年後,積極為家父另覓新婦。家父一再挑剔、推托,直到四年後,祖父看中了洛陽名醫藥家的幼女——也就是家母,不顧家父反對,命他迎娶入門。家母生性溫柔寬厚,又長得十分美麗,很快讓家父軟化,並和我大哥的母親——家母命我尊稱她為蘭姨——情同姐妹,從此在我母親的斡旋下,君家一家和樂,蘭姨在十年前過世時,還慎重其事地將我大哥交到家母手中,請她視如己出。”


    “一切好像都很完美啊。”唐灩嘴巴這麽說,心裏卻不太滿意,君如意的父親分明是見色花心。憑君如意絕色的容貌,她不難想像出他的母親是何等的天仙,也難怪他父親會軟化了。對可以被美色打動的男人,唐灩的評價向來不高,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若是君如意承襲了父親的花心,她嫁給他,以後隻怕有傷不完的心。她越想越覺得來要他撤銷婚事的決定是正確的。


    “表麵上是這樣,其實不然。”如意輕喟一聲,繼續往下道:“祖父在世時,努力培養二哥為君家繼承人,從他的名字‘承祀’兩字便可知祖父對他的期望。然而家父卻偏愛我大哥,一心想立他為繼承人。這是因為一來大哥是他和他心愛的女人的結晶,二來則是大哥十分酷似家父,而我二哥的個性較為陰沉孤僻,不討他歡心。所以口羅,同年的大哥和二哥自幼便競爭激烈,加上我二哥的阿姨尹青霞從中煽動,兩人之間更是勢同水火……”


    “你二哥的阿姨跟這事也有關係?”唐灩越聽頭越大,君家之複雜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嗯。”如意看了她一眼。“當年我祖父要替家父擇定續弦人選時,曾考慮尹青霞。可是家父因為對前妻的印象不佳,連帶對妻子的妹妹更沒有好感,堅決搖頭。尹青霞後來嫁了人,隻是五年後便喪夫,隻留下一個女兒。尹青霞不知道是怎麽說服祖父的,竟讓祖父答應她住進君家。她一直沒對家父死心過,但家父始終和她保護距離,直到蘭姨過世,家父傷心之下,誤中了尹青霞的圈套,才和她……”


    事關父親的隱私,如意吞吞吐吐地停了下來,而唐灩已擰緊秀眉,心裏對君如意的父親君浩的評價又低了幾分。


    “家父因為這事而痛苦萬分,覺得既對不起死去的蘭姨,又對不住家母,後來還在我祖父的逼迫之下,被迫納了尹青霞為妾。”


    “表麵是被迫的,其實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唐灩嘲諷地道。


    “你……你不明白家父的心情。”如意為父親辯白。


    “有什麽好不明白的?”唐灩怒視他,仿佛他是那個見一個愛一個的負心漢,而她是被負心的可憐女子。“他分明是好色!君如意,你知道為什麽我不要嫁你嗎?像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根本不明白我們女人的心情。被丈夫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不斷的納妾,不斷的在外拈花惹草,就算是最堅強的心靈也會被傷得體無完膚。尤其是你長得這麽好看,女人不請自來,就像蜜蜂見到花兒一般趕不走。嫁給你會很辛苦,成日提心吊膽的!”


    “可是我不是……”


    “你爹一開始也不是這種人,還不是晚節不保!你去問令堂,看她傷不傷心?令尊深愛那位蘭姨也就算了,誰教令堂是後來才嫁給他的,可是沒想到蘭姨死後,令尊竟不甘寂寞地搭上那個尹青霞,令堂情何以堪?”


    “我……我娘是很難過。”如意呐呐地同意。“所以我爹更加自責,不敢麵對家母。可是他也不甘願再去找尹青霞,遂流連花間。我祖父過世後,他又納了多房妾室,後來是我大哥看不過去,直言進諫,又多方斡旋,才讓家父和家母重修舊好,從此父親隻上母親的房門。”


    “這樣就行了嗎?”唐灩冷哼一聲。“太便宜你老子了!”


    “灩兒……”如意啼笑皆非。他老子是她未來的公公,她這麽不尊敬他,那以後……但私底下,他頗為讚同唐灩的想法,他父親是有些對不住他母親。他還記得母親好幾次偷偷拭淚的淒苦樣子。


    “好啦,看在他是你父親的份上,我就不多說了。”她不情願地道。


    那表示你嘴巴雖然不說,心裏仍對我父親不滿口羅?如意好笑地想。


    “你父親後來沒再去理那個尹青霞,她大概也不好受,是否因此因愛生恨,挑拔你二哥和你父親、你大哥之間的感情,使得他們之間的嫌隙更加擴大?”


    如意給了她一個孺子可教的肯定眼光。


    “祖父雖然過世,但他在世時的老部下聯合尹青霞建立的勢力不可小覷。他們擁戴我二哥,和家父的勢力相抗衡。本來我大哥和二哥隻是暗鬥,但在尹青霞的挑拔下,逐漸演變成明爭。一邊是大兒子,一邊是二兒子,家父顯得十分為難。”


    是啊,換了她也挺為難的。唐灩傷腦筋地想。


    “可是令尊難道隻能坐山觀虎鬥嗎?”


    “為了讓大哥成為君家的繼承人,家父隻能旁觀大哥以實力向君家上上下下證明,如此才能收服所有人的心。”


    “如果代價是兩個兒子的生命,是兄弟相殘,這樣值得嗎?”


    如意默然,過了一會兒才迴答:“家父遣我到唐門下聘,多少有希望我避開這場爭鬥的用意。”


    “你是想避開,但有人不放過你。”唐灩為君如意的立場難過起來,最無辜的第三者仍難逃戰火的波及。“你大哥既然派了人保護你,他大概不是想殺你的人吧。”


    “大哥跟我一向友好,他最疼我了。”


    “那是你二哥?”唐灩無法相信有誰會這麽忍心傷害身邊這個美麗、柔弱得連隻蚊子都無法下手殺死的男人。


    “我二哥……”如意的眸光轉為內斂,有種飽經人事的洞悉與慵懶的神情。他搖搖頭,“二哥雖然跟我不親,但我曉得他不是這種人。我很小的時候,二哥曾逗過我、疼過我。他是有點孤僻,而且很驕傲,驕傲到不會下手殺害一個他認為不足以與他抗衡的幼弟。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他必然被蒙在鼓裏,一旦他知道有人想殺我,他會全力阻止。”


    “那到底是……”


    “必然是尹青霞派的殺手。我到底是尹家的骨肉,我祖父的老部下不可能冒著殺主的臭名對付我,他們不敢,也不能。”


    “我不明白。”唐灩越聽越迷惑。無論是你二哥或是你大哥,聽起來都不像是利欲薰心的人,怎麽會為了權力和財富如此相殘?”


    “你懂?”如意對唐灩提出這樣的疑惑感到十分驚奇。


    “這有什麽好不懂的?”唐灩覺得受到冒犯,不禁惱火。


    “不是啦。”如意趕緊溫柔地抓緊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


    唐灩眼睛睜圓,一抹紅暈不受控製地自臉頰擴散。


    “我隻是很訝異你憑我的話,便看出我兩位兄長的為人。”他眼中盈滿對她的讚賞,被她撥動的心弦為之顫鳴不已。


    “這不難啊。”唐灩聳聳肩,她本來就是冰雪聰明的人。“你不是說你大哥很疼愛你嗎?能對同父異母的幼弟付出這樣的手足之情,不惜在自己最需人手幫忙的時候仍派出得力屬下保護你,這樣的兄長不該是為了利害關係而不惜手足相殘的人。而他甚至為了令堂忠言直諫父親,可見得他的品格非常高尚,至少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大丈夫。而你二哥,聽起來像是個絕對驕傲的人,一個驕傲到不會對弱者下手的人,會把身外之物看得比兄弟情感重嗎?”


    “若不是受到挑撥,我想二哥是不會這樣的。”


    “難道沒有人可以勸他?”


    “他的陣營裏沒人願意勸,至於大哥的陣營則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讓他把話聽進去。”


    “你是他弟弟,難道連你……”


    “灩兒,你不明白。”如意將唐灩被他的溫度暖和了的小手貼在臉側,斜斜地看進她垂視的眼光。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神態有多令人心動,激起了唐灩想保護他、憐惜他的衝動。


    “其實我二哥真正想爭的並不是君家的權力和財富,而是他從未獲得的父愛。他是想向父親證明,證明他比大哥更強,證明他才是最強悍的兒子。他真正想要的是父親眼中的認同和關愛,他隻是想要這些。”


    如意的話震撼了唐灩的心,而他眼中那抹悲天憫人的光芒更令她眼眶生熱。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對君如意這人另眼相看。他不再隻是個二十郎當歲、啥事都不懂的富家少爺,他的智慧已超越他的年齡,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人心,至少是他二哥的心。


    是怎樣寬厚又敏感的一顆心,才能讓一個在無憂歲月成長的男孩,分出關懷去了解一顆寂寞、不被愛的孤獨心靈?而君承祀這個她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男子,又是如何在缺乏父母關愛的環境下度過他的童年?他曾經有害怕、悲傷的時候嗎?一定是有的,而那時候是誰來安慰他?


    唐灩發現她也為君承祀難過起來。她無法怪他孤僻,更無法怪他以偏激的手段想引起他父親關注的作為。他是那麽渴望父愛啊!


    “二哥的個性根本不適合擔任守成的工作。他是孤單翱翔於天際的鷹,他太強了,不需要別人的輔佐,就算順利成為君家的主人,高傲又聽不進諫言的他難免會弄到眾叛親離。”


    “那你是比較看好你大哥?”唐灩沒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段話。


    如意搖搖頭,眼裏的陰沉霧氣逐漸消散。


    “我大哥那人也很強,不止能力強,個性強,更是天生傲骨,把他困在守成的位子,他會悶死。他注定是開疆拓土的英雄,而不是守成的人。事實上,大哥根本不屑接掌君家既有的產業,他早帶著一幹屬下在鄱陽湖一帶建立了自己的天地。”


    “那他幹嘛跟你二哥爭?”


    “他是不放心我跟我娘。二哥得勢,等於尹青霞得勢,他怕尹青霞會傷害我們母子。與其說他對付二哥,倒不如說他想鏟除尹青霞的勢力。所以啦,我二哥真笨,如果他不對尹青霞那麽言聽計從,多跟大哥親近,大哥早把君家繼承人之位讓給他了。偏偏我二哥的個性執拗,又妒恨家父對大哥的寵愛,才會造成這種局麵。”


    “可是你不是說你二哥不適合守成嗎?”


    “這全是他的個性使然,如果他不這麽剛愎自用,肯聽人勸就好了。”


    “我又有點迷糊了。”唐灩隱約領悟到什麽,卻一時抓不住。“你說你大哥和二哥都不適合守成工作,那你認為君家的繼承人該落在誰身上?”


    對唐灩的質疑,如意隻是神秘地一笑,將她的柔荑放到唇邊輕啄。


    “呃,你……”指間的酥麻、灼熱令唐灩腦裏唿之欲出的答案頓了一下。


    “你認為自己比較適合嗎?”她終於問出口。


    “嗯?”他沒承認,灼灼灸人的眼光移向她。


    “為什麽不跟你父親說?”她覺得嘴巴好幹,胸口似有把火在燒。


    “時機是最重要的。”


    “時機?”隨著他縮短彼此的距離,她的頭漸漸昏沉起來。


    “時機來時,就要做對的事。”他沙啞、帶著無限魅惑力的嗓音輕吐在她幹澀的唇上,眸裏的火熱交織成無形的光網,困住了她的意識,讓她無法動彈。


    隱約之間,她似乎明白他將要做什麽。


    如果她肯對自己誠實,真正的誠實,她會發現她也渴望他這麽做。


    所以,她幾乎是顫抖、屏息地等待著那件“對的事”發生。


    眼見四唇即將交接,唐灩的眼皮變得沉重,她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


    “咕咕咕——”一聲雞啼穿透兩人之間,唐灩及時迴過神,迅速掙脫君如意的擁抱,跳下床。


    天啊,她發什麽瘋?


    居然會讓君如意這樣對她?她不是想擺脫他,絕不做君家婦嗎?竟然還做出相反的事來。


    她又羞又氣地背對著他。


    “不早了……我該走了。”她聲音不穩地道。


    “讓我送你。”


    “不……”她搖搖頭,以眼角餘光偷瞄他,發現他正準備離開被窩。“天冷得很,你還是別離開被窩,免得凍著了。”


    “我沒事。”他已經下床,唐灩連忙拿起掛在椅背的厚暖皮裘替他披上。


    “叫你別下床,你還下床。”她不滿地嘀咕。如意順從地穿上衣服。


    “我怕你被人發現嘛。等會兒我先張望門口,沒人你再走。”他考慮周詳地道。


    唐灩張大眼睛,這點她沒想到。不過話說迴來,君如意想這麽多幹嘛?難道他怕被人發現她從他屋裏走出來?這念頭居然讓她不快。


    “來。”如意率先離開寢室,打開廂房的門時,一股冷風透進來,唐灩在他身後冷得發顫。


    “沒人。要小心。”他叮嚀她,替她拉好衣領。


    “我知道,你也趕快迴房,免得凍著了。”


    “嗯,我知道。”


    “喂。”她才跨出門檻一步,又迴過頭來。“咱們說好的事,你不會反悔吧?”


    如意垂下眼睫,教她看不出他眼裏的表情。


    “放心,我會順你心如你意的。”


    “謝謝你。”唐灩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表示謝意,旋即轉身消失在漸漸亮起卻霧氣彌漫的晨光中。


    如意關好門,信步走進貼身小廝孟子睡的外側居室。其實他剛才就發現孟子醒了,孟子從小接受毒藥和迷魂藥物訓練,再厲害的迷藥對他隻有短暫昏迷的效果。這小子倒精,懂得蒙被詐睡,可惜剛才乍見他送唐灩離開時的唿吸聲大了點,讓他發現破綻。


    “喂,別亂說。”他伸手拍拍被子,交代過後即轉迴房間。


    孟子明則在被裏興奮得全身顫動,他剛才真的看見唐門的大小姐從少主人房裏出來。


    一定是少爺太俊了,連端莊冷豔的唐小姐也忍不住在半夜裏偷會情郎。


    忍不住滿腦子的遐思,不知道少爺和他的未婚妻在自己昏睡那段期間做什麽?會不會……


    孟子明越想心跳越快,連忙捂住胸口,眨巴著眼睛,直瞪到天際大白。


    ☆        ☆        ☆


    當如意依唐灩交代,向唐言提出要伴隨唐灩返迴成都時,唐言顯得十分訝異。


    “賢侄不是很喜歡銀杏山莊嗎?為何急著離開?”


    “如意已住了許多日子,是該伴隨灩兒迴成都了。”如意噙著一抹自在的笑意,深蘊情意的眼眸投向唐灩。她穿著鴉青緞子對襟襖兒和鵝黃綢裙,模樣十分嬌柔,正讚許地對他微笑。


    唐言發現兩人親密、友好的眼光,心裏更奇怪。前幾天唐灩還對君如意不理不睬,他們是什麽時候和好的?


    “賢侄難道忘了上迴意欲對你不利的兇徒尚未落網?這時候離開……”


    “如意總不能怕人對我不利,就在銀杏山莊待一輩子吧?已經叨擾伯父許久,在成都的嶽父大人必定很掛念我和灩兒。”


    “你嶽父知道你們在這裏,倒不怎麽擔心。”


    “可是我和灩兒都希望盡快迴到成都,向嶽父……嗯,您知道的,我和灩兒都希望……”他越說聲音越低,俊臉微微漲紅。


    唐灩睜大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唐言卻在這時候朗朗笑開顏。


    “老夫明白了。賢侄不用不好意思。既然你們執意要走,那老夫派幾名得力屬下沿途為你們打點一切。你們盡量住在唐門散布各處的別館裏,較為安全。”


    “伯父的提議太周到了,如意欣然從命。”他靦腆地迴唐言一笑。


    “自己人客氣什麽。”唐言摸著下頷的美髯,笑嗬嗬地說。


    大廳裏伺候的仆人臉上綻出暖味的笑意,從君如意臉上的紅暈到唐灩含羞不語卻閃閃發亮的美眸,大家皆以為君如意急著迴成都是想早日將唐灩娶進門。


    就連唐言也是這麽想。


    他慈祥地對如意道:“給老夫一點時間派人打理沿塗所需的一切,你們後天再出發。”


    “是。”


    如意迴到五柳軒後,招來李漠吩咐,“立刻飛鴿傳書迴君家,稟告家父我決定陪唐小姐迴到成都後,立即進行迎娶事宜。如果他老人家沒意見的話,我就依照先前排定的八字挑選良辰吉時,將新婦迎迴洞庭。”


    “少爺這麽做妥當嗎?離開銀杏山莊,代表著迎接另一波危機。你和唐小姐的事有這麽急嗎?”李漠以少爺的安全為優先考量。


    如意斜睨他一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這些事我都考量到了。”


    “不是屬下多慮,敵暗我明,現在又多了唐小姐,對咱們不利啊。”


    “我知道。”如意點頭。“有些事明知有危險,還是非做不可。李漠,相信我,我有把握帶著唐灩安全迴到成都。如果我連這點都做不到,根本不配擁有她。”


    “少爺……”


    “照我的話去做。”如意眼中射出不容人置疑的威嚴,李漠不由自主地垂頭順從,很快離開。


    “孟子,去溫壺酒,我想喝酒。”他閉目對身旁的侍從道。


    “少爺想慶祝嗎?”


    如意聞言微睜眼眸,看一眼他笑得曖昧的嘴臉。


    “沒錯。”他含糊地道。盡管真相不是孟子想的那樣,但也相差不多。


    他的確是有慶祝的心情。


    來太白山見他的未婚妻之前,他的心像是在洞庭湖浮沉的一塊飄不到岸的木板,並沒有特定的打算。直到見了唐灩,吻了她,他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平穩地靠了岸。他居然對她興起了勢在必得的決心。


    不止要她的人,還要她的心。


    似乎打從他倆在春日亭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今生的癡纏。


    他開始能體會到父親當年對蘭姨的那份感情。這時候,就算有任何人逼迫他放棄唐灩(包括唐灩她自己),他都絕對不肯放手。


    即使有人拿君家的權力和財富來交換唐灩,他都寧願舍棄,隻求能和唐灩相守。對他而言,她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那些身外之物,卻是他隨時可以輕易到手的。


    隻要他想要,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得到唐灩,連唐灩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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