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分家文書的方老太爺百感交集,他還沒死呢,兒子們就急著分他的財產,他當初為什麽要生這麽多兒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相較方老太爺內心的老淚縱橫,方家三個年近四十的兄弟可是歡喜到打算飲酒作樂來慶祝,少了方開明那一份,他們能分到更多的財產,真是可喜可賀呀!方家船行是他們的了。


    隻是,能分多少呢?


    好不容易一致鏟除共同目標的三人又開始提防對方,嫡子本該多得,庶子也不覺得自己該少得,三人都想要盡量多得利益。


    但是令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頭——


    “喔,我忘了說,明威海運是我的。”


    什麽?明威海運是他的?!


    他擁有明威海運?!


    天呀!他們放走了金元寶……


    方開平等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眼神呆滯的不敢相信猶在耳際的聲音,那是本朝最大的海運商行,規模勢力淩駕各小船行。


    方開明臨出大廳前朝父親一笑,方老太爺欣慰得紅了眼圈,朝他一眨眼,似在說: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兒子!


    不過一出大廳,他便被站在影壁旁的夏氏給攔下。


    看了母親手上的東西一眼,他道:“娘,你這是……”說好不拿一文錢的,他怎好自打耳光。


    “全是我的體己,不給你給誰。”難道要給裏麵的那些混蛋。


    看著花梨木匣子裏厚厚一迭銀票和房契、地契什麽的,他哭笑不得。“我不缺銀子。”


    “拿著,娘隻能給你這些了。”她太軟弱了,護不住他。


    “娘,你收著,我有銀子。”他都發愁錢太多要往哪花了,還拿錢迴去。


    “我說給就給,你不要就給媳婦。”她一個人能用多少,用完了,丈夫還是會給她,他在這一方麵很大方。


    見她固執的往他懷裏塞,方開明苦笑地收下。“好吧,你媳婦兒最愛銀子了,一定會很開心。”


    “好、好,早日生個白胖孫子讓娘抱……嗯,好,我兒子長大了……”夏氏摸著兒子的臉,激動得都哭了。


    “明威海運”取自方開明與季薇名字當中各一字,由於女子的閨名不能外露,取其與薇的相似諧音“威”。


    明威海運一開始隻是由幾艘小商船組成,在季薇全麵供給的鹽、椰子粉和海帶等海味,以及方開明的運送、洽談、買賣下,隨著所得的越來越高,船也越買越大艘。


    在辛苦了一整年之後,兩人都累積了不少財富,於是有投資眼光的季薇便建議方開明做長遠計劃,光靠小船的運送已滿足不了他們,需要有更大的船隊才能負荷年產百萬兩白銀的鹽,走海路能更快抵達京城外海。


    於是明威海運就成立了。


    他們已經不用親自送貨到北方了,而是船一停靠碼頭便有來自各地的商販一擁而上,以低於市價一成的價錢搶購,然後再由那些商人一一賣到各個地方,賺取差價。


    根據季薇的說法是經銷商,由一個大商行將貨批給各小商行,能賣多少是對方的本事,賣越多自然就賺越多。


    所以季薇很閑,她手裏的活都有人代勞,閑極思動的她又打起大船的主意,她投資一半的銀兩增購十來艘遠洋漁船,讓船員到遠一點的地方捕魚,看能不能捕到鰹魚、鯖魚、沙丁魚,她想做鯖魚罐頭、沙丁魚罐頭、柴魚片……


    反正她什麽都想做,就是閑不下來,一閑就腦子發暈、四肢無力,天生的勞碌命。


    這日,季三爺妻子李氏來了季家老家,要幫謝家向季薇說親——


    “謝家?!”都快三年了,怎麽還陰魂不散?


    “是呀!就是你知道的那個謝家,他家長子至今尚未成親,因為當年那件事確實做得不厚道,謝少爺思前想後總覺得有愧於心,因此遲遲不肯允婚,一直自責不已……”


    “他要來負荊請罪,還是上門道歉?我度量大得很,頂多踹兩下窩心腳而已,絕不為難有心思過的人。”不死算他命大,死了也有好去處,她在山上挖個洞就能把他埋了。


    李氏一噎,有點笑不出來。“哎呀!你這孩子怎麽不開竅,你不是守孝了嗎,都是老姑娘了,三嬸娘我這眼巴巴的來給你說媒了,讓你能事事順心,嫁個好夫婿。”


    “三嬸娘認為讓我坐迴頭轎的謝家是好婆家?”她還真敢說呀!不怕她爹半夜去找她聊聊?


    幸好她不是她女兒,不然她鐵定會賣女求榮。


    季薇還住在發家的季家老家,不過屋子又往外擴充了一倍,平屋搭了一層改成樓房,買了幾個下人幫忙幹活,熱火朝天的養鴨種藕賣鹹鴨蛋,明擺著讓人看她在賺錢。


    其實整個山溝村沒人知道她暗暗在賺大錢,甚至是明威海運的二東家,包含她娘在內,他們以為她是代收海帶和漁貨,真正的東家是憐惜季家老小的方開明,他們隻是沾福賺了點小錢。


    有錢人通常不願讓人家知道他到底多有錢,季薇也不例外的藏富,以免人家看她有錢來偷來搶。


    盡管如此,季家本家人還是眼紅得想占為己有,認為老宅是發財的福地,三番兩次借機上門來討要,連四、五畝大的池塘也辯稱是宅基地,歸他們所有。


    好在當年的分家文書還在,上麵一條一條列得清清楚楚的,他們才不敢真搶,隻在口頭上幹嚎兩聲。


    若是他們曉得季薇偷偷的在平安鎮外置了兩百畝土地,又蓋了三十畝大的大莊園,隻怕那雙眼紅得要充血了,死皮賴臉的抱著她的大腿不放,左一句我的親侄女,右一句我的好侄女,再想辦法要了去。


    又是一噎的,李氏臊紅了臉,若是她有女兒絕不嫁給背信忘義的謝家,隻是這話怎麽能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還能嫁到好人家嗎?不吵不鬧不做翁家,將就將就也就過去了,何必老往牛角尖鑽,鎮上能找到和謝家相提並論的人家不多了。”


    她在心裏嘀咕著:你想高攀,人家還不要呢,端什麽架子!


    “好呀,我將就,讓他穿上鳳冠霞帔,坐花轎來下聘,我便應了這事。”當她是軟柿子好捏嗎。


    “喲!這哪行,豈不是讓人丟盡麵子,哪有大男人坐轎子的道理。”準叫人笑話一輩子。


    季薇一把鋒利的砍刀削下去,椰子去蒂,她剝剁了兩下弄出一小口,竹管一插當茶水待客。“三嬸娘以為當年我坐著花轎在謝家門口被攔就不丟臉,你說說我死過幾迴。”


    “呃,這……”看著侄女手上的砍刀,語塞的李氏臉色微微發白,屁股底下紮了針似的不太能坐得住。


    “我沒料到謝家還有臉請三嬸娘來說媒,他們忘了大伯父家的月如堂姊了嗎?還是因為不是自己的女兒,三嬸娘沒有感同身受的痛心,謝家幾乎毀了我們季家兩個女兒,你竟然能無動於衷。”她暗諷李氏的血是冷的,怎麽溫也溫不暖。


    謝家退婚後,已有五個月身孕的季月如沒法拿掉孩子,所以她生下一個兒子轉送他人扶養,坐完月子不到一個月便嫁給一名四十歲喪妻的鰥夫為妾,那人的女兒還比她大一歲。


    不過謝家這幾年也過得不如意,因為季夫子的因素,覺得謝家背信負義的落雁書院不收謝家子弟,他們的地沒人佃,收成變差了,在外的鋪子也一間一間的關掉……


    總之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況愈下,原本是大戶人家的謝家已在吃老本了,他們家的小輩無人聘嫁,一個個都留成大齡,而情況還會繼續惡化下去,隻因當初那頂迴頭轎。


    所以謝昌隆不是不娶老婆,而是沒人肯嫁,他自個兒也急了,於是將主意打在季薇頭上,認為她因守孝耽誤了,肯定嫁不出去,那還不如嫁給他,兩人倒能湊成一對。


    但往深處去想不難看出他真正的用意,他是看上季家的水塘和那片梯田,以及她的賺錢本事,一並當成嫁妝陪嫁謝家,他人財兩得。


    “小薇,你別說得這麽難聽,三嬸娘也是為了你好,如今福哥兒還小,能容你住在家裏,等他將來娶妻生子,就是他肯,他妻子也不肯多養一個大姑,你真的得為自己打算打算啊。”她懷裏放著謝家五兩銀子的謝禮,事成之後還會再給二十兩媒人禮。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說成這門親。


    “三嬸娘的好意我收到了,最近我看好了一間尼姑庵,等福哥兒成親後我就搬到庵裏住,三嬸娘這輩子做過不少缺德事吧!不妨和我一起去修行,消消業障。”想挑撥我們姊弟倆的感情,我一口口水呸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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