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娘其實還不到四十歲,她十五歲嫁人,十六歲生下長女,今年也不過三十出頭,若是錦衣玉食的養著,正是女子最豔的年歲,眼兒迷蒙、風情萬種,透著慵懶的成熟美。


    但是接連著喪夫,女兒坐迴頭轎,而後分家的打擊,讓她在短短的幾個月內麵容憔悴、老態漸現,眼角也出現明顯細紋,眼中更失去了對生命的熱情。


    好在有個貼心的大女兒挽救了她的老化,季薇收集了院子裏的絲瓜水讓她早晚淨完麵後抹在臉上輕拍,再將薏仁、綠豆去殼磨成粉,加入蜂蜜和蛋白,做出簡易麵膜,每隔三天敷一次,敷出她的好氣色。


    現在山溝村的人都說她倆不像母女,倒似一對姊妹,一個婉約清麗,一個嬌俏可人,走在路上跟花一樣嬌豔動人。


    “師娘,不勞費心了,我自己來。”口中逸散的酸甜滋味讓方開明感到驚奇,他嚼了幾下才驚覺舌間有股喜人的微辣。


    “娘,他自己有手,夾菜的事就不用勞動你了,你自個兒吃飽就好了。”又不是缺胳臂斷手的,幹麽殷勤伺候他。


    “怎麽,吃味了?”周玉娘取笑女兒的小心眼。


    “呿!誰吃他的味,飯菜是我家的、我娘煮的,我犯得著跟他計較一口、兩口的菜嗎?”她嘴上說了不計較,手上卻夾了一筷子的薑絲、辣椒往笑得眼一眯的男子碗裏放。


    方開明真的吃了,本來他是怕辣的,南方人嗜甜,但是季薇弄的涼拌牛肉片卻辣得爽口,讓他忍不住一片又一片的吃,滿口麻的一邊喝蘆薈木瓜燉雞湯,一邊又停不了口的吃著。


    “還說沒拈酸吃醋,都聞到一股酸味了,你聞聞這味兒多酸呀!”女兒有了好歸宿,她也能了卻一樁心事。


    周玉娘滿意地看看人品出眾的俊逸青年,又瞧瞧自家杏目圓睜的心頭肉,止不住的笑意在心裏泛開。


    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雖然季家二房離出孝還有兩年多,但是隻要小兩口彼此有意,到了第三年便能說親,一出了孝期立即成親,誰也不耽誤。


    她想得美極了,盼著女兒出閣的那一日。


    “娘,到底誰才是你親生的。”心偏到沒邊了。


    她略帶暗示的說道:“是不是親生的有什麽關係,明哥兒好歹喊我一聲師娘,跟半個娘沒兩樣。”


    方開明聞言,立刻順著竿子往上爬,“是的,師娘,你就是我的半個娘,我跟小師妹一起孝順你。”


    女婿是半子,當然娘也是半個。


    “好、好,我等著你們和和樂樂,早日給我……呃,吃飯、吃飯,飯菜都快涼了。”周玉娘幹笑的低下頭,她得意忘形得差點脫口說出“早日給我生個胖孫子,讓我含飴弄孫”。


    人都還沒成親,八字尚未一撇呢!哪來的孫子,她真是操之過急,把腦子都給急暈了。


    “吃吧!我娘的心意。”季薇泄憤似的夾起辣子雞丁往方開明的碗裏扔,實則是看他笑得有點傻,想讓他多吃點補腦,她不想日後嫁個傻丈夫。


    方開明一徑的笑著,看著怎麽看都好看的季薇,臉上真有幾分傻氣。


    有句話說得好,戀愛中的男人都是傻子。


    為了迎合對方,不論她做了什麽都是好的,找不到一絲不好的。


    “娘,我也要吃你的心意。”已經塞了滿嘴的福哥兒不忘爭寵,他碗中還有吃了一口的炸肉餅。


    “成,吃塊豆腐,讓你皮膚白又嫩,生鮮好下口。”季薇笑著搶先一步,舀了一匙豆腐煲到弟弟的碗裏。


    “娘,大姊欺負人。”想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好宰來吃,壞大姊,人肉又不好吃,吃了掉光牙。


    看著兒女們在飯桌上的嬉鬧,周玉娘在欣慰之餘不免想到另一個孩子,眼露悵然,“你大姊能欺負你是你的福氣,想你爹剛死時,本家那些叔伯們對待我們二房的嘴臉……”


    想想都心寒,骨肉至親,他們怎麽狠得下心欺淩兄弟的遺孀和幼子幼女,克扣飯菜、茶水自理,就連換下的衣物也不準仆婦洗,她得一邊守靈、一邊洗衣,還得張羅著給孩子們找吃食,過得不如家裏一名下人。


    “娘,別想太多了,隻要我們過得好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報複,讓本家的人去眼紅,嫉妒我們離了他們之後反而更順風順水,一帆風順的賺大錢。”本家的人肯定後悔莫及。


    其實季薇倒是感謝季大爺和季三爺的私心,要不是他們一心撲在她爹留下的財產和她的嫁妝上,她也不會有機會提出分家,兩廂順心的順理成章分開,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幹擾。


    要是她還留在本家,以她不似季小薇的行徑準會啟人疑竇,他們也會繼續找名目加以謀害,一樣能達到控製二房的目的。


    雖說她性格大變這事的確會讓熟悉季小薇的人起疑,但卻不包含她娘,因為她娘太愛孩子了,已經失去丈夫了,不能再失去女兒,無論兒女變成什麽樣都是她身體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寧可相信女兒是受了打擊而心性大變,隻要女兒能健健康康的活著就是為人父母最大的滿足。


    “隻要我們過得好就是最大的報複……”周玉娘細細的咀嚼這句話,越嚼越有味。


    不愧是丈夫手把手教出來的女兒,說的道理發人省思。


    何必為不重要的人勞心費神呢!已是各過各的兩家人,好與壞何須別人評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報複是天下最傻的行為,日子是自己在過的,誰也無法替代。


    季薇從沒想過要扳倒季大爺和季三爺,讓他們得到應得的報應,她認為他們反而幫助二房脫離家族的掌控,表麵上的財物損失當是買迴自由身的代價,離了本家後更海闊天空,她覺得那些財物損失是值得的。


    唯獨迴頭轎一事她覺得本家和謝家做得太不厚道,算計人的手法太缺德,讓她為季小薇感到不平。


    “娘,喝湯,美顏潤膚的,讓你的皮膚永保水嫩,嫩白無瑕。”季薇孝順的舀了一碗雞湯放在娘麵前。


    蘆薈木瓜燉雞,豐胸美白。


    季薇這些時日上山下地的忙得不可開交,之前養白的肌膚都曬黑了,有一日她赫然瞧見福哥兒的手臂居然比她白,她驚痛之餘下定決心要白迴來,從抹的和吃的開始。


    “我也要喝湯,白白嫩嫩的。”臭美的福哥兒叫嚷著,他也知道一白遮三醜,白臉好看。


    “臭小子,你已經夠白了,還想比我更白嗎?”奇恥大辱,他在日頭底下玩一整天居然沒曬成黑炭頭。


    福哥兒吐舌扮鬼臉,做了個討打的表情,“我才不臭,我是香哥兒,全身都香,香噴噴的。”


    “你偷抹了我的香粉?”季薇假意生氣。


    “才沒有……咦,大姊有香粉嗎?你不是都用自製的香胰子……啊!”他心虛的捂住嘴巴。


    喔!逮到了。“難怪的皂盒裏老是少一塊,原來是你這小子摸走的,那是給姑娘家用的。”她真是哭笑不得。


    “滑滑的,而且一搓就會起很多白色泡沫,比我用的皂角好玩。”他的是黑色的,大姊說那叫竹炭香皂,很環保。


    環保是什麽,他聽不懂,隻知道大姊反複的一做再做,做得很辛苦,好不容易才做成功,她說手工製做量不多,要他省著點用。


    季薇做手工肥皂是給自家人使用,沒打算拿來販賣,這東西做多了傷手,含堿性,會把手腐蝕掉,錢是永遠賺不完的,以他們目前的情形夠用了,若是太高調的致富,不用村外進賊,村子裏得“紅眼症”的人便會先發動,把他們一家殺了再搶錢。


    不過實際情況是她隻有一雙手,哪做得了那麽多事,又要摘椰子做椰子粉,還要到田裏拔草捉蟲,迴來還要忙蓄水池塘裏養鴨種荷的計劃。


    不是不想賺,而是賺不了,人手嚴重不足。


    飯後,方開明借口到山上晃晃好消食,順手把季薇也帶走了,在周玉娘既擔憂又欣慰的目光下漸成兩小黑點。


    “那支簪子很貴吧?!光是做工就不便宜。”蝴蝶的翅膀打得比紙還薄,輕輕一吹氣就像要飛起來似的微微抖動著。


    看四周無人,方開明悄悄地牽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和見到你的歡喜比起來一點也不貴,物超所值。”


    她眸中含著嗔意,沒好氣的啐道:“誰問你這個了,老是哄我,我看起來是一哄就會暈頭轉向的人嗎?”


    “我希望是。”他低笑。


    “你人真壞。”她一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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