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對夏言送上來的這份奏疏，是愛不釋手，足足看了十幾遍。
這份奏疏，每個字都寫到了嘉靖的心坎上，特別是那句“祿米歲增，國用愈絀”。
可他並不急著把這份奏疏紅批，並頒布詔書進行外戚的改革。
就算楊一清、夏言這些人，可以為了大明能祿米愈絀，國用歲增，而不計較個人前途和安危。
但作為皇帝，嘉靖不能不在乎。
他還記得穿越前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康熙王朝》裏有這樣一個片段。
那就是康熙要用蘇克薩哈的頭，安撫鼇拜，給自己換取兩個月的時間。
可時過境遷，當吳三桂要反的時候，他還是可用同樣用朱國治的人頭，去安撫吳三桂，為自己削藩爭取兩年的時間。
記得當時讓自己感動的是，康熙沒有親政前，隻能依孝莊太後的意思，殺了蘇克薩哈。
但等他親政之後，卻沒有真的殺朱國治。
現在同樣的問題擺在了自己麵前，削去那些外戚們的爵位，必然會引起反撲。
自己，要不要用夏言的人頭，去換取大明幾個月的太平，讓改革順利進行？
他沒有必要，當下他已經完成了錦衣衛的改編，羽林、虎賁二衛也已經基本成型。
沒有人可以從根本上威脅到朝廷，自己也就更沒有必要怕那些勳貴們的反撲。
改革，勢在必行，夏言，朕也必須要保！
嘉靖打定了主意，便讓人先招來了夏言。
“上次朕讓你去看詔書，你找到想看的東西了？”
夏言還真找到了。
他都難以想象，皇上是有多麽的博聞廣記，才能記住在那上層角落裏的詔書。
不過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他找到的這第一份，非軍功不得受勳的，就提供了打擊外戚的法寶。
這第二份，更幾乎是為魏國公量身定做的。
“臣找到了。”
“好，那你就在哪跌倒的，就在哪爬起來吧，現在就迴家收拾收拾，去南京再會一會魏國公。”
嘉靖都不用問夏言找到的是什麽，如果君臣之間連這點默契都沒有，他也就不是夏言了。
“可是陛下，那外戚勳爵之事……”
“這個朕自有安排。”
嘉靖把夏言趕走了，趕到了南京魏國公府，如果誰想要在徐鵬舉的一畝三分地上，找夏言的麻煩。
徐鵬舉也不會答應。
其他人不過是附簽，冤有頭債有主，那些人想找麻煩，也找不到其他人頭上。
解決了夏言的安全問題，嘉靖決定要對那些勳爵們動手了。
他先是借著即將殿試的由頭，將所有的勳爵們全都集中到了京城。
畢竟科舉也是一件大事，這些新科進士們，以後可都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能夠早早結識，也能多攢點交情。
雖然那些勳爵們都覺得這次進京要出事，但考慮到皇上召見和結交新貴，因此也還是都來了。
這些人到了京城，皇上做為東道主，當然要招待，畢竟怎麽說，大家遠近都是親戚麽。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可是吃的人都沒有什麽心思。
嘉靖也沒有拐外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就跟這些人說了。
“諸位也都是皇親國戚，朕也不跟你們玩什麽心眼了，有什麽話咱們就直接開誠布公好不好？”
“……”
宴席上的人向想嘉靖看了過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也早都聽說了些風聲。
“當今國庫空虛，外患不斷，各位都是自家人，也該最能體諒朝廷的難處。諸位的食俸朕去年雖然清理過一次，但最近又有段時間沒有發了吧？”
說道難處了，這些人就立刻來了精神。
“是啊，都有兩三個月了，府上最近連下人都趕走了好多，才能勉強維持。”
“對啊皇上，什麽時候能發啊，我老父親七十大壽也才勉強擺了一百桌。”
嘉靖笑了笑，心想一百桌還少麽？
“朕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跟各位協商一下。”
用最軟的話，說最硬的決定，這些人跟嘉靖往來不多，還一時沒有摸透嘉靖的性格。
“現在的情況，大倉的銀子要優先保障軍隊的俸祿，想來各位也都聽說了西北的戰事，也聽說了朕要對軍隊改革的事。
朕這個建議啊，是諸位可以用爵位換官職，公爵可以換指揮使，侯爵可以換千戶，伯爵可以換副千戶，朕保證你們的餉銀能夠第一時間發放到手裏。”
“這……”
酒席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很好笑，卻又不能笑。
這叫什麽換法？雖然這個爵位的食俸和對應的官職軍餉差不多，但是爵位可以世襲啊，爵位還有封地啊，誰傻了才會去換。
這些勳爵們雖然都是憑借了和皇家的關係討來的，都是些關係戶，甚至有些已經到了三代、四代，但不能說他們都是碌碌之輩，也有幾個聰明點的。
聽話聽音，他們有的已經聽出了皇上這話裏的意思，說是商量，實際上就是沒的商量。
果然，嘉靖見沒人答話，便繼續說了下去。
“不換也行，這種情況估計會長久的保持下去，至於各位的食俸什麽時候能發，朕不能保證，一年兩年也可能，五年十年也不算長。”
“陛下，我換！”瑞安伯王源最先站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那些事早就被刑部盯上了，雖然遲遲沒有動靜，但開刀第一個肯定是拿他敬猴。
與其被奪了爵位，收了土地，還不如先換一個副千戶來的實在。
再說天津衛可是有駐軍的，這個副千戶說不定還能慢慢掌握點實權，到時候貪汙賄賂的銀子，不見的比種地少。
除了瑞安伯，還要幾個侯、伯也都早打聽到在刑部掛了名的，趕緊換了。
當然，這些人裏並沒有公爵，國公隻有兩個，一個是張鶴齡，早都在獄裏了，再有就是郭勳，但人家是武定侯郭英的後代，是有軍功的，不在此次調整名單裏。
還有一部分，低著頭就和這事跟他們沒關係一樣。
但嘉靖的目的還沒達到，怎麽會就這麽放過他們。
“還有幾位不換的，朕也絕不強求，檢校最近會去查你們的田產，凡是有超賞賜畝數的，盡數充歸官田，並把從受勳之日到今天的稅賦全都補上！”
誰家沒有侵占田產，否則就憑封賞的那百頃來地，怎麽能維持奢華的生活。
這些勳貴們啊，比嘉靖原本想的還沒有骨氣，聽到這一條，頓時就麻了爪，紛紛要求換官職。
“諸位親戚既然這麽體諒朝廷的難處，朕也不會虧待了你們，既然都願意交出來，那朕就再多給你們點，所有人再晉一級，千戶升為指揮，副千戶升為千戶。”
你看，隻要你把他們先從天上扔到深淵裏，再把他們從深淵拉迴到地麵，他們就會對你拉了一把感恩戴德，而不會記得天上的事了。
嘉靖說完這句話，在座的所有人立刻就對皇恩浩蕩表示了感激之情。
第二天，做好了安撫工作的嘉靖，才正式發布了詔書。
【外戚封爵既無古典，原非祖製。魏、定、彭城、惠安既有軍功，其襲封如故，餘以戚裏濫膺封爵，名器既輕，人不知功，固當裁革。】
這份奏疏，每個字都寫到了嘉靖的心坎上，特別是那句“祿米歲增，國用愈絀”。
可他並不急著把這份奏疏紅批，並頒布詔書進行外戚的改革。
就算楊一清、夏言這些人，可以為了大明能祿米愈絀，國用歲增，而不計較個人前途和安危。
但作為皇帝，嘉靖不能不在乎。
他還記得穿越前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康熙王朝》裏有這樣一個片段。
那就是康熙要用蘇克薩哈的頭，安撫鼇拜，給自己換取兩個月的時間。
可時過境遷，當吳三桂要反的時候，他還是可用同樣用朱國治的人頭，去安撫吳三桂，為自己削藩爭取兩年的時間。
記得當時讓自己感動的是，康熙沒有親政前，隻能依孝莊太後的意思，殺了蘇克薩哈。
但等他親政之後，卻沒有真的殺朱國治。
現在同樣的問題擺在了自己麵前，削去那些外戚們的爵位，必然會引起反撲。
自己，要不要用夏言的人頭，去換取大明幾個月的太平，讓改革順利進行？
他沒有必要，當下他已經完成了錦衣衛的改編，羽林、虎賁二衛也已經基本成型。
沒有人可以從根本上威脅到朝廷，自己也就更沒有必要怕那些勳貴們的反撲。
改革，勢在必行，夏言，朕也必須要保！
嘉靖打定了主意，便讓人先招來了夏言。
“上次朕讓你去看詔書，你找到想看的東西了？”
夏言還真找到了。
他都難以想象，皇上是有多麽的博聞廣記，才能記住在那上層角落裏的詔書。
不過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他找到的這第一份，非軍功不得受勳的，就提供了打擊外戚的法寶。
這第二份，更幾乎是為魏國公量身定做的。
“臣找到了。”
“好，那你就在哪跌倒的，就在哪爬起來吧，現在就迴家收拾收拾，去南京再會一會魏國公。”
嘉靖都不用問夏言找到的是什麽，如果君臣之間連這點默契都沒有，他也就不是夏言了。
“可是陛下，那外戚勳爵之事……”
“這個朕自有安排。”
嘉靖把夏言趕走了，趕到了南京魏國公府，如果誰想要在徐鵬舉的一畝三分地上，找夏言的麻煩。
徐鵬舉也不會答應。
其他人不過是附簽，冤有頭債有主，那些人想找麻煩，也找不到其他人頭上。
解決了夏言的安全問題，嘉靖決定要對那些勳爵們動手了。
他先是借著即將殿試的由頭，將所有的勳爵們全都集中到了京城。
畢竟科舉也是一件大事，這些新科進士們，以後可都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能夠早早結識，也能多攢點交情。
雖然那些勳爵們都覺得這次進京要出事，但考慮到皇上召見和結交新貴，因此也還是都來了。
這些人到了京城，皇上做為東道主，當然要招待，畢竟怎麽說，大家遠近都是親戚麽。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可是吃的人都沒有什麽心思。
嘉靖也沒有拐外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就跟這些人說了。
“諸位也都是皇親國戚，朕也不跟你們玩什麽心眼了，有什麽話咱們就直接開誠布公好不好？”
“……”
宴席上的人向想嘉靖看了過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也早都聽說了些風聲。
“當今國庫空虛，外患不斷，各位都是自家人，也該最能體諒朝廷的難處。諸位的食俸朕去年雖然清理過一次，但最近又有段時間沒有發了吧？”
說道難處了，這些人就立刻來了精神。
“是啊，都有兩三個月了，府上最近連下人都趕走了好多，才能勉強維持。”
“對啊皇上，什麽時候能發啊，我老父親七十大壽也才勉強擺了一百桌。”
嘉靖笑了笑，心想一百桌還少麽？
“朕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跟各位協商一下。”
用最軟的話，說最硬的決定，這些人跟嘉靖往來不多，還一時沒有摸透嘉靖的性格。
“現在的情況，大倉的銀子要優先保障軍隊的俸祿，想來各位也都聽說了西北的戰事，也聽說了朕要對軍隊改革的事。
朕這個建議啊，是諸位可以用爵位換官職，公爵可以換指揮使，侯爵可以換千戶，伯爵可以換副千戶，朕保證你們的餉銀能夠第一時間發放到手裏。”
“這……”
酒席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很好笑，卻又不能笑。
這叫什麽換法？雖然這個爵位的食俸和對應的官職軍餉差不多，但是爵位可以世襲啊，爵位還有封地啊，誰傻了才會去換。
這些勳爵們雖然都是憑借了和皇家的關係討來的，都是些關係戶，甚至有些已經到了三代、四代，但不能說他們都是碌碌之輩，也有幾個聰明點的。
聽話聽音，他們有的已經聽出了皇上這話裏的意思，說是商量，實際上就是沒的商量。
果然，嘉靖見沒人答話，便繼續說了下去。
“不換也行，這種情況估計會長久的保持下去，至於各位的食俸什麽時候能發，朕不能保證，一年兩年也可能，五年十年也不算長。”
“陛下，我換！”瑞安伯王源最先站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那些事早就被刑部盯上了，雖然遲遲沒有動靜，但開刀第一個肯定是拿他敬猴。
與其被奪了爵位，收了土地，還不如先換一個副千戶來的實在。
再說天津衛可是有駐軍的，這個副千戶說不定還能慢慢掌握點實權，到時候貪汙賄賂的銀子，不見的比種地少。
除了瑞安伯，還要幾個侯、伯也都早打聽到在刑部掛了名的，趕緊換了。
當然，這些人裏並沒有公爵，國公隻有兩個，一個是張鶴齡，早都在獄裏了，再有就是郭勳，但人家是武定侯郭英的後代，是有軍功的，不在此次調整名單裏。
還有一部分，低著頭就和這事跟他們沒關係一樣。
但嘉靖的目的還沒達到，怎麽會就這麽放過他們。
“還有幾位不換的，朕也絕不強求，檢校最近會去查你們的田產，凡是有超賞賜畝數的，盡數充歸官田，並把從受勳之日到今天的稅賦全都補上！”
誰家沒有侵占田產，否則就憑封賞的那百頃來地，怎麽能維持奢華的生活。
這些勳貴們啊，比嘉靖原本想的還沒有骨氣，聽到這一條，頓時就麻了爪，紛紛要求換官職。
“諸位親戚既然這麽體諒朝廷的難處，朕也不會虧待了你們，既然都願意交出來，那朕就再多給你們點，所有人再晉一級，千戶升為指揮，副千戶升為千戶。”
你看，隻要你把他們先從天上扔到深淵裏，再把他們從深淵拉迴到地麵，他們就會對你拉了一把感恩戴德，而不會記得天上的事了。
嘉靖說完這句話，在座的所有人立刻就對皇恩浩蕩表示了感激之情。
第二天，做好了安撫工作的嘉靖，才正式發布了詔書。
【外戚封爵既無古典，原非祖製。魏、定、彭城、惠安既有軍功，其襲封如故，餘以戚裏濫膺封爵，名器既輕，人不知功，固當裁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