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酒宴結束以後,嘉靖單獨留下了夏言,讓其他人先退了。


    在乾清宮的側殿裏,嘉靖盤腿坐在蒲團上,專心致誌地擺弄著前些日子朝鮮剛進貢來的龍涎香。


    “公瑾啊,這香味道怎麽樣?”


    “迴陛下,郎中說臣最近有些虛火攻肺,鼻子聞不見味道。”


    “可惜了,這麽好的香,朕還想專門為你點呢。”


    夏言哪還有什麽心思聞香,想起南京的事來,心裏就陣陣發堵。


    “陛下,臣……”


    “你是不是想說南京的事?算了,不說不開心的事,朕也沒有怪你,你也不用往心上去。”


    嘉靖越是這番安慰,夏言的內心就越是自責。


    他覺得對於土地改革的事,都是因為自己這裏沒有個完美的開始,才導致無法繼續向下推進,延誤至今。


    因為自己,才導致皇上不得不需要聞龍涎香,才能安睡。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過。


    “對了,聽說魏國公就讓你看了看魚,就把你送客了?”


    夏言的頭垂的更低。


    嘉靖終於把香鋪好了,從旁邊的小櫃上拿下個火折子剛要點火,想了想又把蓋子蓋上了。


    然後將整盤香連同香爐都遞給了夏言。


    “這個朕就賞給你了,等你鼻子好了,迴家好好聞聞,聽說能開竅明目。”


    “臣,愧對皇上!”


    夏言哪裏還好意思要賞賜,還是嘉靖強行放到了他跟前,讓他收下。


    “怎麽,朕的劍出鞘一次受了挫,就再也不敢出鞘了麽?”


    夏言聽到這裏,臉更紅了,紅的像是外麵樹上的紅蘋果。


    為什麽大家都拿劍比喻他呢,還是因為他還沒進入內閣之前,曾做過一些詩詞。


    詩文裏的意思大概是說:他把自己看做一把鋒銳的匕首,耐心的打磨,等待青鋒出鞘的時刻。


    現在嘉靖再以這句話點撥他,更讓他感到無地自容,恨隻恨乾清宮的工匠把這地磚排的太緊密,連個讓他容身的縫隙都沒有。


    “失敗乃成功之母,沒有失敗怎麽能成長呢,起來吧。”


    廣林趕緊搬了張凳子過來,讓夏言坐下。


    “上次,朕讓廣林給你講的故事,你可聽懂了?”


    “臣聽懂了。”


    “來說說你的想法吧。”


    “臣的眼裏隻有魏國公的兩萬多傾地,就像那些狗眼裏隻有狗盆裏的剩飯,實則魏國公更在意的,卻如那乞丐看到的官窯瓷器,也就是他魏國公的爵位和皇家的信任,土地對他來說幾千頃和兩萬頃並沒有太大區別。”


    “嗯,很有悟性,還有呢?”


    “那些地,有些是魏國公的,有些則是攀附魏國公的人投獻到魏國公名下的,臣就如同那個乞丐,如果想要吃到盆裏的飯菜,就必須給到魏國公肉包子,狗嘴奪食定然被咬。”


    “那,你想好魏國公想吃的肉包子是什麽了嗎?”


    夏縣沉默了很久,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說,可經過他這麽長時間的思考,這件事又確實是無解,可能皇上會有更好的對策。


    “臣想到了一點,魏國公現在最在意的,是爵位的承襲,是傳給次子徐邦寧,還是傳給長子徐邦瑞,他更想前者,可臣又覺得如果傳給徐邦寧,有違禮法!”


    又是禮法,他剛才猶豫的原因,就是怕這個詞會挑動嘉靖敏感的神經。


    卻沒想到,嘉靖根本也沒在意。


    張太後都好久沒動靜了,過去的事還在意它幹什麽。


    “所以你覺得此事無解對麽?”


    “是,魏國公已經位極人臣,家產更是不可計數,名與利都不是他想看一眼的肉包子。”


    “朕給你想個招。”


    夏言內心激動的呐喊著,請皇上狠狠的侮辱我的智商吧,趕緊從凳子上下來,俯首道:“臣謝皇上指點迷津。”


    “這第一,你可以迴去翻一翻成祖年間的詔書。第二麽,你過一陣可以上一份折子,想個合適的理由清理一下封爵,位以稀為貴麽,爵位越少,魏國公三個字就越榮耀。”


    夏言雖然不知道皇上說的成祖年的詔書是哪份,但還是本能的覺得,那些詔書裏肯定有解決之道。


    又想你直接告訴我不就得了,還整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但轉念再一想,皇上對自己智商的碾壓,算了,皇上自有深意,還是迴內閣老老實實去吃灰吧,定有收獲。


    盡管夏言的內心,這會兒功夫已經腦補出一場深不可測的高人大戲,但嘉靖卻實實在在就是不知道。


    隻是隱約印象裏好像見過那麽幾個字,才讓夏言去翻詔書的。


    “對了,那個故事還有後續,你想不想聽?”


    還有後續?哪能有不想聽的!沒有人喜歡下麵沒有了的故事吧?


    “那個乞丐,最後因為傷了王府的狗,最後被王府的家丁亂棍打死在了臭水溝裏。”


    故事的結局隻有一句話,但卻驚出了夏言一身冷汗。


    嘉靖默默觀察著夏言的反應,最後緩緩問道。


    “現在,你還有膽量,當朕的劍麽?”


    夏言早就想過,當那個出頭的椽子必然會最先爛掉,當那個最想去爭取陽光的樹,必然會被風推倒。


    但是當這個話,從皇上嘴裏親口說出來。


    夏言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為了改革,必然會有人要做出犧牲。


    而沒有人想那個被犧牲的人是自己,都想要享受改革的成果。


    夏言經過了很久很久的內心拷問,終於得出了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臣,願意!”


    嘉靖開心的大笑起來,徹底將身為帝王不怒自威的嚴肅拋之腦後。


    “朕剛才是在逗你的,那個乞丐在即將被打死的時候,朕把他救下來了,還讓人治好了他的腿,現在還在興王府看大門呢。”


    夏言笑了,他沒有去問那些狗怎麽樣了,也沒有必要去問。


    叩謝了嘉靖之後,夏言走出乾清宮,望著滿天的繁星。


    內心說不出的暢快。


    為眾人披荊斬棘者,不可使其困於囧途,為眾人追光者,不可使其頓於黑暗。


    正是因為知道皇上有這種情懷,才讓夏言的內心深處感到認同,也是他願意誓死追隨萬死無悔的決心來源。


    曆史上總有這種人,他們不為艱險,勇往直前,隻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


    這樣的人,是值得敬重的,而皇上恰恰就是這種人。


    五天之後,越戰越勇的楊一清,和終於重新出鞘的夏言,再次聯名上書。


    這一次,他們把炮火對準了嘉靖早就盯上的目標——勳貴。


    瘋狗呲牙,寶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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