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銘奇的成長,讓嘉靖甚感欣慰。


    他終於從一個稍貴即安的小官員,成長為了一名胸懷天下百姓福祉的水木大才。


    和嘉靖同樣感到開心的,還有楊一清。


    他此時正手捋著胡須,邊讀著手裏的奏疏,邊頻頻點頭。


    “看看這份奏疏,嘖嘖,不錯不錯,很有老夫年輕時的神韻啊。”


    他說著把那張字跡工整的紙,放到左手邊的長案上,推到楊廷和跟前。


    “勘報……皇莊……疏?”


    楊廷和剛念完這幾個字,便放下奏疏垂瞼沉吟片刻。


    “應寧兄,你真打算把這份奏疏交給聖上?”


    “當然,這寫的多好啊,調查詳實,條理清晰,應對得當,措施可行,好,真好。”


    楊一清忍不住把紙拿迴來,從頭到尾又看了三遍。


    “這清查皇莊之事,非同小可,聖上把此重任交給的可是你。”


    “時間緊,任務重,我又這歲數了,找個年輕人幫我幹幹,聖上一定不會怪罪的。”


    “聖上當然不會怪罪!”楊廷和脾氣就算再好,此時也不由得聲音抬高了兩度。“可你這不是把公謹往火坑裏推麽?”


    楊一清爽朗的笑了起來。


    他無論什麽時候,都保持著這種樂觀豁達的人生態度。


    年輕的時候是這樣,中年被罷官的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介夫老弟啊,這真金不怕火煉的,這好鐵得經過鍛打才能成為鋒利的寶劍。”


    楊廷和半餉無語。


    這些日子以來,在內閣行走的三個人裏,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夏言。


    這個年輕人,要比嚴嵩開朗活潑,也比張熜爽直敞快。


    就連楊廷和也確實在他身上,看到了些許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此人雖然年歲不大,也就四十來歲,還需要成長曆練的年紀。


    可他剛進內閣做的事,就讓楊廷和眼目一亮。


    剛進入內閣,他就自己找了一個位子,並把堯舜時期的大臣皋夔的畫像掛在了自己身後的牆壁上。


    還桌上刻下了他自己的座右銘:匡扶社稷,忠心報國。


    那份刻字時認真的樣子還曆曆在目,絲毫看不出作偽的成分。


    現在看這份奏疏,他是在用實際行動,去踐行這自己這八個字的座右銘。


    楊廷和忍不住從楊一清手裏抽過那份奏疏,認認真真地讀了一遍。


    他還是覺得,這份奏疏有點太犀利了。


    “應寧兄,我還是覺得此事還需要仔細斟酌,皇上既然讓你清查,不如這份奏疏就由你再重新謄抄一份。


    且隻寫清查情況就好了,這應對的措施未免太過激烈,怕是會引起皇親勳貴們雷霆反擊啊。”


    楊一清素知楊廷和做事沉穩,也立刻就領悟到了他這話背後的深意。


    但他還是沒有采信楊廷和的建議。


    “哈哈,公瑾若是連這點都扛不住,我看他以後也不用想進內閣了。”


    “應寧兄!”楊廷和忍不住想再勸。


    “介夫老弟啊,你要知道當今皇上,不是先帝!”


    二楊像兩隻頂角的山羊,盯著彼此的眼睛開始無比認真起來。


    “當今聖上,必是一代聖君,他既然想做這件事,就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楊廷和被噎住了。


    是啊,他一直以來就有個心病,一個正德皇帝帶給他的心病。


    總是不自覺的會覺得皇帝不太靠譜,需要內閣去鼎力輔佐,才不至於偏離正路太遠。


    楊一清的這句話提醒了他,內閣確實好久沒有像前幾年那麽多事了。


    “就我這樣一個老家夥,聖上都有信心放手讓我去做。對於公瑾這樣即將出鞘的寶劍,聖上怎麽會不考慮到他的周全?”


    “介夫老弟啊,我已經六十有九,你也已經六十有四了,江山代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該放手讓他們去曆練曆練了。”


    楊一清歎了口氣,換了個角度勸道。


    “你也是四朝老臣兩朝首輔了,不能什麽事都抓在自己手裏,有些事你抓不住,也該為自己想想後路。”


    楊廷和的內心猛然一顫。


    說這句話的人,不愧是比自己多吃了四年米飯,比自己經曆了更多的坎坷。


    皇上自從扳倒張太後之後,確實對自己有些疏遠了。


    是啊,任何一個皇帝,都不希望有個權傾朝野的大臣存在,自己也是該激流勇退了。


    “多謝!”


    楊廷和被說服了,他同意了讓夏言把這份堪報皇莊疏遞上去,但他同時也想再為這個鋒芒畢露的年輕人,多擋下一些冷刀暗箭。


    “這份奏疏就依應寧兄的意思遞上去吧,不過我們還是要以內閣的名義票擬,如此以來那些人想要報複,也會把怒火集中到內閣,集中到你我的身上。”


    “哈哈,何所懼哉?也不必內閣出麵,就由老夫和公瑾聯署就好!”


    就在兩人爭論,該如何將夏言這個年輕的後輩推出來,又能給他提供力所能及的保護的時候。


    內閣的書架後麵,另外一個人卻再無心看的下去手裏的書。


    內心充滿了酸楚的嫉妒。


    他比夏言還虛長半旬,一個在斂起鋒芒做人,一個在時時磨礪著自己的利刃。


    如今,夏言眼看就要出人頭地,以達聖聞了。


    而自己呢?還不過隻是一個在內閣行走的翰林。


    張熜也好想有這樣一個機會,能夠讓皇上再次看到他的能力,能夠在兩位老臣的護佑下,大膽的施展自己的雄心和抱負。


    夜色籠罩了乾清宮,明亮的燈燭將大殿上照的通明。


    嘉靖披著那件大氅,盤腿坐在床上,認真的看著手裏的這份奏疏。


    張佐和黃錦恭敬的侯在邊上,大氣也不敢出。


    這份奏疏,經過了司禮監的朱批,他們當然知道這張紙看起來輕薄,卻重於千斤。


    這個事他剛安排下去了不到一個月,原本以為楊一清查完得需要些時間。


    沒想到這麽快結果就擺在了麵前,顯然這個夏言早就已經開始做這份工作了,隻等這樣一個契機。


    “你們怎麽看?”


    嘉靖放下那份奏疏,抬手揉捏著有些酸脹的眉間。


    “此事涉及太廣,利益太大,奴才以為當徐徐圖之。”張佐斟酌著措辭,小心的迴道。


    “黃錦,你覺得呢?”


    黃錦連忙上前,揉捏著嘉靖酸痛的肩膀。


    “主子心裏早有了定盤主意,奴才鬥膽猜上一猜,是不是長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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