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溪被下雉縣的百姓給圍住了。


    是的,很不可思議的,張溪在下雉縣的縣衙內,被一群百姓給圍住了,而且每個人都虎視眈眈的看著張溪,有些人已經開始抄木棍了。


    這特麽就離譜。


    這裏是縣衙啊。


    如果是被一群衙役,或者縣令蓄養的親兵死士圍住了,張溪還不覺得意外,但百姓這年頭的百信膽子這麽大,居然敢隨意出入公堂?!


    一千年後的人都做不到這樣好吧。


    一開始圍著張溪的百姓還不多,也就是十幾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人數是越來越多,多到張溪一眼望過去,都把街市給堵死了。


    而且這些人可不是來看熱鬧的,有些青壯都已經開始拎著木棍過來了。


    就這幫人臉上的表情神色,怎麽看也不像是來看張溪審貪官的,倒像是來劫法場的或者說的直白點,就是要民變。


    張溪頓時神情嚴肅,而三十個侍衛也是如臨大敵張溪在盤算著,是不是要現在趁著人還不多,趕緊的先殺出重圍,前往鄂縣調兵,過來鎮壓叛亂?!


    但下雉縣的縣令,就在這時候站出來了。


    “汝等意欲何為?!”


    趙累掙脫張溪的控製,整理一下衣冠,走到百姓麵前,大聲嗬斥道,“今劉皇叔遣使前來,督查地方,本官要與來使商談公務。汝等擅闖府衙,衝撞來使,莫不是要造反?!”


    這趙累說話也是夠可以的,一沒說張溪是江夏郡丞的身份,隻說是劉皇叔使節,二不說百姓手持木棍等物,隻說是擅闖府衙,衝撞了張溪。


    最後問是不是造反,壓根不是要定罪,而是讓百姓否認了,這樣張溪就不好追究了。


    果然,百姓中領頭者,當即否認是要造反,但也說道,“我等見這狗官為難尊上,故此,故此.”


    畢竟文化有限,拽文什麽的,還真的是為難這位領頭人了。


    趙累卻不等張溪發話,直接一揮手,說道,“莫要胡言,此乃江夏郡丞,劉皇叔心念百姓,令其前來安置流民,正欲與本官商談,汝等還不退下,早做準備?!”


    趙累這話一說,百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然後.


    “劉皇叔來安置我等了!”


    “我就說劉皇叔仁義,不會置我等於不顧的。”


    “是極是極,去年想是曹賊兇猛,劉皇叔沒能顧及到我等.快迴,快迴。”


    “對對對”


    百姓一邊吵吵著,一邊逐漸散去。


    倒是張溪,現在總算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這個縣長,到底是咋迴事?!


    這個人望就很說明問題啊,這要是個不顧百姓死活的狗官,百姓能這麽護著他?!還會因為他一句話,說散就散了?!


    而趙累這時候,也對著張溪拱手行禮,並且謝罪,說道,“怠慢郡丞,此皆累之過此地不宜細談,不知郡丞可否屈尊,前往後援,待累一一告罪。”


    張溪能說啥?!


    在這邊談事情,萬一這個縣令“嗷”一嗓子,自己又得被包的跟包子似的,還不如去後院,有自己的三十個衛士在,諒這個縣令也翻不出花樣來。


    趙累引著張溪,來到後院,同時路上做了自我介紹。


    張溪一聽說這位縣令的名字叫趙累,當下就放下了一半的戒心。


    趙累這個名字,張溪很熟的,關帝廟裏配祀的四人之一。


    隻是張溪不確定這個趙累是不是就是未來關羽的前部督,畢竟這年頭同名同姓的人很多的,沒完全放下戒心,也是因為這個。


    張溪隨著趙累在後堂跪坐好,然後聽趙累講述,城外百姓的事情。


    趙累和蘄春城裏的程縣令不同,他是荊州本地人,本是劉表任命的荊州縣令。


    但因為劉琮降曹,趙累不願意屈從曹操,正好遇到了劉備南下,趙累就舍棄官職,追隨了劉備。


    等到劉備基本掌控了江夏郡後,翻來覆去的在自己的夾帶裏尋找有基層才幹的人,終於發現趙累有當縣令的經驗,因此就任命趙累當下雉縣的縣令。


    而趙累來到下雉縣後,第一個要麵對的問題,就是流民的安置問題。


    劉琦把跟隨劉備南下的百姓都遷到了江夏的東四縣,但劉琦這人真沒想那麽多,以為百姓到了地方,就可以安心種地生活了,根本沒想過還要安置這事兒。


    劉琦沒有計劃,四縣縣長也不好越殂代皰,所以原本的四縣縣令,都是對這些流民置之不理,任由他們自生自滅的。


    好在呢,後來孫劉結盟,為了保證江東軍的糧道,劉備安排了新的四縣縣長上任,這才有了一些變化。


    邾縣和鄂縣的兩地,劉琦遷移過來的人口不多,兩地一分,每縣也就是幾千人,稍微吸收一下,倒也能安排的下。


    但不知道劉琦是怎麽想的,給下雉和蘄春一共安排了將近五萬人過來。


    而蘄春縣的程縣令,基本還是沿用了以前的那一套策略,隻要保證流民不造反,他是不會去管流民是死是活的,專注治理好縣城以內,就算自己的功勞了。


    下雉縣的趙縣長.他真的沒法看著這麽多流民困在野外,衣食不保不說,到了冬天,隨時可能凍死的。


    因此,他想要安置這些流民。


    但問題在於,趙累隻是一名縣長,他能做的真的有限。


    赤壁之戰時,因為要保證江東軍的糧道,幫助江東軍修建糧倉和運送軍械,趙累還能組織一下青壯幹活,然後打報告給上麵申請米糧補貼。


    這也讓趙累受到了陳震的訓斥。


    這種事情,各縣都是采用徭役的方式來解決,怎麽就你下雉縣要補貼呢?!


    趙累也是沒辦法,隻好把實際情況向上匯報.我這邊有兩萬多流民,而治下登記造冊的百姓丁口一千人都不到,我就是想發動徭役,也沒人應役啊。


    陳震倒也體諒趙累,雖然還是下文書斥責了趙累,但好歹的幫他解決了一些糧食問題,勉強讓這些流民艱難的度過了那年的冬天,沒有出現大量凍死餓死的情況。


    相反的,江對岸的蘄春,因為程縣令不管流民,很多流民隻能自食其力,結果一個冬天過去,不是逃亡就是餓死,要麽就是逃到了還能過日子的江南岸,下雉縣這邊。


    這也是為什麽張溪在蘄春隻看到了萬餘流民,而到了下雉,人數一下子增多的原因。


    據趙累統計,過完冬季,下雉城外的流民數量,已經變成了三萬多人。


    趙累也沒辦法,他總不能把這些流民再趕迴江北去,隻能收留。


    好在春天要到了,下雉縣別的不多,就是無主土地非常的多,到時候趙累組織這些流民屯田,然後官府保證這些流民在收成前的生活所需,等到收成了再扣除就可以了。


    雖然累點,但好歹能讓這些流民活下去啊。


    可還沒等到春耕開鐮,趙累的官府裏,突然有了很多勳貴仆人造訪。


    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拿著劉琦的文書,來趙累這裏做土地登記的。


    劉琦把下雉和蘄春兩縣的大部分無主土地,都賣給了別人,自己收獲了大量的錢財,繼續吃喝玩樂。


    理論上講,被江東擄走的人口,是不可能再迴到江夏來了,那麽他們的土地,自然會變成無主的土地。


    但這個無主,隻是相對於其他的百姓或者世家而言的,對於身為荊州刺史的劉琦,他對這些土地,是有支配權的。


    然後劉琦就把這些土地賣給了世家勳貴們換錢,來支撐他作為荊州刺史的牌麵。


    也就是說,劉琦這麽做,是合法的,而世家勳貴們買地,也是合法的。


    趙累要哭了。


    這些人把土地都給買走了,自己上哪兒去找空閑土地安置流民,組織墾荒和屯田啊。


    逼得趙累隻能把自己的八頃祿田都給貢獻出來,再加上一些勳貴世家看不上的劣地林地,湊了大概二十頃土地,暫時交給一些流民種植,然後組織流民們進山打獵,沿江捕魚的補貼生活所需。


    可這些東西,根本不足以保障數萬人的飲食所需趙累一咬牙,決定打開縣衙府庫和存糧,接濟百姓。


    這是明確的犯法了,在這個年代,同樣也是犯忌諱的事兒,但趙累沒辦法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們餓死。


    好在劉備打下了荊南四郡,在那邊組織生產,暫時沒人來查下雉府庫的賬目,所以趙累還能繼續糊弄下去。


    可再怎麽糊弄,也撐不過年底了。


    下雉縣畢竟是被江東劫掠過的,當初趙累上任的時候,陳震雖然撥過一批錢糧應急,但到底不會太多,趙累能把這些錢糧用到支撐三萬多人半年的生活的程度,已經是極限了。


    張溪來的時候,正是府庫錢糧都空了,趙累急的要死,但偏偏無可奈何的時候。


    甚至張溪這一來,趙累反倒輕鬆了。


    趙累能做的已經做了,不能做的趙累也做了.到了這步田地,張溪就是剮了自己,趙累也認了。


    但就一點,這三萬多流民,你不能不管。


    要知道剛剛我已經把話放出去了,你就是代表了劉皇叔來處理流民問題的,如果伱不管流民就走那就試試吧,看你能不能走出下雉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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