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教書是個累人的活。


    對張溪來說,尤其累人。


    這時代的教書,是先從背誦開始的。


    先得全文背誦,背誦下來了,然後先生再解讀其中的意思......很熟悉是不是,現代社會教育你背誦古文詩詞也是一個套路。


    可背書這事兒吧,你得先把每個字都先認下來才行。


    《禮記》成書於前漢,但記載的卻是先秦時期到現在為止的禮儀規範,有些字吧,沒學過這本書的人還真的不認識。


    張溪也就是占了這輩子記憶的便宜,畢竟啟蒙完畢後學的就是這個,而且一直學到成年,學了十年,記憶太深刻了。


    不然就他那個後世的靈魂,怎麽可能會記得住《禮記》的內容是什麽,更別說還要逐字逐句的教授鄧艾,有些生僻字還要解釋出處。


    而鄧艾到底隻是一個剛剛完成了啟蒙教育的十一歲孩子而已。


    鄧艾能認識一些常用字,但也僅此而已了。


    別的不說,就說《禮記》開篇《曲禮上》的第一句話裏,“毋不敬,儼若思”中的“儼”字他就不認識。


    而張溪要教導鄧艾這個“儼”字,不僅要告訴他這個字怎麽讀,還得告訴他這個字的意思是什麽,出處典故在哪裏......而這個,就得用到另一本書——《爾雅》。


    《爾雅》其實是一部詞典,講述詞匯含義和用法的,是前漢班固編撰總結的,也是現在比較常用的詞典。


    但它不是字典,對於單獨一個字的解釋並不到位。


    其實,這年月是有一部字典的,而且名氣也很大,名字叫《說文解字》,是大儒許慎編寫的。


    可這本書成書到現在也不過是八十年,這年月基本都在世家大族內部流傳,張溪這個寒門子弟當然是沒有機會靠這本書啟蒙的,他也不敢誤人子弟,隻好用傳統的《爾雅》代替。


    但《爾雅》終究是詞典,解釋的是詞匯,並不是單個的字。而且《爾雅》的解釋並不算多麽的通俗易懂,張溪解釋起來那叫一個麻煩,鄧艾學起來那叫一個累。


    一篇《曲禮上》,張溪光教認字就教了兩個月,鄧艾又花了十天時間才算把整篇文章背熟了。


    沒辦法,這文章也太長了......快上千個字了。


    鄧艾能用十天時間背下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天才了。


    就在張溪準備正式開始跟鄧艾講解這個《曲禮上》的時候,徐庶來了。


    “元長在家教課授徒,倒也自在啊!”


    一進門,徐庶就打趣張溪。


    張溪自然起身相迎,而鄧艾也過來給徐庶行禮問好。


    徐庶不是第一次來了,鄧艾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所以鄧艾行完禮之後,就侍立於張溪身邊,看著自家師父和徐師長說話。


    “元直兄今日怎的有此清閑,來我這兒坐坐?!”張溪不理徐庶的打趣,直接問起了來意。


    初春已經到了,這會兒的徐庶應該在左將軍府負責統籌農耕的事兒,怎麽會有空來找自己?!


    不像張溪,張溪是軍職,而最近軍中實在沒啥大事可做,張飛都開始琢磨著等開春了去山林打兔子玩。


    這時候的兔子瘦的都沒有二兩肉了,張飛還琢磨著打獵,可見是無聊到了一定程度。


    這時候一個應該忙的要死的人,卻來找一個空的要死的人......這是給自己找事兒做來了吧?!


    果然,徐庶先是笑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春耕事務方才開始,主公便要啟程去臥龍崗了......庶此來,是問問元長是否要同去?!”


    不是,這事兒吧......你問我?!


    咱們主公去請諸葛亮出山,身邊跟著誰那不是主公決定的麽,怎麽就突然的問我去不去了?!


    “元直兄此言,何意?!”張溪不懂,直接問。


    然後徐庶就講述了一下原委。


    徐庶修書給諸葛亮,說劉備三月初一去拜訪他,這事兒諸葛亮迴信了,表示會在三月初一敬候左將軍大駕。


    這事兒就算約好了,不可能再出現去拜訪卻人不在的尷尬了。


    可這次徐庶要在新野安排春耕的事兒,同時也得防備宛城方向曹軍借著春耕時機來偷襲,所以暫時無法離開新野,因此也沒法陪同主公劉備前去。


    但徐庶如果不去的話,劉備就缺少一個引薦人,這在禮儀上說不過去,所以徐庶想請張溪陪著劉備一起去。


    好歹張溪也見過幾次諸葛亮了,雖然關係沒有徐庶那麽鐵吧,但總比劉備這個隻見過一麵的人強。


    再者說,這事兒在徐庶看來也就是走個過場,他去不去意義不大——孔明再大的架子,你也不能三請不到吧?!


    如果真的三請還不到,那就說明諸葛亮壓根沒想出山輔佐劉備。


    但很顯然,這段時間徐庶和諸葛亮之間互相通信,討論最多的就是關於新野和江夏的事兒,這次劉備去請,諸葛亮必定出山。


    既然已經早知道是這麽一個結果了,那徐庶還巴巴的放下公務跑這麽一趟幹什麽,倒不如就讓張溪陪著去,反正諸葛亮要見到的人是劉備,誰當這個禮儀上的引薦人都無所謂的。


    主公劉備那邊自然不需要說什麽,隻有張溪這邊,徐庶打算親自過來說一聲,詢問一下張溪的意見。


    畢竟是拿張溪當工具人使喚呢。


    張溪對此當然沒有什麽意見,反正臥龍崗一來一迴也就是三五天的時間,也不耽誤鄧艾的教育工作。


    再者說了,實在不行就交給徐庶帶嘛,反正徐庶似乎很喜歡小鄧艾的樣子。


    順帶的,也能借機讓鄧艾跟著徐庶學點好東西。


    鄧艾想學兵法的,可這個東西張溪是真的不會。


    你讓張溪胡咧咧一些經典戰例可以,但要讓張溪係統性的教授鄧艾兵法,這個張溪真的做不到。


    他唯一會的一篇兵書《兵道篇》,還是諸葛亮借給他的,沒有諸葛亮的同意,他甚至都沒資格讓鄧艾碰一下那卷書簡,更別說教了。


    所以嘛,張溪當場答應了徐庶的要求,願意陪著主公第三次造訪臥龍崗。


    但同樣的,在張溪不在的這幾天裏,徐庶得幫忙帶一下小鄧艾。


    雖然說徐庶這幾日一定會很忙,忙著處理農耕的事情,估計也沒啥時間來詳細指導小鄧艾。


    但是呢,能跟著徐庶一起處理公務,哪怕隻是在一邊研墨看著,對小鄧艾也是有很大好處的。


    這年月的人出仕都早,十六七歲入仕的比比皆是,對鄧艾來說也就是五六年後的事情,提前熟悉一下基層政務,對鄧艾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就這樣,在托付完徐庶的七天後,張溪收拾行李,陪著自家主公第三次前往臥龍崗。


    隻是張溪也沒想到,這次去吧,多了兩個情理之外卻又意料之中的人物。


    關羽和張飛。


    劉備第一次拜訪的時候,帶上了張溪和徐庶,張溪還在奇怪呢,怎麽不是關羽張飛。


    《三國演義》真的太深入人心了......史書上隻說了劉備三顧茅廬,可沒記載誰陪著去的。


    可現在吧,張溪反倒是有些意外了。


    張飛這個黑廝就算了,反正他現在在軍營裏也沒事兒做,整天就琢磨著怎麽禍害剛剛過完冬天的山禽野獸......跟著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關羽不同啊。


    去年剛剛移鎮樊城,這會兒也是忙著春耕的時候,你堂堂一方鎮守,不在樊城統籌工作,跑來臥龍崗幹什麽?!


    “聞聽大哥要來三請這個什麽臥龍先生,某家便來看看,究竟是何等樣人,值得大哥三番屈就。”二爺眯著眼睛,捋著自己的漂亮胡須,語帶不滿的說道。


    差點忘了,樊城離的臥龍崗挺近的。


    嘛,二爺嘛,就這個脾氣......難怪孔明將來派你去守華容道,還讓你立軍令狀擠兌你。


    不過還算好,二爺雖然氣不順,到底還是知道人才對於劉備的重要性的,一路上雖然語氣不太好,但真的到了臥龍崗也沒表現出太多的不耐。


    起碼沒說出諸葛亮以龍為號就是有謀反之意的話來......不然他手裏的青龍偃月刀就真的沒法解釋了。


    但咱們的三爺嘛......暴脾氣嘛。


    這一路上,劉備就沒少囑咐張飛,讓他收斂脾氣,不要輕易發怒,但咱們的三爺依然是忍不了。


    尤其是在他們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到了臥龍崗諸葛草廬,卻得知諸葛亮正在午睡,而劉備又不許眾人吵醒諸葛亮之後,那個氣性大的,都快跳起來了。


    這事兒真不怪張飛,主要是諸葛亮這個做派,確實很失禮。


    這次跟演義裏劉備突然上門不同,雙方是提前約好了要見麵的,你怎麽能午睡呢?!


    再一個,劉備是左將軍,領豫州牧,宜城亭侯,而諸葛亮隻是一介白身。


    貴族上門拜訪,作為白身的諸葛亮不說從昨天開始齋戒沐浴吧,起碼也得在自家大門口站著,從太陽出山等到太陽下山吧......哪有中午時分你在家裏睡午覺的說法?!


    張飛生氣的是有理由的,這事兒吧,張溪都覺得孔明失禮在先了。


    但張溪同樣知道,這是諸葛亮給劉備的最後一個考驗,同時也是為了在進入劉備團隊後能獲得足夠的話語權......劉備要是轉身就走,那諸葛亮也會立刻醒來,但將來是不是會盡心盡力,這就不好說了。


    劉備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保持了足夠的耐心,也表達出了對諸葛亮足夠的尊重,一直在門外等著。


    而張溪這個對比演義裏多出來的人,先是看看劉備平心靜氣的樣子,再看看關羽閉眼不屑的表情,最後落在了原地轉圈表達不滿的張飛身上。


    張溪想了想,就很突然的,想惡搞一下。


    悄悄的移動腳步,在不驚動劉備和關羽的前提下,張溪湊到張飛身邊,低聲的說道,“三將軍,要不你去後院放把火,看那諸葛村夫還睡不睡得著?!”


    張飛頓時兩眼瞪的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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