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在金殿之外,楊淩被太子給追上了,太子呂非衣要和他一起走,他淡淡的,沒有拒絕,“太子殿下有什麽話要說嗎?”

    下朝的高峰期,身邊盡是些臣工,太子似是不想當著那麽多的人說話,隻道:“自你入京,還沒有和你一起小聚過,怎麽說,也算是有些交情,今晚我做東,小聚一下吧。”

    楊淩似笑非笑:“不好吧?讓朝中那些臣工們瞧見,還以為我和你之間有什麽貓膩呢。”

    “我不記得你是個會在意別人說法的人。”

    楊淩目視前方腳步輕緩,“裝的。誰能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呢?除非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吧。”

    “那你倒還挺會裝。”太子恨得咬後槽牙。的確,他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奈何他是個無情的人!

    “為了活著,那必然是要學會一些特殊技能的。畢竟,我不似太子殿下,自小被保護得很好。我是閻王殿裏趟了多少迴道的人。”

    因為兩個人並肩走,後麵跟上來的官員們不敢越到他們前麵去,也不敢靠得太近,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會太近,但能夠聽得見兩人的談話。

    楊淩的話給後麵的人觸動還是很大的。半是覺得,身為廢後之子,能活下來,委實不易,要知道那位廢後之死和王家的覆滅是經了誰的手,眾人嘴上不說,心裏卻都明鏡似的,想來這些年也沒有間斷過對這個廢後之子的追殺。

    另一半則覺得,不過是個廢後之子,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跟太子用這個態度說話?也太囂張了一些。這些人自然是容係居多,他們眼裏,雖瞧不上太子,但也沒有把這位淩皇子擱下。

    太子原本有些生氣,聽了楊淩這番話,卻是怔忡起來。

    楊淩的閱曆是他沒有辦法比的,楊淩的本事也是他沒有辦法比的,但他隻看見了他身上的那些閃光的地方,那些他不具備的長處,他很少去想一想,這些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又是怎麽練就了一身本事的。

    原來,是惡劣的生存環境逼出來的。

    太子一時說不上話來,走出了金殿門前的乾坤道,才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在廣元樓等你,晚上你過來吧。”

    楊淩道:“晚上要陪長樂和安安用晚膳。”

    太子一僵,退而求其次:“你可以帶上公主和小公子。”

    “長樂可能不太願意和陌生人一起同席,我要問過她才行,太子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太子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替曲小白牙酸了一句:“皇弟還真是博愛,就是不知道在你的心裏,到底是長樂公主重一些,還是曲小白更愛一些。”

    楊淩冷冷瞥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徑直走了。

    從皇宮出來,一眼就看見容梁正站在他的馬車前,他走上前,敷衍地抱了一下拳:“太傅大人專程等在這裏,是有什麽指教嗎?”

    “倒也沒有什麽事,隨便聊聊。聽說太子殿下約你共進晚餐?”容梁雖然上了些年紀,但氣度不凡,在楊淩麵前,端得好一副長輩的架子。

    “太傅大人真是耳目靈通。不錯,太子殿下剛才邀我來的,說是晚上到廣元樓。”

    容梁特意來跟他說一句太子,無外乎是想要告訴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什麽事都知道,不要想著玩兒什麽花樣。楊淩自然是懂了他的意思。

    這樣的震懾對於楊淩來說並沒有什麽意義。他想做的事情,即便是前麵有萬丈懸崖也還是會去做的。容梁想擋,那就拿出本事來大家戰一場,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路。

    想憑著幾句話就讓他退步,那是妄想。相信容梁也沒有這麽幼稚。

    “廣元樓?好地方,廣元樓的八寶雞做的很不錯,你可以去嚐嚐。”

    “還沒打算去。”

    “哦?淩皇子不打算赴約?”

    “早上出門的時候,已經和長樂約好了去安興街逛一逛,長樂從來了京都以後,就沒有機會出門逛逛,上一次出門,還遇上了有人作亂。”

    “廣元樓離安興街不遠,逛完了去歇歇腳也不錯。”容梁說完,跟楊淩行了一個臣子的禮,就說了句“告辭”。

    特意等在這裏,就是想跟他推薦廣元樓的雞好吃?楊淩在心裏冷笑了一聲,受了他那一禮,不等他抬步離去,就先他一步上了自己的馬車,吩咐阿二趕車。

    彼此都瞧不上眼,而且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在身,也就不用假惺惺演了,楊淩也沒有那個給人留臉的習慣。

    皇帝的臉他都沒有給留過,何況是皇帝的臣子?

    容梁目送著楊淩的馬車離去,眸子眯起,透出了一絲危險的意味,旁邊有官員走過來跟他行禮,他狀若無痕地收斂起了眼中的戾氣,端出了仁厚上司的派頭來。

    楊淩迴到府裏,果然是同曲小白說了太子邀請去赴小宴的事,他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全看曲小白的意見。

    暑熱難消,曲小白懶怠動,看看才午時剛過,就隨口道:“晚上再說吧。”

    誰知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太子的請帖就送到了府上。這是鐵了心要請楊淩赴宴了,曲小白覺得奇怪,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嗎?怎麽他忽然要請你去吃小宴?”

    “還能是為什麽?南平邊境既然要開放,所增設的總督使一職就成了大家都想要爭奪的位置。”楊淩輕嗤了一聲。

    曲小白也跟著嗤笑,“想多了吧?事情都是你在做,到最後要派遣駐官了,一個一個就都想撿現成的了?”

    楊淩道:“太子不足慮,倒是容梁,今天的意思,也是想讓他的人代替慕慈恩。”

    “老狐狸。”曲小白咒罵了一聲,“他也好,慕慈恩也好,都以為這世上除了他們之外再無別的能人了嗎?那個位置,豈會留給他們?嗤……”

    楊淩笑了笑,摸了一把曲小白的頭頂,“你呀。”

    “我說的是事實嘛。雖然不懂你們政界那些彎彎繞,但我也知道,自己的勞動成果,怎麽能輕易給別人占去?對了,慕南雲有沒有說什麽?”

    “他?應該很有自知之明吧。”

    說到慕南雲,楊淩就有些不屑。

    一個有能力的人,卻任憑自己的才華埋沒不做事,就是個頂讓人瞧不起的人。

    “可如果是你安插人過去,慕老將軍豈不是沒有位置了?”

    “容真不是在和羌戎打仗嗎?”

    楊淩輕飄飄說了一句。

    曲小白秒懂了他的意思,“我……去!楊淩到底是楊淩啊,這手段!你這是要逼慕南雲找個好位置站呀。”

    楊淩又寵溺地摸了一把她的頭頂,“你怎麽這麽聰明。”

    曲小白忽然扯著他的衣角,把他給扯到了裏屋,楊淩挑眉:“怎麽了?”

    曲小白壓低了聲音:“你是想把慕南雲收為己用嗎?”

    “也不一定是要納為己用,看他自己的意向吧。”

    “口是心非。你明明就是想。”

    楊淩忖了一下,正色迴答曲小白:“我不喜歡用一個身上有不確定因素的人,與其說想要納為己用,倒不如說是人盡其才吧。在他還沒有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做點他能做到的事情,也算是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

    “其實也還是做了些事情的。”曲小白為慕南雲說了一句公道話,看楊淩又一副要呷醋的樣子,她無奈地捏了他手臂一把,“我說的是實話嘛。南平要是沒有他,早就被蕩平了不是嗎?”

    楊淩想起那幾年他病中,根本什麽也做不了,慕南雲在南平建功立業,他連參與的份都沒有,就不要說什麽沒有他南平也不會有事的話了,“我也沒說什麽。”

    沒有說,可不代表沒想哦。曲小白一副看透了他的神色,“跟你說件正事兒。這些天我衡量猶豫了好久,本以為過些日子就能好的,沒想到過了這麽些日子,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不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好像還越來越壞了。”

    楊淩蹙眉:“你說的,到底是什麽事?”

    曲小白歎了一聲,把自己手脖子上的輕紗衣袖給擼了起來,露出了顏色褪盡,已經成了廢鐵色的鐲子,“就是它。有日子了,開始隻是沒有辦法再看視頻,後來連傻度也聯係不到了,現在,它已經連廢鐵都不如了。”

    楊淩也有些驚詫。

    上手摸了摸鐲子,涼的,一點溫度沒有,用力捏了捏,還是捏不動,細細看了一迴,除了顏色變得黯淡了,別的都沒有什麽改變,“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怪異的事情?”

    “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啊,也說不上怪異。”曲小白仔細迴想這些日子的事,有些記得起來,有些記不起來,都算不上是十分怪異,但所發生之事也都算不得太正常。

    畢竟這是個暗流洶湧之地。

    楊淩問道:“你還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壞掉的嗎?”

    “就是皇帝派了四位嬤嬤來府裏的那一天。也就是咱們去京都的大街上閑逛,遇到了有人製造混亂那一天。我其實後來很仔細地迴憶了那天的情況,那天發生了不少事情,先是嬤嬤來的時候,呂筱筱和她那個師父司道風也來了,然後有一個嬤嬤病了,我打發了呂筱筱司道風,和董朗給嬤嬤做了手術,再然後,就是和你去逛京都夜市,在大街上遇到了有人作亂。你把我送迴了燕來閣,一個人出去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了鐲子不對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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