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曲小白這一病,一連發了好幾天燒,幾度昏迷,食水不進,連安安也跟著受連累,不得不喝了好幾天的米糊。

    即便是這樣,曲小白也沒有讓隊伍停下來,讓阿羅敏繼續前進。

    阿羅敏恐怕出事,終究不敢太冒進,一路上都是日上三竿才啟程,不到日暮就停下來投宿。

    董朗也是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好幾天湯藥,但有些病,不可能一蹴而就,就算他是神醫,也做不到一下子就能醫好。

    直到五天,曲小白的高燒才沒有再反複,也能吃點稀飯了,阿羅敏幾個官員懸著的心也都跟著放鬆下來。

    曲小白近身的幾個人,心境更自不同,曲小白病五天,他們幾個就跟被扒了五層皮一般,跟著曲小白一起都瘦脫了相,曲小白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連累你們幾個了,我沒事了,你們都好好休息一下。告訴阿羅敏將軍,停下來休整一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再啟程吧。”

    其實阿羅敏的人和容真的人這些天哪裏累了,一天就走幾十裏路而已。曲小白自然不是心疼他們,她心疼的是身邊的這幾個人。

    病中糊塗著,一直就想著趕路,快點趕路,等到病見好,她腦子才清楚了些。董朗也希望她能夠好好鞏固一下身體,自然巴不得停下來。

    橫豎主子在京中還算安全,他們就算是能早個一天兩天趕到,也成不了什麽事。

    阿羅敏更不著急了,立即下命令,休整一天。

    當天是停留在狄夷邊境的一座小城,這裏已經過了茫茫草原,邊民的生活方式更接近於大涼,城鎮的建築也和大涼更接近。

    過去這座城就是大涼的轄區,駐紮著容真的三十萬大軍。說是三十萬大軍,那隻是朝廷的數字,多年以來,容真擁兵自重,又是將在外,到底有多少兵馬,那是朝廷根本就無法得知也絕對沒有想到的。

    按照計劃,容真隻會把使者的隊伍送過邊界,在邊界上,會有朝廷過來的人迎接使者團,朝廷派了誰來迎接,並沒有通知容真和使者團。

    容真不太高興,按照他的預想,今天再行一天的路,就可以到他的軍營,在那裏可以把師團交給朝廷來的人,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說起來,他這一路都是懊惱的。

    本來想探一探這長樂公主的虛實,卻逢長樂公主大病,他壓根兒連人都沒見著幾迴,眼看長樂公主這身體,就算是過了他的領地,身體也不一定能恢複好了,他也就罷了試探的心思。

    確切地說,他是已經對曲小白失去了耐心。一個操著純正狄夷話的女人,所查出的結果也是個狄夷女人,據說丈夫在去年的戰爭中不知所蹤,是個聰明的女人,所以很得肖天定青睞。

    再聰明的女人,也不過是個女人,容真對這個女人不是太上心。

    再加上,他收到訊息,來接使團的人是他的二哥容值的人,他也就放心了,這叫長樂公主的,會一直在容家的視線呢,掀不起什麽大風浪。

    身體剛剛轉好,還在複原當中的曲小白,就躺在房間的床榻上休息。其實也不是沒有打算,隻是現在的身體這個樣子,她沒有辦法出門。

    她心裏想做的,是要去毗鄰小城的羌戎去走一走。從地圖上看,這座小城不僅僅與大涼接壤,也與羌戎接壤。

    周圍有三方的軍隊駐紮,各方勢力混雜,反而讓小城在畸形的土壤中頑強生長,最後竟成了一座還算是繁華的城市。

    羌戎,這個和二十年前的慘案關係很大的小國家,曲小白想去看看現在是怎樣的一個國家,在庫爾班的治理下,是比以前好了還是根本就不如以前了。

    抑或者說,她其實是想去看看庫爾班的現狀。

    畢竟,當初陷害王家,他也有份。

    躺了片刻,實在躺不住,她起身穿好了衣裳,重新妝容一番,派阿六去跟阿羅敏說了一聲,要上街去走一走。

    阿羅敏派了一隊親衛跟隨,名為保護,實則麽,自然還有監視的成分。曲小白沒有拒絕衛隊跟隨,但要求他們都換了常服,隱在暗處跟隨,別打擾了她逛街。

    阿五擔心這裏魚龍混雜,自然也換了常服跟隨。他現在是名正言順的公主親衛隊隊長,做什麽都合情理。

    珞珞抱著安安,跟在曲小白的身邊,阿六也跟了出來,奶糖因為體型過於嚇人,曲小白勒令它不許跟著,交給董朗照顧了。

    跟隨出來的其餘人則都隱入了周圍的人群。城市的中心有一條著名的重華大街,取自小城的名字重華城的重華二字。

    一條街長不過二裏,但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街上酒樓歌肆各種店鋪一應俱全,店鋪所營匯聚了三國特色,有很多東西都是見所未見的,曲小白一時看得心癢手癢,買了不少的特色產品。

    快到午時,逛得累了,曲小白挑了一家看上去比較幹淨的酒樓,要了間包廂,點了幾道地方菜,包廂裏隻留了阿五阿六和珞珞幾個近身之人,跟隨的侍衛一縷安排在了大堂裏就餐。

    曲小白吩咐阿五阿六也都坐下來一起,還為他們要了兩壺酒,道:“辛苦一路了,放鬆一下吧。”

    阿六到門口瞭望了一下,看沒有人,關了門,迴到座上,壓低了聲音問道:“公主出來,是有什麽別的安排嗎?”

    “沒有,就是想出來轉轉,病了這一場,感覺被扒了一層皮一般。你們不必緊張,放鬆吃吃喝喝就好了。”

    逛了一上午,曲小白還孱弱的身體有些吃不消,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阿五低聲:“此地離羌戎不遠。”

    曲小白道:“我知道。還是別生事了,安穩到京都再說。”

    她何嚐不想去啊,但眼下這個身份,不管是明裏暗裏,都不允許她有任何異動。她還在迷糊中的時候就在想,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混到羌戎去,哪怕就是去看幾眼,摸摸情況也好,但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出來。

    隻能就此作罷。

    酒樓的特色菜肴匯匯聚了各國菜色的長處,竟難得好吃,一連數日都沒有好好吃過飯的曲小白終於好好吃了一頓,吃完飯,精神也好了許多,橫豎今天也不用啟程,她索性不急著迴去,從酒樓下來,又在街上逛了逛。

    珞珞擔心她的身體,提醒她早點迴去的好,恰好旁邊的一家茶館傳來說書的聲音,曲小白指了指茶館,“聽會兒評書歇歇腳,不急著迴去。”

    進到茶館裏,曲小白就在大堂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要了一壺茶並幾樣小點心。她的出現,引得店裏一陣騷動。其實今天打從她出現在大街上,走到哪兒哪兒就是一陣轟動,甚至還被幾個登徒子搭訕過,被阿五阿六收拾了之後,就再沒有人敢上前搭訕了。阿六瞧不上那些男人們垂涎欲滴的表情,尋了個外麵混人多,氣味兒也難聞的理由,問她要不要換個包廂。

    曲小白道,就坐一會兒就走,不必再麻煩了。阿六無法,隻能兇狠狠地將那些人的目光給瞪迴去。

    茶館從外麵看著不起眼,裏麵還挺闊氣,坐的客人也不少,台子上,一個中年說書人正在說著一段去年影山戰事的評書,好巧不巧,說的正是楊淩夜燒糧草的事。

    曲小白暗戳戳地笑,小聲跟阿五阿六道:“聽到沒,沒想到,楊淩的事都傳到這邊關小城來了。”

    阿五阿六麵麵相覷:這是什麽好事嗎?主子現在好像不太適合這麽高調出場吧?

    曲小白聽得津津有味,似乎還挺得意,壓根就不覺得楊淩這樣名揚天下是件不妥的事。

    曲小白聽得入神,一手托腮,一手拈著一塊奶酪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看樣子,根本就不會坐坐就走,阿五和阿六無奈,隻好站在旁邊陪著,曲小白瞄了他兩人一眼,無奈地道:“你們兩個站著太礙眼了,坐下,坐下!”

    阿五的位置正好對著門口,曲小白看他的時候,一眼看見門口,巧得不能再巧,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正抬步邁進門,墨藍的衣袍,清俊的一張臉,他一進門,又是一陣轟動聲音。

    曲小白看著那個人的眉眼,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確定不是眼花,又猶恐是在夢裏,伸手掐了一把身旁的珞珞。

    珞珞正在看著說書人,看得入迷,疼痛襲來,“嘶”的一聲,驚叫道:“哎呀,疼!”

    門口的青年,顯然也是一怔,兩個人的目光相撞,喜色一點一點在眼眸中暈染開來,良久,又一點一點隱藏起來,都又恢複了平靜。

    珞珞和阿五阿六都看到了青年,三個人都愣住了,曲小白看看門外那些護衛,來來往往走著,不時往她這邊看,她忙道:“阿六,你去讓小二再換一壺茶來,這壺茶涼了。”

    阿六恍然迴神,忙招唿小二,阿五和珞珞也都迴過神來。好在店裏的客人都是一副震驚樣,他們這一桌倒也不算例外。

    曲小白略略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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