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午後終於停了,但是天並沒有放晴。但因為剩下的泥濘小路已經隻有幾裏,曲小白在和阿五商量了之後,還是決定上路了。

    起初曲小白仍舊坐著馬車,但拉車的馬時時腳底打滑,車軲轆也經常陷在泥潭裏拔不出來,阿五怕有翻車的危險,勸說曲小白換成了四人抬的小轎。

    抬轎子的都是護衛中身形最壯碩的,轎子雖然走得慢,但相對於馬車,穩當得多,也安全得多。

    幾裏路走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是到了縣城的腳下。這座縣城已經隸屬於東疏郡,隻是位置偏遠,郡守根本就沒有顧暇這裏的意思,城門口還像平常一樣,照常開城門,照常進出。

    曲小白一行人很容易就進了城,進城之後,青石路比泥濘小路好走了不知幾多,她依舊換乘了速度較快的馬車。

    縣城本來就有楊淩遣過來的大夫,藥材也還算得上充足,雲不閑在送來了一些藥材之後,在這裏指導了大夫小半天兒,等曲小白的隊伍進城,他就又跟上了曲小白的隊伍。

    雖然曲小白希望他能留下給百姓治病,但他和董朗都堅持,百姓的病重要,她的身體同樣重要,主上楊淩已經為百姓做得夠多了,沒有必要再犧牲她的安危。

    曲小白到底沒能拗得過他們,隻能允他歸隊。

    出縣城的時候,遇到一點小小的麻煩,守城的兵得了縣令的手令,拒絕放行,原因麽,守城的兵隻說不知,是縣令的意思,縣令的意思麽,曲小白就明白了,定是她讓雲不閑來送醫送藥惹的禍,那縣令定然是瞧上她車上的藥和雲不閑了。

    援助百姓是她應該做的,但她可不欠著縣令什麽,她做了力所能及的,這就如同她給行路的人提供了一處住處歇腳,行路的人卻想要霸占她提供的這個住處,貪心不足。

    誠然,不但她自己是這麽想的,她手底下這些擁有著超強武力值的青年們也是這麽想的。阿四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在了士兵的脖頸間,“你是想死在我的刀下,還是想迴去受罰?”

    生死的大問題,大多數人都能想明白,小小的守成兵沒有什麽慷慨赴死的傲骨,當下就嚇得屁滾尿流,滾了。

    一行人順利出了城。出城之後,曲小白問駕車的阿五:“往前還會不會經過城郭?”

    “還需要經過兩座縣城,不過,那兩座縣城都是離東疏郡比較近的,可能管製比較嚴格,咱們進城容易,出城恐怕要費些周章。”

    阿五不免有些憂心。

    曲小白忖了片刻,“那……還有沒有別的路?繞道走,會不會容易些?”

    阿五掐著手指頭算計了一會兒,才道:“有倒是有的,不過,恐怕不太好走。小主母,你的身體,不適合再走泥濘的小路,實在不行,我就動用點關係,咱們花點銀子買個通行,你看行不行?”

    沒有得到曲小白的迴答,阿五咬著嘴唇,默了一瞬,又道:“小主母,我知道你最痛恨的就是那些狗官貪贓枉法,也不喜歡和他們同流合汙,但事出無奈,這種時候,咱們沒有時間較真兒了。”

    曲小白終於出聲:“說到同流合汙,其實,我也不算幹淨了。張敬林就是個例子。不過,張敬林麽,我當初就說過,他吃進去多少,就得吐多少出來。我不想再在別的人身上做這種髒事。阿五,我們不進東疏郡,隻去東疏郡城外的東疏山,你看看有沒有路可走?”

    “東疏山?”

    “嗯,在那裏有我們的酒窖,還有舊相識,我們就去那裏。”

    “但是小主母,你這身體,適合上山嗎?”

    曲小白道:“上山的路修得還算平整,馬車可以上去,實在不行,就用轎子抬上去。”她越說越覺得,這個臨時決定實在是妙不可言,東疏山上的玉泉水,她想念了好久了,王慶媳婦燉的香辣兔肉,酒釀圓子,她都想了。

    “這樣的話,倒是有一條路可以走,不出意外的話,咱們戌時就可以到東疏山山腳下。”

    “咱們要去東疏山南側山腳下,估計還要更晚一些,安全起見,天黑就不要再行路了,找個客棧住下來。”

    阿五不由笑了:“我以為,小主母要連夜上山呢。”

    曲小白嘲笑他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啊?楊淩又不在山上,我為什麽要著急得不顧危險連夜上山啊?”

    珞珞看曲小白笑了,心情也跟著放鬆了,“五爺怕是想見他主上想傻了呢。”

    阿五道:“這倒是真的呢,我們都很擔憂主上。”

    曲小白道:“你們主上是個精明人,他明白隻有好好活著,隻有保存實力,才能盡快見到我。”

    阿五心想,但願吧。主上的確是個聰明人,但前提是,麵對什麽事兒。主上麵對大多數事情時都能冷靜對待,但唯獨對待小主母的事情上,不但做不到冷靜,他可能連理智都丟了。

    現在小主母快要生孩子了,又是麵臨難產的境地,主上待在她身邊都不能保證她的安全,呂筱筱卻在這個時候把他給軟禁了,他要能理智了才怪。

    阿五雖然心裏這樣想,但嘴上沒有說出來。

    小主母受不得刺激了,他絕對不能去刺激她。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而行,因為並不著急,也為了安全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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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馬車停在一個小鎮子上,鎮子上隻有一家很小的客棧,客棧是個夫妻店。老板是個黑黑瘦瘦的中年漢子,老板娘腿有殘疾,走路都費勁。阿五進去看客房,得知隻有三間客房並一個大通鋪,他盤算著,曲小白和珞珞占一間,雲不閑和董朗占一間,他三兄弟占一間,剩下的兄弟暫且在大通鋪上擠一夜,待到天亮就出發往東疏山進發,到了那裏再好好修整。

    他盤算得是不錯,正要出去跟曲小白說,卻被小神醫董朗給叫到了一旁。

    董朗的神色看起來挺凝重,阿五詫異:“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董朗拉著他,繞過了客棧的泥胚牆,來到房後。

    客棧的房後是一片菜園,天剛剛轉暖,園子裏新種的菜籽還沒有發芽,黃土地略顯荒涼。

    董朗指著菜園裏的一個新土包,道:“你看那是什麽?”

    阿五疑惑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土色很新的土包上插了根白色的……“幡”,地裏還散落著一些紙錢。

    “是新墳。”阿五並沒多想。

    東疏郡的人素有墳不離家太遠的風俗,這點阿五是知道的,所以阿五並沒有大驚小怪。

    但此次一向以直男著稱的小神醫,卻比他更細心敏銳些,“阿五,現在這個境況,你就沒有多想想嗎?比如,疫病。”

    阿五一驚,驚恐地看著小神醫,嘴裏逸出一個字:“幹……”

    董朗凝重地道:“留下一個人,摸一摸附近情況,咱們帶小主母連夜上山。”

    阿五這迴長了個心眼兒:“山上情況不用先摸一摸嗎?”

    “聽小主母說,山上人煙稀少,那個叫王慶的酒商,在大雪前又得了老吳的物資,預防做的好,應該是安全的。”

    阿五道:“不管怎麽樣,我先派個人打打前站,順便,張羅一下住處和吃食。”

    董朗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全。”

    阿五急忙去找了個可靠的人,先行一步上山,這邊又留下一個人查探情況,順便幫店主重新處理屍身。亦即火葬。

    吩咐完之後,阿五迴到車上,跟曲小白道:“小主母,店裏住不開,咱們還是連夜上山吧。”

    曲小白哪能這麽容易被忽悠?“發生了什麽事?”

    阿五隻好說實話:“發現這家有一個新墳包,就在房後,小神醫懷疑他們家有人染病。”

    曲小白臉色沉了沉,默了片刻,才道:“留點藥材,先上山吧。”

    “已經把雲大夫包好的藥留了十服。”

    “哦,那走吧。”

    阿五驅趕馬車,再次上路。曲小白倦得厲害,收了筆墨紙硯,躺了下來。馬車搖搖晃晃,搖得她一會兒就睡了過去。等到一陣嘈雜聲入耳,她悠悠醒轉,才知道已經到了山上。

    問問珞珞什麽時辰了,珞珞迴說已經到了子時,山路難行,頗費了些力氣才到了山上的。

    外麵響起王慶的聲音,又被阿四給製止了,依稀聽見阿四說小點聲雲雲。

    曲小白剛睡醒,腦子反應有點兒慢,靠著車壁緩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下車吧。”

    珞珞拿了件鬥篷給她披上,先行下了車,和阿五一起站在車前,曲小白動作遲緩地掀開了簾子,探出了身子,珞珞伸手相扶,董朗也趕緊走上前,替過了珞珞,“我來吧。”

    非常情況,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了,珞珞把位置讓了出來,等董朗和阿五把曲小白扶下來,她上前攙住了曲小白的胳膊,貼心地道:“夫人慢點。”

    王慶和他的婆娘早就等在了大門外,如今的王慶,和去年初見麵時的王慶已經判若兩人,身上的衣裳換成了富貴金錢紋的員外衫子,頭發也梳得錚亮,臉上的笑容也自信得多了,他婆娘也穿了件喜鵲登梅的綢衫,滿臉的笑容,兩人說話的嗓門兒很大,曲小白老遠就聽見兩人的笑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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