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的眼角餘光掃見曲小白跟個小狗子似的蹲在桌前,雙眼盯著藥碗釋放出拒絕的光芒。如果藥碗有生命的話,怕是要被她用眼神殺死不知多少次了。

    楊淩心裏一歎。

    他其實不太想用那個法子的。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不靠近她,都已經忍得很辛苦了,再靠近她,他怕是今天要去洗冷水澡了。

    現在這種天氣去洗冷水澡,一樣要命。

    可是照小狗子這個樣子,讓她主動把藥喝下去,怕是很困難。

    楊淩在心裏天人交戰了片刻,伸手端起了藥碗,曲小白唰一下坐得筆直,牙齒打顫,防備地問道:“你……你想做什麽?”

    “要麽自己喝掉,要麽我喂你喝掉。”

    “我,我自己喝就行,哪裏用勞駕你親自動手。”

    退無可退,無法再退,曲小白以一種慷慨赴死的勁頭雙手接了藥碗過去,眼一閉,心一橫,咕咚咚把藥喝了下去,楊淩趕緊捏了一顆酸梅擱在她口中。

    一碗藥喝完,要了曲小白小半條命,再沒有力氣跟楊淩說話,“我睡會兒。”

    說著便躺了下去。

    楊淩下榻,穿了靴子,俯身把曲小白抱了起來,“迴房裏床.上睡,這兒不舒服。”

    曲小白懨懨欲睡,眼睛都睜不開了,楊淩把她抱到臥房床上,她躺下去的那一瞬間,腦子裏有一刹清明,可能是藥裏擱了助眠的藥了,所以才這般犯困。

    曲小白沾床不多時便陷入酣睡之中,楊淩在床前守了一刻的光景,起身出門,吩咐珞珞迴屋守著,他卻往董朗雲不閑的住處去了。

    兩個人正在整理藥材,楊淩腳步輕,以致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他過來。

    雲不閑端著一簍子三七往院中去曬,差點撞到楊淩身上,才發現楊淩不知什麽時候進了門。

    “主上?”雲不閑擱下了藥簍子,拱手行了個禮,“主上是有什麽吩咐嗎?”

    楊淩向來不到他們的藥房裏來,一則對他們兩個放心,二則他雖然懂醫術,卻並不行醫,三則他也沒有那個閑時間來這裏閑晃。

    若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他必不會親自來走一遭。雲不閑心裏是有些忐忑的。

    董朗就沒有雲不閑那些豐富的想法,聽見聲音後,擱下手中的活走上來,“主上?剛剛的藥小主母喝了嗎?”

    楊淩見身邊有一把椅子,就矮身坐了下來,“嗯”了一聲,雲不閑打量他臉色凝重,問道:“主上是遇到了什麽難題嗎?”

    楊淩的臉色,不複在臥房裏時的溫柔,卻也不冰冷,那的確是遇見難題時的愁容。

    能把楊淩難倒、且需要到他們二人這裏來尋求解決辦法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是關於治病救人的問題,別人的病不會驚動他,能驚動他的,隻能是小主母曲小白的身體問題。

    雲不閑心裏有數,卻沒敢說出口。

    董朗心裏卻是藏不住話,“主上,是不是小主母的身體有問題?這些日子有您在,我們就沒有給小主母把過脈,也不知道她身體到底如何……”

    楊淩打斷他的話,道:“現在還說不上是不是不能解決的問題,我給她渡真氣的時候,發現胎兒的胎位不正。之前並沒有這個問題,應該是今天走了太多的路,又長時間保持坐姿導致的。我會爭取在分娩之前幫她調整胎位,你們……”楊淩猶豫了一下,頭埋得很低,看不見他的眼神,但從他的聲音裏可以聽得出來,他現在的心情幾乎是沉到了穀底。

    雲不閑和董朗都震驚得不能言語。

    胎位不正,這可是要命的!

    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屋子裏的氣壓一下子就降到極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良久,楊淩忽然抬起頭,吐出幾個字:“你們做好準備。”

    他吐出這幾個字以後,就驀地起身,急匆匆朝外走去。

    董朗茫然地看看雲不閑,“老雲哥,主上他……他是什麽意思?做什麽準備?”

    雲不閑臉色凝重,身上壓了座大山似的喘不過氣來,半晌,才張了張嘴,說了一句:“就是你想的那樣。如果胎位最終不能糾正,就隻能用她教我們的法子了。”

    “剖宮。”雲不閑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隻覺得腦子一陣發懵,手腳都不聽使喚了,一個踉蹌,跌坐在椅子上。

    董朗同他一樣懵,隻是唯一的椅子把雲不閑占了,他隻能一屁股坐地上了。

    曲小白之於他二人,並非隻是個女主子和屬下的關係。當初雲不閑還白馬鎮的時候,不過是個較為擅長外科的郎中,若說有什麽可取之處,也不過是有一顆救死扶傷的心罷了。

    若非是曲小白的出現,他如今還是個鄉下郎中,那點微末醫術勉強幫人治個外傷。

    是曲小白帶他進入了一個醫學的新世界,讓他見識了更多更神奇的醫術。

    讓他的醫術突飛猛進,從一個鄉野郎中,成為一個醫術高明甚至可登神壇的醫者。

    他是在心裏奉曲小白為師的。隻是,他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敬重之情,埋在心裏,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迴報,卻不想這個有朝一日,竟是這樣的一日。

    若說雲不閑視曲小白為師,敬之重之,那董朗大概是搞不清自己心中是如何看待曲小白的。

    亦師亦友?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些一同為了主子楊淩的傷熬過的每個日夜,此時襲上心頭,差點將這個名聲在外的鋼鐵小直男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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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地上,試著站起來,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站得起來,索性也就不試了,仰麵一躺,用衣袖遮住了臉。

    一個躺著,一個坐著,默默無言,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日頭已經斜到了牆外樹梢,雲不閑踉蹌著站了起來,深唿吸了一口氣,嘶啞著嗓音道:“小董,起來吧。按主上說的話去做。”

    董朗緩過來了那口氣,緩緩坐直了身體,頹喪著腦袋,沉默了一會兒,從地上爬起來,說道:“我迴府裏看看那隻猴子,今晚你照看著。”

    那隻猴子,便是用剖腹術產子的那隻猴子。

    雲不閑點頭,“好,你去吧。”

    淺金的暮光又灑了半個院子,曲小白足足睡了一下午,起來的時候,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

    一睜眼便看見楊淩在床沿坐著,手中攥著一本手劄在看。

    曲小白識得那是醫書劄記。她抄寫的書籍太過雜亂,所以抄好之後都會在封皮上做記號,免得到時不好找。

    這本手劄是寫給她自己看的,是關於孕期護理知識的,其實這些知識她可以隨時找度娘查看,當時抄下來,就是為了匯總在一起查閱方便,也可當作話本子打發時間。

    她本人不太愛看話本子,打發時間的方式一向奇葩。

    比如,看看工具書之類的。

    “你怎麽看這本書啊?”

    曲小白盯著手劄,不解。

    楊淩合上了書,溫和一笑,“醒了?”

    曲小白打了個哈欠,“嗯,醒了。這一覺睡得,連個夢都沒做。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身體還有沒有什麽不適?”楊淩說著,把她的腕子握在手中,摸了摸脈。

    “神清氣爽的,沒有任何不適了。”曲小白輕輕地伸了個懶腰,眼見得楊淩身上的怒氣已經消得差不多,心裏也跟著愉快起來,“相公。”她順勢環抱住楊淩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吧唧了一口,“我起床,幫我把要換的衣裳拿過來好不好?”

    楊淩溫和慵懶地一笑,起身去開了衣櫃,選了幾件自己瞧著順眼的衣裳拿過來,順手還拿了件藕荷色肚兜,曲小白看著他手裏拎的肚兜,一時沒能說得出話來。

    楊淩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把肚兜放在她手心裏,溫聲道:“乖,這段時間就先忍一忍,穿寬鬆些的衣裳,不然會傷害到身體的。”

    楊淩的話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曲小白本來挺不情願的,卻一下子被他的聲音蠱惑,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乖乖地把衣裳換好了下床,楊淩伸手扶了她一把,問道:“要先出去活動一下嗎?”

    “也好,睡得時間太久了,胳膊腿都睡麻了。”

    楊淩俯身查看了一下她的小腿,仍舊是浮腫著的,不過比上午的時候要好一些,道:“隻活動一小會兒吧。”

    兩個人相攜著出門,剛到門口,就遠遠瞧見董朗的身影,曲小白不解地問:“他這是要出去嗎?這麽晚了,都快要吃晚飯了,他去幹嘛?”

    “不知道。不必管他,他又不是小孩子。”

    曲小白好笑道:“你這樣無情的主子,也能讓你手底下那些人對你敬重有加死心塌地,你是不是給他們下藥了啊?”

    楊淩無語地瞥了她一眼,“還有這種藥?那我可以大量做出來,給每個人都吃點,這樣我就可以擁有全世界的忠誠了。”

    “不,你不需要別人的忠誠,你隻需要我的。”

    聽聽,這撩人的話,有對手嗎?楊淩在心底裏輕輕歎息了一聲,他隻想躺平在她的手心裏,躺平在她的石榴裙下。

    再也不想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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